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
慘白之色迅速飛上了剛剛還因為沉浸在重逢的喜悅裏而沸騰了熱血而染紅的雙頰上,她呆了一下,心髒因為疼痛,而緊縮起來,嘴裏明明有很多話想說,可是喉嚨裏卻像是被堵住了一樣,在擠出這三個字之後,就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響了。
祁繼看著她一臉深受打擊的模樣,很心疼,可他必須把這件事說出來:
“醫生說……爸的情況不是很樂觀。”
他的眉心深深蹙在一起,一想到之前醫生說過的話,就特別的糾心鈐:
“闡風他們在爸身上用了太多的藥,那些藥,多半是禁藥,或是闡風自行研發的藥物。
“簡單來說,爸這幾年在做他們的試驗品。他們通過各種藥物相克相生,維持著爸生理上最基本的新陳代謝。如果闡風還活著,爸可能還可以多活一段日子。但闡風因為要加害以淳,已被一槍當場擊斃。特種醫院這邊的醫生由於不是很清楚那些藥理變化,短時間內肯定想不出對策給他續命……洽”
時檀的心,因為這幾句話,拔涼拔涼。
祁繼吐著氣,心情非常的壓抑,因為闡風是被他一槍打死的。
“抱歉,本來,我是想把闡風活捉的,可當時情況實在危急,在闡風和以淳之間,我選擇了以淳,沒能顧上闡風的死活。
前天晚上的計劃,他們的主要任務是迎救慕以淳。發現駱遂意也被關在那裏,絕對是一個意外收獲。
時檀狠狠咬著唇,手緊緊的抓著蓋在膝蓋上的毯子:老天爺怎麽可以這麽殘忍,在給了她這麽一個幸福的再相逢之後,它怎麽忍心再把這份得之不易的圓滿給打破。
她的身子抖了起來。
“檀!”
見狀,祁繼蹲下來,伸開雙臂抱住了她。
他的身體很暖和,可她卻感覺猶如身在冰窖,渾身冷的厲害。
“難道……就沒半點機會了嗎?這世上有那麽多的醫師,我不信他們都會束手無策。繼之,你人脈廣,認得的醫生多,你一定可以找到人來救爸的對不對?”
她抓著他的胸襟,急不可耐的求著,總覺得還是有希望的,天無絕人之路。
祁繼卻黯然搖了搖頭:
“不能了。這裏沒有可以維持他生命的藥劑,那些藥劑太特殊太特殊,不是一般醫療機構可以製造出來的。
“這邊的常醫生看了有關爸在那個療養室內所接受的所有醫療記錄,認為爸能活到現在,完全是一個醫學奇跡。而主導這個奇跡的人,正是闡風,可闡風已死,地下研究室也被爆破摧毀……
“常醫師說:爸對常規藥物都有抗拒反應。他們沒辦法對他進行藥品注射,嘔吐現象表明了這樣一個原理。現在隻能進行最基本的葡萄糖靜脈給予。在飲食上麵,恐怕隻能喝一點水,或是米湯,他的器髒都在萎縮,並不斷走向衰竭。胃髒功能幾乎形如虛設了。
“常醫師說:就算闡風沒死,就算爸現在仍然留在那邊的實驗室,用他們的藥物支撐,最終也活不過兩年時間……
“檀,爸的大限快到了,我們強留他一天,他就多痛苦一天……他會感到疼的,那種疼會讓他萬分痛苦……”
無力感充斥在他的聲音裏。
他從來是自信滿滿的,可麵對生死,無論你再如何了得,都會無能為力。
死神是這世上最可怕的魔鬼。
眼淚在時檀眼底噴湧而出,可她硬是咬著牙把那痛苦的哽咽聲,深深咽入,卻又因為想到了什麽,又叫了起來:
“不對不對,我剛剛不是和爸說了好一會兒話嗎?他除了瘦了一點,並沒有其他痛苦的症狀……”
“那是因為有一支藥物在幫他抵抗痛感。那支藥,是現在唯一能對他起一定作用的,但用的時間一長,就會生出副作用。等到藥物不能緩解他身上各種因為萎縮而產生的疼痛之後,他會活得生不如死……”
他的話,再一次殘酷的打破了時檀的希翼。
她沒辦法想象那樣一種情況,他們隻能眼睜睜看著駱叔受盡藥物的折磨,而無能為力。
咬著唇,時檀痛苦極了,脫口就叫了出來,語氣無比悲切:
“我就說,你不該擅作主張,如果讓我過去,事情可能不會變成這樣……”
她不該這麽說的,可她心裏堵的厲害,總認為事情不應該發展成這樣的。
她覺得:也許當初由她去執行,最後導致的結果,可能會截然不同,闡風或許不用死,駱叔的命就能再保上一段日子。
她之所以會有這個想法,隻是希望駱叔還能好好的活下去……沒有別的什麽意思。
但祁繼卻皺了起眉:
“你這是什麽話?你以為我想讓事情變成這個樣子的嗎?”
他的情緒,本來就有點糟,時檀話裏的責備,立刻成了刺痛他的誘因。
這一刻,他的聲音變得有點冷利。
時檀一怔,感覺到了他的情緒波動,忙解釋說:
“我隻是想說,如果你能讓我參加行動……”
“你參加這個行動,隻會拖累整個行動的開展。時檀,別忘了,我們最終的目的,隻是救慕以淳。找到爸,那是一個意外。”
祁繼放開了她,並且沉下了聲音。
這個道理,時檀哪能不知:
“我知道的。”
“既然知道,為什麽還要說這種傷人的話。”
祁繼冷冷叫了起來。
“我沒有想傷你,我隻是想說,也許我去事情可能完全不一樣……”
見他拂袖站起,動了真怒,她一呆,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問題,想要說明,卻被他譏聲喝斷:
“的確可能不一樣。憑你的現狀,你會成為他們手上第三個人質。這會讓我完全處於被動狀態!你認為我會允許它發生嗎?”
兩個人的分歧越來越大。
時檀也跟著來氣了:
“祁繼,你在發什麽火?我又沒有怪你的意思。就算有,抱歉,我心情不好,我不是故意的……你對著我吼什麽吼……”
她覺得委屈極了。
祁繼也終於發現自己態度不善了!
他居然對她發火了!
哦,見鬼的,這火苗怎麽就被她給點著了呢!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轉過了頭,不願看到她手上那根被燈光照得閃閃發光的鏈子,腦子裏想到的全是手機上那幾張照片上的畫麵:為了慕以淳,她可以拿自己的性命來冒險;而他為了保她,冒著被她牽怒的可能,很成功的把人給救了回來,卻因為駱遂意,他又落了一個裏外不是人。
對,此時此刻,他就是被這樣一種“裏外不是人”的自責燃燒了自己。
他有點沒辦法原諒自己,因為是他一時沒忍住,害得駱遂意斷了生機……
對駱遂意,祁繼本來就有一種惺惺相惜之情,眼見得自己救不了這樣一位忘年之交,他心裏的苦,無法得到排解。
自責加上被責,令他越想越心煩。
下一刻,他猛得踢倒了一隻凳子,覺得沒辦法再在這裏待下去了,立刻往外急走了出去。
“祁繼,你去哪裏?”
時檀見狀,高聲叫了一句。
“我另外有事要處理。出去一趟!”
他頭也不回,聲音冰冷,剛好和才停好車準備進來的程航撞了一個正著。
“給我車鑰匙。”
他沉聲扔下一句話。
見到老板一臉烏雲密布的程航一怔,忙把車鑰匙遞過來。
祁繼抓過鑰匙就閃了出去,很快沒了人影。
程航有點摸不著頭腦,轉頭問:
“你們……吵架了?”
時檀咬了咬唇,麵色駭白如紙,心裏又亂又委屈,轉過椅輪時,隻看到小白睜圓著大眼睛,正滿臉憂心的望著自己,她什麽也不想說,急轉著輪子,將自己送進房間,把門關上,莫名的就想落淚。
這天晚上,祁繼沒有回雅苑,電話也沒打一個回家。
第二天清晨,時檀起床,神情已恢複了平靜。
早餐餐桌上,小白不見祁繼,有點擔憂,問:
“檀麻,老爸昨晚上沒回家嗎?”
“嗯,他有事要忙!”
她平靜的回答,給他盛粥,叮嚀了一句:
“吃好早餐,我讓阿威送你去太奶奶那邊。等一下,檀麻得去醫院照顧爺爺……”
“我不能跟去嗎?”
“不能!”
“為什麽?”
“媽媽沒那麽多精力來照看你!”
“好吧,那你確定,你和老爸沒事?”
小白還是很憂慮。
“當然沒事。我們隻是有點意見不合。等一下再溝通溝通就行了!”
時檀故意露出笑容,以安撫著這個敏感的小娃娃。
餐後,小白半憂半愁上了去祁園的車,而時檀則由瑪麗送著去了醫院。
路上,瑪麗問她:“你們倆這是在鬧什麽矛盾?”
時檀懶懶的不想說話,低著頭,一遍又一遍的看著手機,心下生氣那個家夥居然一個電話也不給她打過來,這是想和她鬧到底嗎?
她心裏窩著一團火,一時無處宣泄。
到了醫院,時檀打算先去看看駱叔的情況,然後再通知駱詩,想辦法把爺爺一並帶到這裏來看望駱叔。
來到住院部科室區時,一直沉寂的手機終於響了,上麵顯示的電話號碼正是祁繼的。
她急忙按了通話鍵,男人清越的聲音,立馬傳進了耳朵裏:
“喂!”
隻是簡單的一個字。
她小聲吸了一口氣,將輪椅劃向無人處,才應了一聲:
“嗯!”
“和你說一下:我已經讓人去接駱詩和爺爺,他們已經在來的路上!”
話裏隱約折射出來的關心,令時檀鼻子一酸。
“嗯,知道了!”
她正琢磨著要和他怎麽談談昨晚上的事……
“那……就這樣子吧!我另外有電話進來,先掛了!”
手機內立刻傳來了嘟嘟聲。
時檀的心,莫名的發涼,這段日子以來,這是他們第一次通電話通得如此的簡潔概括,心頭真得很不是滋味。
邊上,瑪麗看著她臉色越發難看,來電好像也中斷了,走上來詢問:
“又怎麽了?”
時檀悶悶的不說話,搖了搖頭,往電梯轉過去。
時檀還是很善於調節情緒的,等來到駱遂意病房時,她已把低落的心情調整了過來,進門後,臉上馬上就揚起了淡淡的微笑。
病房內,駱遂意正在吸氧氣。看到她過來,微微擰起的眉目,跟著舒展了開來。
時檀告訴他,等一下爺爺和駱詩會過來。
駱遂意知道後,臉上立馬露出了期待之色,之後,他又沉默了。
她問他怎麽了。
駱遂意的笑容頓時平添了一些無奈,說:“能見到小詩,那是我平生所願。隻是我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就怕會嚇到她!”
時檀聽著鼻子發酸,一邊安慰他,一邊腦海裏來來回回放著當初駱叔在破破爛爛的廢墟裏找到她的光景:
西裝革履,玉樹臨風——
那時的駱叔美好的就像電視劇裏氣質最優雅的紳士,眼角雖帶著歲月的痕跡,眸光卻泛著最溫柔的光華,有力的懷抱,會讓人覺得此生有了依靠。
是的,那些年,在駱家,駱遂意給足了她父愛,給盡了她榮華富貴,也給予了她最最正直的思想沃土,將她教養的出色,讓她得以有機會成為一個有用之才。
可如今呢,他已然成了一具幹屍,渾身上下都在萎縮。
尤其因為長年躺著,臀部有些地方已經開始潰爛。
醫生說,那個麵積,會一天一天大起來……而他們無藥可醫,隻能看著他糜爛。
這樣一副現狀,真的很讓人心痛而無力。
上午八點十五分,駱詩推著坐在輪椅裏的爺爺出現在病房內,同時一起過來的還有祁繼。
一時父子抱頭痛哭,父女相認,場麵之感人,讓時檀跟著淚流滿麵:三代同堂,卻是如此淒涼。
她悲喜交加,最終忍不住離開,守到門外,想靜靜的平息情緒。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走近,時檀轉頭看,卻是爺爺的老助理仲叔推著爺爺坐著輪椅來到了她身邊。
“爸睡了嗎?”
駱時檀主動輕問。
“護士在做檢查。”
駱厚予回答時神情也有些不自然:
“檀檀,我想和你,還有繼之談談……”
彼時,祁繼剛從另一個通道走過來,身邊跟著一個醫生,他在竭盡一切醫學資源,想讓駱遂意活得更舒服一些。
祁繼有聽到,點點頭,和身邊的醫生又說了兩句,走了過來。
“去了頂樓吧,那邊有個職工餐廳,我們可以去借個地方坐坐……”
祁繼平靜的看了時檀一眼,建議道。
“好!”
駱厚予同意。
就這樣,仲叔推著駱厚予,祁繼推著時檀進了電梯,沒一會兒上了頂樓。
頂樓職工餐廳,沒幾個人坐著,祁檀去找了一間包間。
關上門,四人坐定,駱厚予搓著手心,歎息起來:
“繼之,這段日子,我一直在為難你,你不會怪我吧……”
“這事不能怪您,我知道,您也是受了別人的威脅……”
祁繼淡淡一笑,並沒有把那件事放心上。
駱厚予呢,莫名一呆:“你都知道?”
祁繼點頭:
“嗯,張能已經被控製起來。隻是夏舟還沒有被找到,那些照片也沒有下落……”
駱厚予知道張能被控製了,很是高興,道了一句:“那張能真不是人……至於那份被複製的照片,夏舟已經寄給我,仲叔收藏了起來,現在我可以把這些照片全都交給你……”
他示意仲叔把照片拿出來。他以行為表示他想和祁家盡釋前嫌。
祁繼並不意外,接過看了一看,的確就是那些照片。
“雖然時檀不是駱家的孩子,但對於遂意來說,她就是駱家一份子,之前我說的多是氣話,都言不由衷,我希望你們倆都別往心裏去。繼之,我很高興你能這麽愛護檀檀,沒有因為她的身世而對她改變看法。你讓我欣慰,真的,我很高興……可為了遂意,我隻好為難你,又不能對你們說明什麽……實在是對不住啊……”
駱厚予由衷的表示著自己的歉意。
“爺爺,沒關係的。都過去了!”
時檀輕輕寬慰。
她就知道事出必有因,爺爺才不是那樣一個老糊塗呢,如今真相大白,那就可以了。
“真的?”
“當然!”
得到諒解的駱厚予終於露出了一抹真誠的舒心的笑容:
“檀檀,爺爺想抱抱你!這段日子,爺爺太討人厭了……”
時檀欣然湊了過去,抱了抱這個日漸消瘦的老人,然後發現,這個懷抱明顯比以前無力了。
生命就是一個不斷前進的過程。人們在行進中,有些人在成長,有些人在走向衰亡,這是一件無可奈何的事。而人們需要做的是,不斷的寬容,因為生命不可再來,對親人的記恨,是一種浪費生命的行為。
“這下好了,我們一家子終於團聚了。”
駱厚予感慨萬千,同時又流露了幾分對未來的期待。
也許爺爺會認為,未來,他們可以團團圓圓的過一段幸福的尋常日子,可事實上呢……那種回歸家庭的正常生活,恐怕很難再在他們的未來找到了……
時檀鼻子發酸,欲言而又止,回頭睇了一眼神情靜然的丈夫,終沒有把那個噩耗吐出來。
至少今天是不能說的。
老人情緒這麽高漲,對未來有那麽高的盼頭,她怎麽好在這個時候,把這樣一個重型炸彈扔下去呢!
她把那個噩耗壓在心上,疼痛的微笑如花。
祁繼沒有在醫院多待,九點四十,他起身離開,說是要去附近一個地方見一個商業合作對象。
時檀追了出去,叫住了他:“祁繼。”
他打住步子,回頭,睇著,目光溫靜:
“有事?”
人麵上,他們表現的依舊親密,可實際上呢,他們之間已有了一道隱形的裂痕。
一時無言,她唯有搖頭:
“沒!”
“既然沒事,那我走了,趕時間。”
他指指金表。
她隻好答應:
“嗯!”
“你在這裏照顧好駱叔的同時,也要照顧好自己!”
“嗯!”
“回見!”
“再見!”
簡單的交談,沒有任何親密的肢體語言,他匆匆再次消失在她麵前。
她惘然若失,心頭莫名空空的。
傍晚,她接到祁繼的電話:“我有急事得去東艾國出差三天。你在家好好照顧好自己,還有小白!”
簡單的一句交待,他就飛出了國門,夫妻倆的關係一下變得無比微妙。
待續!——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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