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對陸家人道:“胡同誌意誌堅強,她有很強烈的求生欲,剛才突發心梗,也是與生死搏鬥,她打了個漂亮仗。”

顧宛如三人喜極而泣,一個個拉住胡藕花的手,眼淚默默無聲地流著。

就在這時,一名手術室的助手醫生匆匆出來,喊道:“那位是胡藕花同誌,陸團長堅持要見她一麵……”

轟隆。

顧宛如險些站不穩,心口狂跳,眼神炸裂,巨大的悲痛像山崩地裂,痛不欲生。

原本還堅強的陸奶奶,再也忍不住了,淚水瘋狂地奔湧。

陸菁菁嚇得臉發白,還是她保存最後一絲理性,衝醫生喊:“我嫂子在這裏,在這裏啊——”

而原本躺在**的胡藕花,早就下地了,一陣煙似地奔向醫生:“我就是胡藕花,他,他在哪裏?帶我去見他。”

醫生匆匆帶她去換無菌服,包住了頭,遮住了臉,然後帶她去了手術室。

白色的病**,陸越棠身前架子上蓋著一張白布,醫生在給他做腿部的手術,滿身的傷,很多石頭和彈片……

唯有一張布滿鮮血的臉露在外麵。

他奄奄一息的樣子,看得胡藕花心都碎了。

淚水奔湧而下。

她僵硬地走上前去,湊到他頭邊,低聲喊:“越棠,我來了。”

醫生給他打了局麻。

他聽到聲音,很想很想睜開眼睛,但死活也掙不開,一道道血口子的唇用力動了動,嗓音微弱道:“手,我手……”

胡藕花定定掃去。

隻見陸越棠被固定在鐵板上的手間,好像抓著什麽東西,緊緊的。

醫生無力道:“他死活不鬆手,把神經繃得緊緊的,我們根本沒法給他左半邊身子止血,再這麽下去,就真的保不住他了。”

他們想過很多辦法,可始終掰不開陸越棠的手。

他就那麽緊緊抓著,抓著……死都不放手。

胡藕花心中疑惑,便緩緩伸出手,輕輕落在他的手背上,柔聲道:“越棠,你鬆開手,我幫你拿著,你放心,不會弄丟的。”

神奇的一幕發生了。

那輕輕地觸碰,原本像金剛般不能動的手,就那麽舒展開了,掌心裏握著的是一支染滿鮮血的鋼筆。

霎時間,眼淚決堤。

那是她的鋼筆……

胡藕花顫顫巍巍撿起鋼筆,將之抵在胸口上:“你怎麽這麽傻?”

“我,我知,一,一直是你,我,我,我很,很開心……”陸越棠艱難地說著,每吐出一個字,都痛苦萬分。

可他說他很高興。

胡藕花早哭成了個淚人兒。

她語氣堅定道:“陸越棠,既然你什麽都知道了,就請你做個負責人的男人,不要讓我做寡婦,不然我就帶著孩子改嫁!”

“不,不,不行!”

那一刻,陸越棠爆發了前所未有的求生欲。

他甚至對醫生道:“我,我要活!”

也是這股求生欲的爆發,硬生生撐過了痛苦的手術,取出了他身上的彈片,還有揉入骨頭的石頭……

挖地肉一盆。

血活活換了三次。

麻醉都不起效了,止痛藥也無法止痛,可他咬牙活活承受住了。

手術進行了三天三夜。

軍區醫院的醫生輪班上,硬是熬了下來。

當陸越棠被包成個木乃伊似的,送去加護病房,接下來是沉甸甸的,也是最危險的感染期……

陸家人片刻不離。

他們一起守在病房外,一分一秒地煎熬著,等待著,沒有人開口說話,就那麽怏怏地等著,等著生,等著死。

胡藕花很堅強。

她再痛苦,再難受,為了孩子,哪怕完全吃不下,也硬是往肚子裏塞。

顧宛如看著她,想起之前兩個兒媳……

熟悉的一幕幕。

曆史總在一次又一次重演。

但胡藕花的與眾不同,給顧宛如,給陸家帶來了不一樣的結果,她像點燃陸家熄滅的燭火之手。

擦亮火柴,點燃燭火。

那是一絲希望,一絲看見未來的憧憬和幻想。

也許是老天開眼。

也許是陸家曆經幹戈,總算沒有徹底地下死手,給陸家一條活路,陸越棠順利地度過了危險期。

他被送入普通病房時,渾身都是紗布。

但這時,他已經睜開了雙眼,眼神一分一秒不離地落在一個人的身上,熱烈如火,強得嚇死人。

雖然還不能動。

雖然還沒恢複。

雖然他因為手術太複雜,喉嚨一時無法打開,但幾乎不用多說一個字,眼神就告訴了所有人。

他想摟著他媳婦兒,想抱抱她,親親她,想幹所有夫妻之間能幹的事兒。

胡藕花懸著的心,終於落地了。

她沒法握住他的手,沒法觸碰他,他身上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所以隻能輕輕凝視著他,一遍又一遍告訴他。

她在,孩子……也在。

轉眼過去了三周。

陸越棠可以回家休養了。

他出院時,醫生紛紛出來相送,畢竟那麽大的手術,那麽不可思議的奇跡就這麽發生了,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往後,陸越棠身上會有疤痕,可能沒那麽完美,但在爆炸中,他沒有缺胳膊斷腿,沒有傷到要害,本身就是神跡。

但唯有陸越棠本人清楚其中的關鍵所在。

在很久很久以後,完全恢複的陸越棠,跟父親坐在書房裏,告訴陸柏霆一個秘密:大哥用生命向我傳遞了情報,他沒有對不起國家,沒有變節,但他還是傷害了無辜的人,令他無法活了,爆炸發生時,陸草堂用身體壓住了炸藥包,才保住了弟弟的命……

陸越棠從回家後,變得十分嬌氣。

他動不動就使性子,不吃飯,或者不喝藥,除了讓胡藕花親自喂,誰上場都不行,死活不張嘴。

胡藕花一來,他就溫順得像綿羊,把陸家氣得人仰馬翻。

胡藕花見局麵已經這樣了,索性就向學校提出休學一年,等所有事都塵埃落定了,她再重修大一的課程。

學校自然是同意了。

所以,她被顧宛如直接請回家。

但陸越棠提出一個很奇葩的要求:舉辦婚禮。

顧宛如急壞了:“你個坐輪椅的人,咋舉辦婚禮?”

萬一傷勢嚴重了,可咋整?

但陸越棠死活堅持己見。

拗不過他的陸家人,也就答應了。

婚禮拉開序幕時,陸越棠穿上軍裝,哪怕是坐輪椅上,背挺得筆直筆直的,整個人容光煥發。

陸家所有親友,還有軍區一眾戰友,目睹坐輪椅上的陸團長,迎娶了她的新娘子。

身穿紅色禮服,帶著紅色紗頭花的胡藕花,一出場就驚豔了所有人。

她明眸皓齒,美得不可方物。

很多人都說這場婚禮十分罕見,新娘子是前後二十年都沒法超越的存在。

在拜堂的環節,陸越棠堅持站起身,在一眾士兵祝賀聲中,與胡藕花完成了婚禮最隆重的禮儀。

他們,結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