道人立身風雪之中,丈二紅槍駐地,橫欄大龍江前。

“姬重華......”

安奇生麵色平靜而肅殺。

比起曹天罡這麽一個太監,自然是這位大豐太師的威脅更大的多。

姬重華率赤蛟軍圍殺而來,是真正讓他感受到了生死危機的。

若非他並不同於一般神脈高手,體魄才是真正戰力所在,換做其他神脈高手,一下被截斷與天地的交感,九成九要死在三人圍殺之下。

若要擇一而殺,他自然也不會選擇曹天罡。

“安奇生.......”

姬重華的臉色一下陰沉下來:

“原來,你的目標是我!”

到得此時,姬重華如何能不知曉,安奇生追逐曹天罡隻是幌子,真正目標是自己。

安奇生微微抬頭,冷冽眸光垂落姬重華身上:

“你的速度,太慢了。”

他氣脈成就未久,縱使心力強橫,也不足以長久的踏空而行,但飛,未必便有陸行來的快。

否則,紅日法王何必耗費二十年降服寒蛟,姬重華又為何供養著一隻龍馬?

須知,一條龍馬日常所耗費,可不比那寒蛟小到哪裏去。

所食之物,必然要是靈氣充盈之物,比起十個氣脈大成的高手,所耗費還要更多。

隻不過,比起陸行之間有山川河流,峽穀攔路,飛行一覽無餘,暢通無阻,自然要顯得快一些。

事實上,縱使是神脈,其禦空飛行之速,尚比不上他陸地奔行。

“的確是慢了!隻是此處距離豐都不過六百裏,豐都城中尚有韓嚐宮,劉延長兩人坐鎮。”

短短片刻,姬重華麵上已經恢複了平靜,聞言,他微微點頭:

“隻是,你便有如此把握能殺我?”

他很清楚,這道人並非無敵。

赤蛟鎖空,封鎮這道人的同時,也封鎮了楊林,是以直到最後一刻楊林也失去了遁逃的機會。

但自己,卻可進退自如。

“嚐試一二,總歸沒有什麽壞處。”

安奇生緩緩提槍,眸光淡淡:

“或許,便殺了你呢?”

“我很好奇。”

姬重華眸光中泛起一絲冷意,也自橫起了長刀:

“我已釋放了善意,你接或不接,朝廷都不會再尋你麻煩,你又為何糾纏不休,非要挑釁朝廷?”

這個問題,他疑惑了許久。

這道人與朝廷的恩怨他也知曉,但一直以來都是朝廷在吃虧,這道人汗毛都沒被傷到一根。

又為何,在朝廷已經撤銷追殺令,自己也釋放善意之後,還是糾纏不休?

數十年來,哪一個被撤銷通緝令的武林高手不是感激涕零?

怎麽會出現這種怪胎?

“如此的理所當然.......”

看著姬重華真切的疑惑,安奇生輕輕歎了口氣。

自從來到久浮界之後,諸多的困惑,到了如今,他也已經有所了然了。

他與大豐朝廷的格格不入,與久浮界的格格不入之處在於。

這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家天下。

一個將天下都視為家業,將天下人都視為私有物品的世界。

王上之意等同於王法,豐國,是豐家之國!

官員為王牧萬民,一如牧童為主牧牛羊,正如牧民認為是自己養活了這群牛羊,豐王,也隻認為是自己養活了天下萬民。

而不會認為,國護民生的同時,亦是民在養國。

可惜,對於擁有絕對暴力的朝廷來說,普通百姓太過微不足道,唯有武林中人才勉強能讓他們稍稍讓步。

因為毫無反抗之力,是以才毫不在意。

施仁政,那是恩賜,不施,那是理所當然,這個施,是施舍的施!

追殺自己,是為王法,

不殺自己,是為王恩。

如此道理,他如何能夠理會?

能夠接受?

隻是這個道理,是久浮界千萬年來的道理,潛移默化之下,早已深入所有人的骨髓,靈魂之中。

講理,是說不通的。

就如一縷光芒照射入黑暗之中,兩相生厭,皆視彼此為異類。

安奇生長槍嗡鳴震動,如鍾波**漾:

“你又為什麽認為,我就要這麽算了呢?”

“看來,是說不通了......”

姬重華無法理解這道人的所思所想,隻能深深歎息一聲,長刀之上泛起如水刀芒:

“既如此,便讓我看一看,你能否殺本太師於這六百裏大龍江中罷!”

砰!

話音未落,

兩道人影同時騰空,一白一紅兩道人影宛如流星般碰撞在一起!

轟隆!

大龍江上已然似有雷霆劈落,厚厚的冰層一下為之破碎開來!

斷裂的冰層不斷蔓延,頃刻之間,十數裏河道已經徹底破碎!

冰水滔滔如水龍般騰空而起,又似大雨般飄落而下。

繼而,被滾燙沸騰的熱浪蒸騰氣化成煙!

........

中州,巍峨雄壯的豐都城。

往日裏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的豐都城,竟然已經大門緊閉。

無數行人,客商,就這麽被死死的封鎖在了城門之外,在寒風之中瑟瑟發抖。

但卻沒有任何人敢發出不滿之音,因為此時此刻,寬大的護城河之外,是錦衣衛,東廠的高手。

冰封的大龍江麵之上,猩紅的血跡尚未幹涸,幾具屍體還被吊在城牆邊緣。

高達三十三丈的城牆之上,不計其數的精銳士兵嚴陣以待,一架駕巨大的床弩,機械擺滿了整座城牆,如臨大敵。

踏踏踏~~~

諸多精銳甲士匆匆奔行與城牆之上,分發諸多破氣弩箭。

一身狼狽的曹天罡正立於城牆之上眺望。

在他身後,幾個小太監神色恭謹,捧著衣衫靜靜而立。

環城而東去的大龍江兀自冰封著,但曹天罡卻能感受到大龍江的彈抖,那厚達半丈的冰層都在微微震動著。

很顯然,在極遠處的大龍江上,必然發生了一場激戰。

“那道人的目標,不是我.......”

曹天罡心頭一震,突然泛起了這麽一個念頭。

但不及他多想,長空之中發出一聲高亢入雲的鷹啼聲回**開來。

他抬頭看去,一道金光已經消失在雲層之中,似是入了城。

“韓嚐宮......”

曹天罡咬牙。

金鷹王是韓嚐宮的坐騎,此戰之前,韓嚐宮借出了此鷹,卻推辭之前推算國運反噬之傷未愈,與之前追擊紅日法王之時身受重傷的捕神劉延長一般坐鎮豐都城。

但很顯然,那韓嚐宮一直在關注著。

否則以金鷹王的速度,閉著眼也不可能比自己回來的更晚。

“老奸巨猾,老奸巨猾!”

曹天罡心中恨的咬牙,卻隻聽一道破空聲呼嘯。

繼而一人落於城牆之上。

卻正是劉延長。

“曹公公,你們三人聯手,太師還率領著赤蛟軍,竟然都無法壓下此獠?”

劉延長有些驚疑不定。

他之前被紅日法王的大日神罡所傷,此番並未出手,但自然也時刻關注著此戰。

聞聽此行大敗,連楊林都被死在雪原之上,自然是有些無法置信。

但此時看到一身狼狽的曹天罡,便不得不信了。

曹天罡,姬重華,楊林三人從來都不對付,難道是殺敵之時起了衝突,被人趁虛而入?

“大意了.......”

曹天罡臉色陰沉。

若不率赤蛟軍而去,隻是他三人聯手,還未必會這般淒涼,但誰有想得到,赤蛟軍的戰陣之下,那道人沒有受到影響,反而是楊林受到影響被殺於當場?

甚至於他都暗道僥幸,若當時自己不是從天而降,而是自地下暴起,豈非是與楊林一般,被斬殺當場?

“大意.......”

劉延長眸光閃了一閃,開聲道:

“曹公公,劉某剛從王城出來.......”

曹天罡麵皮一抽,繼而低聲道:

“王上如何說?老師他是否.......”

“慎言!”

劉延長麵色一變,繼而傳音道:

“老祖在做什麽,你又不是不知.......”

他小心的環顧四周,戒備至極,傳音的同時,神意都覆蓋了周圍:

“君心似海,難以揣度,王上隻是輕笑一聲,看不出什麽意思........”

“王上他.......”

曹天罡回望王城,心中浮想聯翩。

“對了,太師呢?”

劉延長這才想起姬重華:

“曹公公,太師他人何在?”

“糟了!那道人追我數百裏之後消失無蹤,隻怕,隻怕是去殺太師了!”

曹天罡這才猛然驚醒。

“什麽?”

劉延長也是大驚失色。

但不等兩人多言,隻聽極遠處悶雷滾滾而來,極目眺望而去,隻見蔓延無窮深遠的大龍江上水波翻滾,百裏冰裂!

似有風龍與水龍共舞!

浩浩****的氣浪擴散四方,好似一團團的蘑菇雲爆碎開來。

而在那風雷震爆之中,隱隱可見兩道人影一前一後,直奔豐都而來!

“太師!”

曹天罡與劉延長齊齊色變。

城牆之上,得見此動靜的諸多甲士,更是齊齊繃緊弓弦,破氣弩,床弩蓄勢待發。

更有一隊甲士自城樓之上浮現,一個個持弓搭箭,鎖定了那奔騰而來的兩人!

那是大豐神機營,大豐最強弓箭手。

其所持之弓,皆是頂尖寶弓,弓弦皆是大豐兩百年所積累,取自諸多靈獸之筋所製成,而起所用之箭,更是天工院研製多年而成。

不但破氣,而且滅神之毒箭。

傳說那毒取自一種奇異礦石,其毒無比,一縷便足以毒死蛟龍!

呼~

劉延長與曹天罡對視一眼,皆是一躍登上城樓,各自取出一把射神弓,彎弓搭箭,同樣鎖定來人。

轟!

轟!

大龍江上冰層破裂,遠處風雷氣浪滾滾如龍。

之前被突然封鎖城門堵在城外的諸多行人,行商,武林人士自然是發現了來人的動靜。

一個個駭然不已。

紛紛潰逃向遠方。

一時間,行人,行商四相逃竄,一些武林人士卻反而興奮了起來,紛紛施展輕功向遠方逃竄的同時,也不住的回頭觀望。

隻見氣浪呼嘯之間,一著染血赤甲,持斷裂長刀,披頭散發的斷臂身影禦空而來。

而更遠處,一白袍道人踏步空中,朵朵氣浪好似蓮花一般在其腳下綻放,以極度霸道,凶猛的姿態,長槍追殺而來!

這一刻,他們終於知曉了豐都封城的原因。

竟然是因為這兩個人!

或者說,一個人!

一個人,便能逼迫的七國國力第一的大豐封閉國都!

這是何其之震撼的事情!

“赤蛟甲,斬龍刀,被追殺的那人是大豐太師姬重華,他,他禦空而行,是神脈?他成就了神脈?”

“追殺他的,是血魔安奇生!是血魔安奇生!”

“傳言竟然是真的,血魔真的獨身而來,挑釁大豐!”

有武林中人驚呼一聲,認出了兩人,更是為之嘩然。

雪原之上那一戰傳播的速度極快,但也絕無可能比安奇生等人追逃的更快,事實上,曾目睹雪原之戰的那些武林人士,根本沒有一個來到豐都城外。

是以,過往行人,武林人士,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但是眼看安奇生持槍踏空而來,追殺著當朝太師,還是讓人感受到了無比的不可思議!

“六百裏終過,安奇生,你如何殺我!”

姬重華揚天怒吼一聲,僅存的一臂驟然揚起短刀。

雄渾真氣隨著刀光呼嘯破空,揮舞出一道長達數百丈的刀芒匹練,斬向安奇生!

崩崩崩崩~~~

幾乎同時,甚至更早,城牆之上,千萬聲弓弦震動之聲同時響起。

霎時間,天地為之一黑。

鋪天蓋地的弓弦,在無數道破空呼嘯聲中,與那刀光一同,將安奇生徹底淹沒。

轟!

半空之中,安奇生腳下轟然一踏。

空中踏步!

這一踏,宛如實質一般的煙雲便被他一下踩爆,宛如波浪一般**向四麵八方!

哢哢哢~

一踏之間,安奇生周身大筋一下繃直,筋骨一下發出超負荷運轉的呻吟之聲。

下一瞬!

與那鋪天蓋地而下的箭雨與那橫斬破空的刀光之下,一道極度慘白的光芒籠罩之中,安奇生硬生生的撞碎了身前數十丈之內的氣流。

一個呼嘯之間,已經在箭雨刀光與周身罡風體魄的無數次碰撞之中。

橫跨數百丈。

揚起長槍如龍彈抖,揮舞萬重槍影,裹挾無盡肅殺,萬物凋零一般的森寒殺氣。

在萬人矚目之中以橫起的手臂硬生生抗住了姬重華的斷刀揮砍!

繼而,在姬重華不甘苦澀的神色之中。

一槍將其貫穿於,豐都城門之前:

“這般殺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