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揚名南風鎮
孫氏和李氏閑話了沒幾句,就見其目光越過她,數次三番的落在對過巷子口處,孫氏扭頭一瞧,隔著水洗似的青磚道,有個年近七十頭發花白的老乞丐穿著一身破破爛爛的棉衣,正靠坐在對麵巷口的滴水簷下,耷拉著腦袋,時不時朝這裏瞅上一眼。
李氏便起身喊了甄知夏一句,甄知夏應一聲,立即舀了一大碗最簡單的麻辣粉,急匆匆的避開青磚道上的行人,給老乞丐端了過去。
孫氏道:“三弟妹,你們這是?”
李氏歎口氣:“這老乞丐比公公年紀都大,還缺了一隻眼,每天為了填飽肚子走街串巷的受盡白眼,我看他可憐,就給他碗飯吃,反正咱們做的是吃食生意,左不過舉手之勞而已。”
孫氏感歎道:“這老叫花子是可憐,但也是你們心好。”她一想李氏她們若是心腸不軟,怎麽會又送地又送錢的,李氏還把自己做嫁妝的小院子都拿出來,孫氏有些赧然道:“三弟妹,你那小院兒,我當家的和大小子已經在翻新了,把院牆擦得雪似得白,籬笆加固了,又在後頭多開了半畝地,我家大小子想借這屋成親呢。”
李氏點頭道:“那就好,給你們的時候就是這個意思,等過兩年就該輪到你家二小子了吧,若是銀錢不湊手,緊著隔壁再多砌一間屋子,也能過了,再要等到綠兒成親,還要好些年頭呢,那時候你家的日子早就過的好好的了。”
孫氏連著哎哎了好幾聲:“那也是多虧了三弟妹,你們一家子可都是菩薩心腸,以後的日子定然會比所有人過的都好的。”
善惡到頭終有報,種善因得善果,大體是沒錯的,不過,更有句老話叫做好事多磨,中間總有多些個不和諧的插曲,那些個好事才會姍姍來遲。
李氏她們施舍獨眼老乞的次數一多,李娘子麻辣粉的名聲也在以另一種方式傳開來,漸漸的,南風鎮旁他地段的乞丐也聞訊過來,李氏挑著中間確實有春秋或者身有殘障的,便舍他一碗粉,甄知夏卻覺得孤兒寡母的娘仨支撐小小一個攤子能落個樂善好施的名聲雖有好處,但瞧著攤子四周日益增多的乞丐群,還是隱隱不安,更甚至這幾日出門的時候,她就額外的帶上了自己的那把小弓防身。
甄知夏坐在搖搖晃晃的牛車上,雙目晶亮的看著娘和姐姐在晨光中舒心的睡顏,心道:算是我多心吧,若是用不到,自然更好。
但是還有句俗話叫好的不靈壞的靈,真是擔心什麽便來什麽。這日晌午客人最多的時候,三個身上衣裳已然髒的看不見出原本顏色的中年乞丐,毫不客氣的貼著前來麻辣粉攤吃晌午飯的客人,不懷好意的在攤子前叫囂起來。
“不是說這裏專門給叫花子好吃好喝的招待麽,怎麽咱特地從鎮子西邊過來了,卻沒人招呼啊?”
李氏和甄知春麵對這幾個個大高壯的乞丐頗有些不知所措,她們這些時日布施出去也不知道多少碗麻辣粉了,那些個乞丐瞧見她們都要叫聲女菩薩,個個都是恭敬又客氣,哪裏碰到過這麽明目張膽挑釁的乞丐。
甄知夏靜下心神,眯著眼睛打量這幾個來者不善之人,心裏已經盤算開了,沒見過穿的像叫花子的大爺,自然也沒見過大爺派頭的叫花子,這幾人明顯是積年的叫花子倒也是尋常人裝不出來的,她思及此速速在四周巡視了一回,對麵巷子口賣麵條的,隔壁賣糖人和鬆花糖的,也都伸長了脖子,一臉好奇,自家攤前的客人卻是多有嫌棄避讓,更有甚者是麵露憂色,一時也瞧不出是誰可以尋來生事的,再者以麻辣粉攤目前的狀況,小本經營的,也不至於就惹了周圍人紅眼吧。
就這會子愣神的功夫,那幾個中年乞丐又鬧將起來:“有說話的沒有,咱聽說這裏給錢給吃的才跑了大老遠過來的,難不成耍人不成?”
李氏捂著突突的心跳,打算硬著頭皮先把幾個人轟走,之前看白家老夫婦遇到個吃白食的無賴,已經有了心理建設,不想這回更加凶險,但不管怎麽說,她一個成人總得護著自己閨女和自家的營生,巷子前有這麽幾個人堵著,她們還怎麽做生意?!
甄知夏一把將李氏攔在攤後:“娘,你不能去。”那幾個滋事的乞丐隨便哪個隻要沾了李氏一下,甚至占了她便宜,後果就不堪設想,以後別說她們的麻辣粉攤能不能辦下去了,屆時街口巷尾的留言都能把李氏逼死。
她提了撐雨棚的竹棒走過去,李氏急的去拉她,被甄知夏躲過,她笑道:“娘,要是不想拖後腿就千萬別過來。我心裏有數,這麽多人在,我就不信他們還能把我一個小女娃子欺負了去,你和姐姐反而不方便。”
李氏瞬間明白她話裏頭的意思,這丫頭年紀小,光從女子名聲上的確是最不吃虧,但她也不能就這麽看著……
甄知夏無奈,隻得低聲提醒道:“娘,你忘了今天什麽日子了?咱們的野豬肉又快用光了吧?我隻要在前麵拖延會兒就成了,你和姐姐就在這裏待著。”
三個惡乞站在青石板道上,髒兮兮的身子後麵還圍了小半圈看客,將本就不寬的巷口堵了個嚴嚴實實,那三個乞丐旁若無人的說笑著,對著四周或鄙夷或嫌棄或小心的目光,混不介意,幾人又吆喝了幾嗓子,見總算從攤子後頭冒出來個人,卻是個隻十歲模樣粉雕玉琢的小丫頭,手裏還可笑的提著快及她個高的竹棒子。
高個的乞丐朝著人影憧憧的麻辣粉攤望了半晌,這時候才低下腦袋狠狠打量著甄知夏:“這兒就這女娃子看著?喲,哥幾個趕緊瞧瞧,這小娘標誌的緊,瞧著怪讓人疼的。”
另一個胖些的嬉笑道:“兄弟早告訴你了,這開了個出名的美人麻辣粉,一大倆小仨美人,半個管事的男人都沒有,我都瞧見幾回了,咱管著的那那幾條街的幾個老乞丐都在這裏討過吃食,有幾個日日來,回回沒落下。”
甄知夏冷眼聽著,能對這些事情了如指掌,隻怕不單單是乞丐,還是些個有些勢力的乞丐頭子,李氏一片善心給老年乞丐布施,最終居然把這種惡乞引上門來。
甄知夏沉著臉毫不畏懼的在幾人麵上一一掃過,歎一句果然是相由心生,這三個男人都是生生的猥瑣相,當她們孤兒寡母的好欺負,可惜這不開眼的顯然是挑錯人了。
立在中間的壯實乞丐年紀最大,麵相瞧著也最凶惡:“就這個小攤子能沾到什麽便宜,看著也不像是能拿得出大錢的,咱幾個難道為了一碗麻辣粉特地跑這些路過來?”
那胖些的道:“大哥,就算討不到多少錢去,過來看看這美人麻辣粉的老板娘也值當啊,這娘們長得可是**入骨……哎喲。”話未說完,臉上已經結結實實吃了一棍子。
那幾個乞丐果然沒把甄知夏這個女娃子當回事,當著她的麵就把來意吐了個幹淨,本來麽,若隻是求財,甄知夏她們可能還為了息事寧人,破些小錢,但若還有別的年頭就饒不得他們了,甄知夏耳聽那胖乞丐的汙言穢語,怒不可遏,直接一棍子掀過去,那胖乞丐的左臉立即紅腫了一片。
在周圍看客的一片驚呼聲中,甄知夏仰著瑩白如玉的一張臉,墨黑的眼珠子冷冷的從眼縫裏睨看那胖乞丐,竹棍的另一端更猶然離著他麵部不足一寸:“就憑你方才滿口葷話,就該吃我一棍子!”
那三個乞丐俱是一愣,聽她輕蔑的一句話瞬間勃然變色,那胖乞丐和高個乞丐更是仗著體格肥碩,欲要撲將過來,將甄知夏活活逮了去。
李氏在後頭驚呼一聲,欲跑過來不及,周圍看客也亂蓬蓬的,甄知夏眼角瞥見,似已有熟客往前擠著要上前替她解圍。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卻聽三個惡乞的背後,巷口正對的那條青磚道上,打雷似的一聲響:“哪個敢欺負我侄女兒?!”
甄知夏朝著明顯一滯的三個惡乞一陣冷笑,掐算著時辰,小姑夫和小姑也該給她們送野豬肉來了,早說過這幾個是不開眼的,非要挑今天撞上來。
華銅平日裏不苟言笑尚且形容駭人,眼下一副橫眉怒目的盛怒模樣,壓根就是菩薩廟的四大天王,座上的伏魔金剛,嚇得圍觀的無辜看客都禁不住渾身抖了一抖,那三個惡乞已然被他遠超出常人的身形震懾住,當場呆立著不敢再動作。
華銅大步流星走過來,朝著兩個伸手欲捉甄知夏,還未來得及縮回的惡乞大喝一聲:“敢動手,不要命了?!”
說罷,熊掌般的大手一伸,一手提起一個,腦門對腦門的狠狠一撞,虎背一轉,將二人直直往街心一丟,驚得青石道上圍觀的看客一陣跳腳。
人群中當即爆發出一陣喝彩聲,甄知夏輕蔑的挑著嘴角瞥一眼那惡乞中的老大,一下子三個去了其二,且看他如何下場!
卻不料這一瞥之下,又見端倪,那惡乞側過臉不敢去看小姑夫,卻拿著滿是凶光的二目恨然的怒視著自己。
甄知夏心下一動,忽然頭也不回高聲道:“姐,拿我的弓來。”又揚聲朝伸長脖子的看客喝道:“各位站著請千萬別動,小姑,看好弟弟妹妹!”
當下上膛拉弦,引弓射箭,那動作嫻熟之極,眾人隻看她拉了個極其飽滿的滿月,那惡乞更是聽的頭頂一聲低嘯,頭皮一涼,似有什麽在上頭炸開,他目瞪口僵了半晌,才敢扭頭朝身後看,卻見自己綁發的草環已然被釘在十步外的槐楊樹上。
四周鴉沒鵲靜,槐楊樹上箭羽震然有聲。
那惡乞後知後覺的撲通一聲癱軟在地。
甄知夏收了弓箭,上前兩步,低下頭朝著那一臉不敢置信的乞丐笑的意氣風發:“別以為是你們運道不好遇見我小姑夫,你們才不能就為所欲為。我今日便告訴你,我九歲就能一箭射殺兩百斤的野豬,不敢說百步穿楊也差不離了,你給我聽好,以後不管是你們,還是你們的同夥,再有歪心想來挑釁的,也先顛顛自己的分量!”
當日射殺野豬也遠不及自己眼下除惡人護血親來的痛快,甄知夏臉上的笑意美麗至極也滲人至極,以至於在場的除了李氏宋梅子等人,其餘的看客包括地上的三個惡乞俱是一臉見鬼的模樣,方才見華銅揍惡人而叫好的看客似被集體的卡住了喉嚨,發不出一絲聲響。
“踏。踏。踏。”
青石板的一頭忽然傳來腳步聲,眾人還兀自沉浸在方才的震懾中回不過神,已然有人急促道:“避開避開,官府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