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嬌嬌進門時,陸越棠險些沒認出來。

站在書桌對麵的女孩,剪掉燙卷的黑發,穿著粗布衣衫,肩膀上還背著個破舊的帆布包,收斂了所有的囂張跋扈,反而顯得卑微又消沉。

沈浮白倒了一杯茶端上。

她連連擺手表示不渴。

“你有什麽事兒?”陸越棠開門見山。

楊嬌嬌低垂著頭顱。

她一臉怯懦道:“是這樣的,我之前做的事兒太過分了,一直沒有機會向胡藕花道歉,我想明天請她到家裏,誠懇向她致歉,但我知道她不喜歡我,一定不肯見我,可不可以請大哥跑一趟……”

沈浮白淡淡掃了她一眼。

她緊張得臉都紅了:“真的,我找她好幾次,她對我避而不見,明天工廠休息,我希望她能接受我的道歉,我心裏好過點。”

室內一片寂靜。

空氣裏氣壓極低。

楊嬌嬌還以為要失敗了,沒想到陸越棠反而對沈浮白道:“明天你跑一趟。”

“我?”沈浮白點自己的鼻子。

他怎麽有點大冤種的錯覺。

“嗯。”

陸越棠說完,就讓楊嬌嬌離開了。

楊嬌嬌滿心歡喜。

到時候看她們窩裏鬥,才有趣呢。

她隻用在旁邊默默看戲就好了。

次日。

胡藕花檢查完常安寧的作用,又重新出了一份試卷,作為這個星期的檢驗,忙完後就去幫常奶奶摘菜,準備中午的午飯。

這時,沈浮白提著一袋麥片,兩包紅糖進來了。

“有什麽事兒嗎?”常奶奶問。

自從上次顧宛如上門找茬後,常家人對他們這個群體都不太歡迎,哪怕是存在感不怎麽強的沈浮白。

胡藕花大大方方打了聲招呼:“沈大哥。”

她起身給沈浮白倒茶。

沈浮白憨憨的笑,將東西放在桌麵上,走到常奶奶跟前,小心翼翼道:“常奶奶,是這樣的,陸哥邀請了謝老爺爺上門做客,他感念在寧城下放時,吃了一碗當地人做的土豆片,十分懷念,不知道藕花妹子會不會……若是會的話,懇請幫個忙!”

常奶奶蹙眉。

“你說的不會是謝顧峙吧?”她問。

“正是!”

在得到沈浮白肯定的答複後,常奶奶沉默了。

這個老朋友在過去的十年間,可謂吃盡苦頭,雙腿都殘廢了,好不容易撥亂反正,恢複職位又查出腫瘤,沒多少時日了。

那可是組織的重要骨幹。

“藕花,你念在我的份上,甭管那群人,幫奶奶這個忙,好不好?”常奶奶心酸道。

正端著菜返回的胡藕花,難得聽到她提個要求。

寧城土豆片,外地人還做不了。

尤其是其獨特的醬料。

巧了,她還真會。

也是前世被極品婆婆慶芬刁難,她費盡心機才得到秘方。

“好吧,我跟你們去,但醜話說在前頭,陸家人若是苦苦相逼,可別怪我當場翻臉的。”胡藕花道。

“哪兒能呢。你放心,我跟陸哥都在的,顧阿姨不會亂說話。”沈浮白拍著胸脯保證。

胡藕花這才勉強答應了。

在去陸家前,她還在供銷社買了一包做配料的紅薯粉。

這會兒,陸家好不熱鬧。

陸柏霆難得沒加班,陸菁菁也沒補課了,陸奶奶更是喜笑顏開地等著看看孫子未來兒媳婦。

顧宛如跟劉梅在廚房裏備菜。

客廳裏,楊嬌嬌跟陸菁菁坐一塊兒說著閑話。

而在院子裏,陸越棠坐在老師謝顧峙的對麵,石桌上擺著象棋,一對師生拉開了棋盤上的廝殺。

陸柏霆端著茶杯,啜飲了一口,站在兒子身邊,一邊觀棋,一麵指點江山,但陸越棠絲毫不理會。

沈浮白帶胡藕花從後門進的,徑直到了廚房。

“你怎麽來了?”

顧宛如壓低嗓音,眼中的怒火要拉絲兒。

“顧阿姨,是謝爺爺懷念寧城土豆片,藕花妹子會這道菜,陸哥特意讓我去請的,而且今天主客是寧城來的,燒幾個寧城菜,也是給阿姨撐場麵不是?”沈浮白道。

“好,那我倒要看看,你胡藕花燒的寧城菜,能不能博個好評。”顧宛如丟下手中菜,轉身就出去了。

寧城,寧城。

聽到這兩個字就牙疼。

一開始保媒的也沒說對方是從寧城來的,等她事無巨細都了解到位後,她回來就好生發了一通火。

“又是這地方來的,咱越棠是造什麽孽了?”

“別叨叨了,既然都來京市了,要越棠看對眼,橫豎是要留下的。”

陸柏霆倒不是很介意。

可顧宛如心中始終有道坎兒過不去。

她強壓著心頭的厭惡,懷著僥幸心理,迎來了大喜的日子,在自家還能看見不喜歡的人,叫她怎麽不氣?

這要吃出問題,她可不會輕饒了胡藕花。

“劉姨,你幫我切土豆片吧,越薄越好,我來調配醬料。”胡藕花道。

“好嘞。”

劉梅挺喜歡胡藕花的,聽到她的話後,毫不猶豫開始洗土豆,削皮,切片。

在她們開始沒一會兒,徐敏冬帶個胖乎乎的廚子上門。

“顧阿姨,他是寧城國營飯店的大師傅,手藝最是一絕,這次作為寧城勞動模範參加廚師大賽,拿了一等獎的,我爸特意讓我請他來的,給謝爺爺做口吃的。”她笑道。

誰讓她爸是司令身邊紅人。

什麽小道消息撈不著。

謝顧峙還是她爸開車送來陸家的。

有關謝顧峙在寧城下頭的鄉村下放的事兒,在京圈又不是秘密。

這正好是個攀上陸家的大好機會。

就算不做陸家兒媳婦,也可以成為顧宛如信任的晚輩……

果然。

顧宛如一聽,連忙招呼起大師傅劉川,讓他去廚房。

等他們到了廚房,徐敏冬一眼看見正忙碌的胡藕花,臉色頓時變了變,捂嘴驚呼出聲:“顧阿姨,她怎麽會在這裏?”

顧宛如冷“哼”了一聲,對劉川道:“這廚房單憑你做主,其他人都是打下手的,你要看不慣呢,就讓她們倆都出去。”

“好。”

劉川也沒含糊,一進去就大刀闊斧開工了。

他一番鍋碗瓢盆的響動開了,根本沒有胡藕花發揮的餘地,把角落裏的一個煤爐子給她後,就開始指揮劉梅打下手了。

站在原地的胡藕花,感覺很尷尬。

徐敏冬原本想留在陸家吃飯的,可見顧宛如沒有挽留,有點下不來台,見胡藕花被擠出灶台,便硬著頭皮假裝做“監工”,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

她見胡藕花全程都蹲守在煤爐子邊,沒有機會再動廚具,不由得樂開了花。

嗬嗬。

胡藕花不是最愛表現?

這回丟臉丟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