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裏有朵霸王花 72相逢 愛上中文
認識韓沐生這些時日,這是第一次看他黑麵,若不是他現年才一十二歲,光因著他灼然熱切的眼神,甄知夏幾乎就要以為這小子是瞧上自己了。
想來她早已忘記自己真正豆蔻年華的十二歲,最是單純熱切的年紀,喜惡分明,也已經會對某個幹淨少年心懷好感,並且小心而拙劣的隱匿和守護這份心思。
韓沐生正是十二歲,卻是截然相反的性子,他從小到大周遭的人隻告訴他一件事:喜歡什麽,買來即可。等他再長大些,學了功夫在學堂大施拳腳,他又學會一件事:想要什麽,搶來便是。
甄知夏向來隻把他當做精貴而麻煩的官家少爺,當他一時貪鮮,避之不及,從未想過他們以後竟然會一直廝纏到那種地步。
麵對韓沐生眼下的指責,甄知夏無言以對,她隻用左手扶著木門,粉麵上神色微緊:“韓少爺。”
韓沐生身後的小莊立即涎著臉湊上來:“甄小娘子,我家少爺聽說您喬遷,特地送來了喬遷禮。”
邊說邊遞過來厚厚實實的一堆,中山樓的甜米糕,一匣子炸春卷,一荷包女眷用的熏香,甚至還有二兩碎銀子,種類繁多,豐富的太過了。
韓沐生些微別扭的摸了摸鼻子:“我一個月月例就二兩,也不知道你們想要什麽,幹脆送錢,你們想要什麽便買什麽。”
甄知夏嘴角微微抽了一下,原來這韓少爺其實是這麽個直接的性子?!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甄知夏接過甜米糕和炸春卷,將二人往院裏讓:“沒有收錢的道理,咱們小門小戶的用熏香也浪費,這些還是請韓少爺拿回去吧。”
韓沐生不客氣的將東西往甄知夏懷裏一塞:“小爺送出的東西,沒有拿回來的道理。”
李氏在屋裏問道:“知夏,是誰來了,怎麽不請人進來。”
甄知夏隻得應道:“是韓少爺,給咱們送喬遷禮來了。”
屋裏頓時靜了下來,待甄知夏領著韓沐生和小莊進屋的時候,原本幾個孩子頑亂的半麵桌子已然拾掇幹淨了。甄綠兒做到了床沿上,把自個兒的凳子讓了出來,甄知夏請韓沐生坐了,又將他帶來的賀禮給李氏瞧過,李氏目光在那熏香上停了會兒,接過賀禮,囑咐她好好招待客人,甄知春已經遞過來兩杯棗子茶水,韓沐生的那一杯特特的倒進些蜂蜜在裏頭。
韓沐生倒是隨遇而安,心安理得的很,不客氣的在硬木園桌前端正坐著,單手拿起張青山大早上帶過來的新鮮蔬果,一口一個吃的幹脆,兩眼更是恣意顧盼,大刺刺的從東到西,從屋梁到牆角都細細打量了一遍,李氏掀開內屋的簾子出來,手裏多了個不知道哪裏尋出來的小銅爐,香煙繚繞的,是已經將韓沐生帶來的熏香燃起來了。
韓沐生輕輕嗅了一鼻子,點頭道:“這樣才像是女子住的屋子,甄丫頭,你來,陪我去院子一趟。”
卻說韓沐生也是個妙人兒,人家搬家,他送賀禮倒也罷了,居然還命貼身小廝隨身帶著弓,竟然是心心念念的想和甄知夏一決高下。
小莊拿著靶子掛在院內的柳樹上,又將屋門合上不教旁人看到,自個兒站到院兒角聽候少爺吩咐。
韓沐生仰著脖子,白膩膩的手指著十步外的靶子,麵上半是得意半是期待:“今日我必定要看你射一回箭,和你比上一比,看看可有那捕快說的那麽神。”
甄知夏忍不住便要歎氣,這人就是有本事頂著這麽一招討喜的臉用不討喜的語氣說出惹人厭的話。
“客隨主便,韓少爺先請。”
李氏等人在屋裏足足等了半炷香的功夫,隻等到神色欣然的甄知夏一身輕鬆回了屋。
“韓少爺呢?”李氏她們詫異的問道,甄綠兒甚至從床沿上跳下來,從甄知夏身後頭拉開屋門朝院裏瞧。
甄知夏回想韓沐生臨走前鐵青的臉,噗嗤一笑:“韓少爺有事兒先回去了,以後怕是有段時間不能來了。”
因為李氏的鹵汁泡製鹵菜頗受饕客的歡迎,中山樓又加重訂單,每天十隻鹵雞,每月六十斤鹵製野豬肉和六十斤鹵製野兔肉,如若有鹿肉,那有幾斤要幾斤,價格更是優渥的令人咂舌。細細一算,就算李氏她們不再經營麻辣分攤,每月賺下的銀子扣掉房租,麻辣粉的攤位費,門戶稅,和日常的吃用開銷,還能攢下整整壹拾貳兩銀子。
不過才亥時,李氏已然在院子裏新堆砌的幾個小鍋灶前煮起了鹵雞和鹵肉,甄知夏睡意朦朧的由著姐姐用梳篦替她梳發:“姐,雖然咱們已經將擺攤時間縮短了兩個時辰,還是我覺得忙不過來,不若考慮請個幫工吧。”
甄知春不客氣的在她背上拍了一下:“要不要再給你買個丫頭端茶送水加捶腿疊床?真是越來越懶了你。”
甄知夏大大咧咧的打了個哈欠:“買丫鬟也好,不定要她們貼身伺候,就替咱們洗洗衣裳,做做針線,不是更好?”
甄知春捏著梳篦的手微微一頓,甄知夏扭頭拿紅彤彤的眼睛瞧她一眼:“姐,我算過了,咱們下個月就能湊滿簪子的贖金錢。”
新年伊始,她們已快湊夠六十兩了,加上一直未動的一百一十兩的銀票,能將李氏的簪子贖買回來,終於指日可待。
背負美好念想的甄知夏一個上午賣出二十六碗麻辣粉,一十三碗餛飩,才剛剛靠著椅子歇口氣,就聽見巷口的青石板道上一陣井然有序的馬蹄聲。兩匹平生僅見,無一絲雜色的雪白駿馬拉著兩輛馬車,隨著趕車人拉緊韁繩,停步在了街對麵的巷子口。
馬車的簾子隨即被掀開,在街上眾行人的輕呼聲中,從車上下來一個華服貌美,三十左右的年輕男子,那男子在街心站定,也不急著走,一雙狹長鳳目朝著四周微微一打量,才越過主街徐徐前行,身後自有一深藍布衫的年輕小廝同行。那俊美男子行動站立之間說不出的優雅好看,甄知夏隻看了幾眼就由衷感歎道,這才是真正的清俊,自此將甄惜福第一美男的位置狠狠往後挪了幾挪。
說也奇怪,那美男下了車,卻是毫不遲疑的朝著李娘子麻辣粉攤而來,頂著半條街的目光在攤前站定,他狹長鳳目顧盼一周後似有些疑惑,不過待看請甄知夏的麵容後,他輕輕微微眯了眯眼,麵上露出一抹篤定。
甄知夏卻吃驚的看著他身上華麗張揚的淺色深衣,她記得李氏曾說過,這般色澤華麗,質地堅柔的綢緞,是實可稱得上是“錦繡之冠”的姑蘇宋錦。
俊美男子身後的小廝誇張的那軟布擦了三遍桌子,又取出一隻絲綢緞麵,考究的圍了一圈流蘇的坐墊,放在攤前的矮凳上。那俊美男子細看了甄知夏半晌才開口,卻是軟糯的吳音:“叨擾小娘,在下要尋個人,敢問一聲,這攤子的主人可是姓李?”
甄知夏腦袋一抽,連客套都忘記了,下意識就脫口而出:“閣下該不會是姓秦?”
李氏曾經說過,姑蘇最是那胭脂繁華地,秦家那樣的大戶,走出門的小廝也比的小門小戶的公子講究,家裏的少爺和小姐非姑蘇宋錦不穿,非杏花村汾酒不喝。李氏還說過,秦家少爺俊美無儔,是個少見的風雅人物……
那貌美男子的眸光瞬間璀璨,下一秒化作一抹深深笑意:“在下的確姓秦。”
甄知夏暗吸一口冷氣,若不是早猜到這是何人,隻怕連她也難抵這俊雅男子的魅力。
甄知夏帶著秦家少爺走進自家小院的時候,李氏正站在院心,一手握著鐵勺,一手拿著荷葉,包裹新鮮出爐的野豬肉。她身上穿的是半舊的淺藍襖裙,頭發簡單挽成一個鬆散的發髻,汗濕額頭,正以一種隻怕是她最不願意被那人見到的模樣,突兀的出現在秦少爺的麵前。
甄知夏無暇去看秦少爺的表情,她隻心酸的看著李氏瞬間僵硬之後,狼狽而怯懦的背過身去。
甄知夏垂著頭,輕步上前,她拉了拉李氏的袖子:“娘,秦少爺是帶著家眷來南風鎮上香的……路過此地。”李氏聞言麵色瞬間慘白,身子抖了一抖,又漸漸恢複血色。
方才甄知夏跟著秦少爺的小廝去馬車前,給馬車內的人捎話,那織錦的簾子一掀開,她就瞧見兩個乳母打扮的婦人,正抱著一對漂亮的不像話的童男童女,小心靠著一華服美人坐著,甄知夏隻來得及瞧上一眼,那美人膚白如雪,眉目如畫,相貌氣度絕對不輸李氏,而且,實在年輕太多了,瞧她的年紀,又聽旁人稱呼她姨奶奶,甄知夏心中默念道,這美人怕是在李氏離家之後,秦少爺又新納了的妾室。那美人還賞了她一匣子點心,拇指大的糕點,做成玫瑰狀,難為它精細到花瓣的脈絡也絲絲分明。
李氏總算強打起精神,給秦少爺行禮,秦少爺輕歎:“阿敏,你又何必如此客氣。”
甄知夏隻聽了這一句,就拉著呆然的甄知春去收拾麻辣粉攤,瞧著這架勢,也別擺什麽勞什子粉攤了,趕緊的把中山樓要的份例趕出來,好教她娘集中精神應對秦少爺吧。
在廚房反複用滾水煮了家裏能翻出來的,最精細的一對茶碗,瀝幹,裝上白水,甄知夏端著茶盤站到門前,聽見裏頭秦少爺似感歎似懷念的一聲歎息:“阿敏,你愛熏香的習慣還是沒改。”
李氏的聲音略顯冷清:“我當日最喜歡的不是這湘桂的味道,而是梅花香。”
屋內一陣沉默,連甄知夏都他們尷尬,她抬手輕輕敲了敲木門,才端著茶盤閃進屋內。
秦少爺滿含笑意的看著她,又朝著李氏道:“你這個小女兒和你生的好像,和你年輕時候一樣漂亮。”
李氏淡淡一笑:“昭華易老,若不是時時看著我的兩個女兒,我都快忘記我年輕時候是什麽模樣了。”
秦少爺話語一滯,甄知夏在心裏暗暗翻個白眼,放下茶碗速速退出門。
屋裏秦少爺壓低聲道:“阿敏,你又何必說這話,你與十年前根本沒什麽差別。”
甄知春小心的在爐灶前煽火,熱浪一陣陣的教才進門的甄知夏一皺眉。
“知夏,他們在說什麽?”
甄知夏做出個奇怪表情:“他們在說熏香。”
“熏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