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手藝,色香味俱全。老陸啊,多少年的老交情啦,你還特意請個廚子上門,搞得這麽隆重的,我都不好意思上門蹭飯了。”

謝顧峙笑不到底。

夾他碗中的菜,他一口沒吃,一個口徑兒地稱讚。

“謝爺爺,你喝口湯吧。”沈浮白拿個公雞碗,給他盛了一碗冬瓜湯。

謝顧峙笑著擺手。

“別盡招呼我一個老頭子,今天該幹嘛幹嘛,當我是個背景板,不用管我,誰管我跟誰急啊。”

他這麽一說,顧宛如心裏總算舒服了些。

“貝貝,聽說你從小被寄養在寧城。”她把話頭往宋貝貝身上拉。

“是的,我自小在寧城鄉下長大的,高考前才到寧城叔叔家。”宋貝貝小口吃著青菜,規規矩矩的。

顧宛如朝兒子看了一眼,發現他心不在焉的,便暗中踢了踢他的腳,讓他稍微主動點,不要給陸家丟臉。

“那你考得怎麽樣,多少分?”陸越棠冷幽幽道。

一句話像打蛇打了七寸。

宋貝貝小臉兒瞬間漲得通紅:“我才,才考了308分,被京市一所大專錄取。”

恰在這時,廚房裏的胡藕花端著土豆片出來,聽到她這句話,心裏狠狠驚了一把。

前世,胡婧笙就是考這麽多分……

她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可又說不上來。

“出來~”

一道寂冷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胡藕花抬眸,發現陸越棠正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便抬腿走了出來。

“咦,什麽味道?”

坐椅子上喝茶的謝顧峙,忽然動了,還不顧形象地起身,朝香味的方向扭頭看去,然後就發現了胡藕花端著的大碗裏的土豆片。

“這,這是寧城小吃土豆片……”謝顧峙眼神亮了,一改對食物的厭棄,陡然生出前所未有的渴望。

“是的,我特意請這位寧城人胡藕花同誌,給你做的家鄉味兒。”陸越棠起身,走到胡藕花身邊。

胡藕花心裏的火還沒消呢。

要不是常奶奶,她死都不來陸家的。

陸越棠從她手中接過大碗,清冷的嗓音壓著抹歉意,變成一句“謝謝”。

“快,快,給我嚐嚐,多少年了,多少年了……”

謝顧峙下了座位,自顧自上前,也不管陸越棠的叮囑,從他手中接過碗,拿起筷子就夾了一塊裹滿透明糊糊醬汁的土豆片。

土豆炸得又酥又軟,一片片地浸在湯汁裏,一入口就有種幸福感。

甘甜的,微辛的,還有土豆的軟糯……他當年被石頭砸,被人用扁擔捶,活活餓了七天,生死攸關的時候,一個婦人偷偷送他一碗土豆片。

那是他生命裏唯一的光。

一碗救命的土豆片。

就是這個味兒呀……

吃著,吃著,謝顧峙矍鑠的眼裏,飽含著熱淚,這是舊日痛苦的告慰,也是對新生活的憧憬。

他一片接一片吃著,不一會兒就吃完整整一碗。

這是他病痛折磨這麽久,第一次吃這麽多東西,一時間激動得情難自抑。

“越棠,你說這丫頭叫什麽名字?”謝顧峙問。

“胡藕花。”

得到陸越棠的回答後,謝顧峙忙對胡藕花道:“丫頭,你可願意去爺爺家,給爺爺燒幾天飯呢?”

這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震驚了。

謝顧峙是某個部門的元老級人物,也是開山派係,地位高得不得了,也因為職業的特殊性,一般是不跟下麵這些幹部接觸的。

早年被下放,撥亂反正後,他榮歸故裏,雖說已經不在其位了,但他的地位依舊不可撼動。

可惜,入他眼的就沒幾個。

他竟然主動向胡藕花發出了邀約。

“憑什麽,她隻是做了一碗平平無奇的土豆片而已,她有什麽資格入……院。”徐敏冬第一個不答應。

她可是喊來了大廚劉川。

陸家這場宴席可謂辦得裏子麵子都有了,怎麽能被突然冒出來的胡藕花摘了桂冠?

“是啊,謝老,你可要三思呀,她一貫愛慕虛榮,心眼兒又多,萬一帶壞您孫子可不好……”顧宛如連忙道。

“媽,你怎麽說話呢?”陸越棠不悅道。

好。

他不幫胡藕花說話還好。

這一開口就像捅了馬蜂窩。

顧宛如冷著臉,狠狠瞪了兒子一眼,壓著滿腔怒火道:“好,好,你可以把什麽都忘幹淨,但你別忘了,今天是讓你跟貝貝相親的,你幫個外人說話,考慮過貝貝的感受嗎?”

宋貝貝頓時有種被架在火上炙烤的錯覺。

她心裏是很生氣,覺得陸越棠不顧及她的顏麵,幫別的女人說話,但為了博取他的好感,還是強忍著委屈道:“伯母,您別生氣,貝貝不在乎的。”

“你聽到了嗎?是你自己小題大做,再說了,這碗土豆片,也就她做得出來,她燒的寧城家常菜也是一絕,去我老師家,那不是理所應當的嗎?”陸越棠道。

人才,到哪兒都不缺人搶。

一席話說得顧宛如險些心梗了。

這個兒子是真聽不懂話,還是假裝不在乎?

好好好。

她還不想管他的爛攤子呢。

“好,胡藕花,你自認為跟大廚劉師傅相比,誰的廚藝更厲害呢?”顧宛如盯著胡藕花,偏要她難堪。

劉川瞬間板起臉。

他感覺到莫大的羞辱。

堂堂高級廚師,還是拿了不少獎章的,竟然跟個黃毛丫頭相提並論,氣得他騰地起身:“不知道各位是什麽意思,瞧不起我劉川,大可不必請我上門。”

徐敏冬眼前發黑。

她等著陸家人吃飯時的誇讚,和飯後對她的褒獎呢,怎麽等來了一場暴風雨。

胡藕花忍不住想笑。

她不過是做了碗土豆片,就讓顧宛如上跳下竄的,真要比試比試,豈不是把她鼻孔氣歪?

挑唆?

好像她不會似的。

“顧教授,您不必為了擠兌我,故意拿我寒磣劉大廚,他在我們寧城是一等一的勞動模範,經常受表彰,連我都是看著他的報紙長大的。”胡藕花道。

她走到桌麵上,點著鬆鼠桂魚,還有紅燒肉……

“以前在家裏,有幸從妹妹口裏吃到過一次這道魚,羨慕得我好幾年都流口水,不知道世界上怎麽會有如此香噴噴的魚肉。”

“這道紅燒肉每一塊都切得大小一致,刀工了得。”

她每說一句,劉川臉色便緩和一分,說到最後已經徹底不生氣了,臉頰掛著滿滿的笑容。

“丫頭,總算你慧眼識珠。”

說著,劉川走到顧宛如身前,一改之前的和氣,變得倨傲又冷漠。

“我進屋前,徐同誌就說,在座的都是大人物,如果真做些寧城小菜,隻怕會丟臉,特意囑托我弄些大菜硬菜,我才做了這幾道膾炙人口的菜式,但我劉川是為人民服務的,既然不合大人物的胃口,以後就別再找我了,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