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血花盛放

紅色的瓦上,覆蓋著厚厚的白雪,雪花隨著微風的輕撫,紛紛灑灑飄落,跳躍在院子裏來來往往的下人肩頭,白色的精靈,活躍在白色的世界。

雪不大,小小的雪片,帶來冬的沁涼,卻不凜冽。

這是一個適宜外出的日子,臨近年關,府裏的老爺太太都去寺裏上香,為出外務商的大兒子祈福求財,為正念私塾的二兒子和三兒子祈福學業有成未來高中做官,為四兒子祈福健康。那一個女兒嘛,賠錢貨,長的漂亮點,也就可以了。

出門前,老爺夫人笑的很燦爛,他們拍著出來相送的二兒子和三兒子的頭,幸福的像擁有了全城所有的財富。大兒子無心考取功名,已經經了商,沒什麽希望了,四子像個猴子托世,也不像有大出息的樣子。還好,二子三子倒乖的很,又很聰明好學,尹家官路到底亨通與否,勝負隻在這兩脈上了。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老爺夫人離開時,帶走了好多護衛,連同管家也帶著不少下人出門采買年貨。府裏,除了丫鬟,就隻剩下三位少爺、一位小姐。新雪鋪蓋上了人們的腳印,積雪逐漸變厚,雜役不停的掃地,掃出一條路,掃去仿佛總也下不盡的雪花。

四少爺易容成家裏的小丫鬟小翠,和小翠一起站在大丫鬟依紅麵前爭辯,你說一句“我是小翠”他說一句“我是小翠”。自從四少爺不知在哪個江湖異人那裏學會了這門絕活,就開始樂此不疲的玩起了這夾纏不清的遊戲……

雪仍在紛灑,朵朵晶瑩。

尹府引以為傲的後花園兒上,人工湖早已結冰,上麵蓋了厚厚的一層雪,在陽光下晶瑩閃爍,刺的人睜不開眼。尹小姐卻喜歡坐在小橋上,望著那一片耀眼的白,即使眼睛痛的流淚,也不願轉開視線,“小蘭,我能在雪上,看見陽光的顏色。”

“小姐,那顏色漂亮嗎?”小蘭站在尹小姐身後,卻不敢再去看那一大片白。

白雪和冰片上反射的陽光照耀在尹小姐絕美的麵頰上,這是一張足以讓任何男人側目驚歎的臉,而這張臉的主人,尚且隻有十幾歲。妖美的容顏,讓人們可以預想未來會有多少王公貴族擺到裙下,傾盡所有,隻為博其一笑。

纖細的身姿,即使是最輕微的動作,都帶著任何人無法模仿的嬌媚妖嬈。她看著湖麵上的雪,粲然一笑,即使是再美的精靈,都要被她的風華絕代映襯的自慚形穢。

“小蘭,尹府裏你最喜歡誰?”清脆的聲音,更使她堪稱完美。偏偏這樣的聲音,這樣的容顏,卻讓人聽來看來都隻覺得寒冷。

美至極,則為妖。

“那自然是小姐了,小姐是全城,不對,是全國最漂亮的人。”小蘭這話,也不全是迎風拍馬,以尹家小姐的姿色,再過兩年,的確足以傾國傾城。

尹小姐挑起唇角,漂亮的眼睛微微挑起,她扭過頭看著小蘭,“除了我,四位少爺,你覺得誰最好?”

“這……”小蘭有些為難,主子們的事,做下人的哪敢隨便評論。

“但說無妨,這隻有我們兩個。”

小蘭猶豫片刻,在尹小姐的逼視下,隻得道:“是……是三少爺吧,三少爺人很和善,從不跟下人發脾氣。”

“是嗎?爹娘也最喜歡三哥呢。”尹小姐絕美的臉上掛起奇怪的笑容,她無奈而幸福的笑,眼底暖融融的,讓人心醉,輕啟口,她又問:“然後呢?”

“然後……然後是二少爺了,二少爺雖然說話少,但是人正值,而且才華橫溢。”小蘭看著小姐的臉色,不明白為什麽要讓自己回答這樣的問題。

“爹娘果然也是第二喜歡二哥,然後呢?”

“然後……”小蘭想了想那個老愛折騰丫鬟的四少爺,和那個很少回府、總是在外忙的大少爺,“那就是大少爺了吧。”

“嗬嗬嗬……”尹小姐抿起唇,“是嘛,四弟人緣如此不好,這可不是什麽好現象,嗬嗬……”尹小姐說罷,突然轉身走向自己的別苑。小蘭要跟上,尹小姐回過頭,笑的和善至極,讓人直酥軟到骨子裏。她眯著眼睛,用極輕的聲音道:“小蘭,你不要跟上來哦~”

小蘭愣住,對小姐突然的笑容感到微微的疑惑,一股酷寒從腳底躥上,她閉上嘴盯著小姐,竟真的沒有跟上小姐。

當尹小姐已經走的沒了蹤影,小蘭才恍然,如果讓大丫鬟知道她沒有隨時跟著照料小姐,這個月的錢就又要扣了。想到此,她忙跑向小姐別苑,找了幾圈卻都沒有找到小姐的蹤影。

雪花開始變大,落在鼻尖上時,甚至能看見它晶瑩剔透的花枝……

三少爺的別苑裏,尹小姐一步三搖的走過去,她仰頭望望天——白茫茫的天空,紛紛灑灑的,全是漂亮的雪花。

雪花,漂亮卻冰冷,它的璀璨也隻在飄落的一瞬間,在陽光下它最美,卻也容易融化消失……

“玲瓏,你怎麽過來了?”三少爺聽到下人的報告,忙跑出來,脫下外袍披在尹玲玲身上,捏了捏妹妹的小鼻子,“瞧你凍的。”

尹玲瓏笑了笑,抬起頭看著自己的哥哥,為什麽爹媽這樣喜歡他呢?在她眼裏,他隻是個傻小子,“三哥,你對我真好。”

“說什麽傻話,你是我妹妹嘛。”拉著玲瓏走上通往正廳的台階,“快進屋。”

玲瓏乖巧的跟著三哥進了正廳,站在門口,她卻不動了,扭過頭,她拉著三哥道:“三哥,你陪我看看雪花。”

“有什麽好看的,年年都下雪,這陣子更是天天都下,別凍感冒了,快進來。”三哥仍想拉著玲瓏進屋,卻是拉不動妹妹。

玲瓏望著飄落在地上的雪花,突然笑了笑,那笑容沒有傳進眼裏,過於美豔,卻又過於冷酷,“雪花再漂亮,飄落在地上,卻也還是被人和著泥土踩在腳下。”

三哥奇怪的站到玲瓏並肩,望著外麵的雪片,不明白妹妹怎麽這樣會胡思亂想。他伸手寵溺的揉了揉妹妹的發。玲瓏突然笑出了聲,帶點得意,帶點刺耳的尖細。

三哥奇怪的低頭看向玲瓏,玲瓏猛地側過身,投進了他的懷抱。隨即是一陣鑽心的刺痛,痛入骨髓,冰一般的冷瞬間掠奪了他的意誌,他不敢置信的退步,看著自己肚腹上的小手,和那隻白皙小手上握著的刀柄,“你——玲瓏?”

“三哥,美好的東西,都易逝。”玲瓏淡淡的攏了笑容,一把抽出匕首,刀麵上掛著鮮血,隨著刀身的離開,鮮血噴湧而出。三哥踉蹌著跌向後,他瞪圓了眼睛,即使到死,也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最疼愛的妹妹,會下這樣的毒手。他沒有呼救,沒有惡毒的詛咒,生命流逝前的最後一秒鍾裏,他仍在迷惑,仍不願相信……

“如果漂亮的東西不是易逝的,那便是有毒的。”玲瓏脫下沾了三哥鮮血的外袍披在了他身上。這袍子,還是剛剛三哥怕她冷時,脫下來披在她身上的啊,三哥對她,實在是很好呢。笑了笑,尹玲玲轉身關門而去。

下人相送,她隻是笑了笑,“三哥累了,他要休息一會兒,你們不要去打擾他,如果他不喚你們,你們就在外麵幹你們的活吧。”

雪仍在下,紛紛灑灑,那窸窸窣窣的聲音,已不知是對自己命運的悲泣,還是在為尹家人歎息。

在通向二哥別苑的路上,她遇到了二哥,輕輕伸出手,接住無數雪片,“二哥,雪下大了。”

“你怎麽還在院子裏瞎轉,回去讓丫鬟給你點上炭爐,暖和暖和吧。”二哥為她緊了緊衣領。

搖了搖頭,“二哥,你陪我看看雪花吧,這個時候,是它們盛開的時候,落在地上,就不好看了。”

“回屋子裏也能看嘛。”

“二哥,你說如果你和三哥大哥四弟都不在府裏了,爹娘會怎麽對我呢?你說,那樣的話,爹娘會不會更疼我一些?”玲瓏眼底閃爍著疑惑,那抹單純,讓人心生憐憫。

“二哥,你快樂嗎?任爹娘操縱你的人生……為什麽不像大哥那樣,走自己的路呢?”玲瓏顰眉,似乎很心疼自己的哥哥。

二哥笑了笑,隻當妹妹在說傻話,“這條路,沒什麽不好。”

玲瓏卻搖了搖頭,“很不好,你太乖了。”她靠進二哥的懷裏,“二哥,你冷嗎?”

他抱著她,“怎麽會冷呢,我穿了這麽多。玲瓏冷的話,就——”他突然頓住,猛烈的疼痛使他急促的呼吸,張大了口想要汲取更多的空氣,“玲瓏——”

玲瓏仍抱著他,握著匕首的手卻擰了擰,“現在,冷嗎?”

“啊——啊——”二哥喊出聲來,嗓音卻沙啞起來,他捏著玲瓏的肩膀,手背上青筋暴徒。

“二哥,你捏疼我了。”玲瓏皺起眉。

“尹小姐,二少爺,你們快看我們誰是小翠?”突然一道聲音傳來,那嗓音還帶著孩童般的稚嫩,讓人分不清是男孩兒女孩兒。

玲瓏和二哥同時看過去,隻見兩個身高都隻到大人腿根兒的小丫頭,朝著這邊越走越近,其中一個小翠拉著另一個小翠的手,邊走邊說,“你就招了吧,你肯定是四少爺假扮的。”

那被拉扯的小翠則低著頭不敢抬起,一副不情不願卻又不敢反抗的模樣。

玲瓏笑了笑,“老四,別鬧了,快過來看看,二哥肚子疼。”

兩個小翠同時看向二少爺,拉人的‘小翠’剛要說什麽,二少爺突然向後仰了過去。玲瓏哎呀一聲叫,“二哥肚子怎麽流血了?”

被拉的小翠大聲的尖叫,她捂住口,瞠目瞪著二少爺肚子上汩汩流血的大洞,砰的一聲坐在了地上。拉人的‘小翠’則霍地看向玲瓏,眼底閃著奇怪的光,不知是畏懼,還是疑惑。

“老四,快來看看二哥是怎麽了?”玲瓏說著朝拉人的‘小翠’走來。

易容成小翠的四少爺像是已經明白了什麽,猛然轉過身朝後跑去,口中大喊道:“救命——”身後一股力量撲上來,他‘啊啊’大叫,拚命的掙紮,終於從玲瓏身下爬出,剛想站起身,腿上卻傳來一陣鑽心的疼。他撕心裂肺的尖叫,死亡仿佛已經降臨在他身上,好痛好痛,爬跌在地上,好冷好冷……

就在玲瓏再次舉刀時,一塊石頭砸飛了她手上的刀。玲瓏被人製住,她看著被人抱起的老四,笑容仍舊絕美非凡,帶著十幾歲孩子不該有的豔麗和瘋狂,她似呢喃般低低的道:“那匕首上,我喂了毒的……”

雪花越來越大,鋪滿白雪的地上,濺灑著鮮血,像一朵朵在寒冬綻放的紅色花朵,嬌豔卻又刺目……

當很多人知道事情真相,他們都不明白,為什麽尹府家唯一的大小姐,會做出這樣匪夷所思又殘酷的事情。是什麽促使她骨血相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