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入v第一更(修)
“知夏你說啥,爺奶他們同意咱們分出來單過啦?”甄知春烏溜溜的大眼圓睜,看起來憨傻又可愛,甄知夏拿著竹木筷子飛快的搗著蛋液:“這有什麽好騙人的,我拿著小叔簽字的文書給他們看了,他們沒法子就同意了唄。”
甄知春滿臉喜色的扭過頭道:“娘,聽見沒,咱們可以分家啦。”
甄知夏緊跟著補充了一句:“現在咱們熱孝未過,真正分家得在一年後,不過我和爺奶說了,這一年之內,咱們隻要做的不過分,他們管不著咱們。”
李氏點點頭,又嗔怪道:“這麽大的事兒,怎麽就自己去了,也不和我們商量商量,顯得我這麽個大人都不及你個小丫頭有用了。”
甄知夏訕笑,這不是怕嚇著你們麽,她輕輕聳了聳鼻子撒嬌道:“娘怎麽會沒用呢,人美手巧心腸好,哪裏找得到這麽好的娘啊。”
李氏笑睨她一眼,再不理她,甄知夏嘿嘿一笑,又道:“今天在上房拿了個雞蛋,咱們好幾日沒好好吃東西,做個蛋羹吃,也好克化些,姐,咱們還沒買醬油吧?”
甄知春微紅著臉:“方才青山哥又過來了一趟,給咱們帶了調料,又多送了咱們幾隻碗。”
甄知夏詫異的啊了一聲,順著甄知春的手朝灶台上一看,忍不住大笑起來,這起止是幾隻碗啊,這張青山以後要麽不娶她姐,不然肯定是個妻奴,一看她們單獨開夥了,都恨不得把自己家的廚房都搬過來。
甄知春看她笑的滿臉促狹,就知道她取笑她,便咬牙背過身去。
甄知夏見她們都擺開嫌棄自己的架勢,隻得沒話找話道:“娘,分家後,咱們從上房要些什麽過來?”
李氏想了許久才道:“家裏二十畝良田都賣了,剩下十畝隻夠一大家子勉強吃飽,又沒有大的牲口,也就幾隻雞,這麽多口子人呢,分不出什麽名堂的。”
甄知春道:“要不然咱們不要他們東西了吧,我們又不會種地,我怕奶不舍得東西,到時候又不讓咱們分了。”
“那可不行。”甄知夏搖頭道:“奶疑心病重著呢,你上趕著脫層皮也要走,她隻會懷疑你是不是昧下什麽錢了,畢竟爹這麽些年一直在鎮上幫工,又不是一直在她眼皮子底下,她終究還是不放心的。”
提到甄三,三人有默契的緘默了下,李氏動作明顯遲緩了,直到油溫過熱,鐵鍋開始冒青煙,甄知春忍不住提醒了下,李氏才忙將切好的肉末倒進去,就聽“嗤”的一聲響,廚房裏頓時滿是肉香。
“哪怕隻要一畝地也行,咱們不會種就佃給別人,到時候咱們分了家,村裏肯定同咱們孤兒寡母的,咱們工錢再給高些,隻留自己的口糧。就算人嫌地少不肯佃,不是還有青山哥麽,咱兩家地挨得近,請他幫幫忙,他定然是願意的,還有家裏的母雞也可以要幾隻過來,我和姐都養了多少年了。”
甄知夏見她們並未應聲,又繼續道:“或者等過了百日的熱孝,咱們幹脆去鎮上住,雖然暫時買不起近千兩的小宅子,一個月三四兩的租金還是能付的,到時候哪怕繼續賣鹵雞,也能賺些銀錢回來,我還惦記著替娘把簪子贖回來呢。”
甄知春這才抬頭輕聲道:“咱們真能再去鎮上住?”
甄知夏笑道:“為何不能,前一個月咱們在那兒住的多開心。分家後,咱們愛去哪兒住都行。”
廚房陰暗仄狹,用飯不方便,甄知夏三人端了碗盆自去臥房擺飯。手裏端著一碗肉末茄子,甄知夏往停靈的那間小屋掃了一眼,地上的蠟香痕跡已然打掃幹淨。她腳步微微一停,甄三的氣息隨著她們和甄家劃清界限的同時,似乎也漸漸變淡了。
一頓晌午飯吃的痛快,甄知春瞧著精光的碗碟感歎道:“這是我第一次在自己的家裏吃飯,也不用擔心多夾一筷子野菜而被奶罵了。”
甄知夏笑道:“姐放心,我們會掙很多很多錢,可以在鎮上買房子,可以天天窩著睡懶覺,再買很多地,想吃什麽就種什麽,咱們就坐在家裏收收租,姐要是願意就養很多雞,天天能吃雞蛋,再養隻小羊,可以喝羊奶,還有……”
甄知春忍不住笑著打斷她:“這還沒天黑呢,就開始做白日夢了。”隻是才笑了一會兒她又麵露擔憂道:“大伯娘她們還不能分家,綠兒還得上房待著,肯定吃不好還得幹好多活。”
李氏歎口氣:“綠兒喜歡吃麵,等會兒你們叫她過來玩兒,我給她煮碗肉絲麵。”
算著時間等到上房用完飯,甄知夏找到了正在廚房洗碗的孫氏和甄綠兒,就把她們一道領了過來。
直到孫氏在床前的硬木椅子上坐下,還是一臉的難以置信:“咋的就自己開夥做飯了呢?我今天給上房送飯,聽婆婆說了還嚇了一跳呢。”
甄知夏好奇道:“奶她怎麽說的?”
孫氏臉色有些尷尬:“也沒什麽,就稍微提了下,說以後就我和二弟妹輪著當家,也不叫你們去堂屋用飯了。”
想也知道馬氏說不出什麽好來,不過念在不用經常見麵,就不和她不計較了,甄知夏道:“大伯娘你和綠兒在咱屋裏多坐會兒,我給你們下碗麵條去。”
孫氏連忙搖手:“不用不用,咱們今兒個吃得飽飽的呢,就是過來說會兒話。”
甄知春道:“大伯娘別客氣,就算您不吃,綠兒長身體呢,怎麽能不吃飽呢。”
“真不用,你奶和你爺這幾天都在上房用飯,咱娘兩不說吃的多好總能吃飽的。”
這話說的,可見馬氏生病是好事啊,甄知夏忍笑。
孫氏坐著又嘮了會兒嗑,話裏話外的就是擔心幾個孩子,尤其大兒子十五歲了,再兩年就該議親了,可家裏現在這條件,連吃飯都要成問題了,哪裏還有閨女願意嫁過來。
孫氏歎口氣道:“其實我更擔心老四,我這做嫂子的,眼看著他一天天這麽下去,心裏難受。”
甄四都二十四了,每天隻曉得窩在房裏編竹簍,偶爾也會做做簡單的木匠活,不過這些年他積攢下來的錢都交給馬氏了,馬氏雖然替他留意過周圍有沒有合意的閨女,但是結果都沒成,這拖著拖著就成大齡光棍了。
甄知夏道:“編竹簍不能養家糊口,但是木工可以啊,隻要學成出師,我四叔人也性子好,總有姑娘願意嫁他的。為什麽不好好找個木工師傅學一下,四叔做木匠活已經似模似樣了。”
孫氏道:“哪裏這麽容易,這是學手藝呢,不當個三五年學徒,把師傅一大家子伺候舒服了,哪個願意教你。”
孫氏又說了會話才走,李氏想留下甄綠兒也沒留成,娘仨收拾了下屋子,就窩在一塊兒,李氏靠做在床沿上開始做秀活。
“娘,咱們不急著你的繡品換錢,你眼睛省些用。”
李氏嗯了兩聲,手上漸漸慢下來,瞧著一個看書一個刺繡的閨女,忽然歎口氣:“你四叔,可怎麽辦呢。你奶誰的錢都能拿,但怎麽能用他的錢呢,這不是耽擱他一輩子麽。”
甄知夏道:“可惜咱們幫不上他,就算咱們給他錢,他也留不住。”
三人正說著話,就聽院裏一陣急促腳步聲,甄知夏探頭從窗欞望了一下,這一看到是愣住了,這不知東哥兒麽,他怎麽來了。
裴東南這幾日課業緊,就留在鎮上用功,連著兩個禮拜沒回過家,這一到梧桐村就期期艾艾想找機會再找甄知夏見見麵,偏偏聽他爹說甄三亡故,人都落葬了,嚇得他連外衣都來不及換下就匆匆忙忙趕了過來。
甄知夏見慣他翩然有序的君子模樣,眼下這般神色慌張,衣袂不正的,讓她心裏些微有些不安。
“東哥兒。”
“知夏,你……”見她好生生的從屋裏迎出來,裴東南才覺得心口某處終於安定下來,一時想開口安慰她,甚至想緊緊把她摟在懷裏,但是一對上雪白裹頭下,那雙漆黑的杏仁目,他瞬間就膽怯了。
“你爹他……知夏你別難過。”似有一世紀的漫長,裴東南總算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隻是他慣來文思泉湧的腦袋失了靈,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如此的笨嘴拙舌。
甄知夏微微一笑道:“謝謝東哥兒,我沒事。”
“哦。”他咽了下嗓子:“我該早點回來的,什麽忙都沒幫上。”
“沒關係的。”
就像裴東南暗自懊惱自己的口拙,甄知夏也不知道此刻該說些什麽,他擔心她喪父失誌,可是她卻是借了這事才能逼得爺奶分家,說狠心一點,甄三不死,這個家難分,她們也將暗無天日。
存了這個念頭,甄知夏不知道該怎麽表示沉痛才不顯得做作。
“東哥兒,我家現在自己開夥了,你一直那麽幫我,我想等你有空親自做一桌席麵謝你。”
“好。”
裴東南定定的看著她,他忽然覺得這一身素服之下,這丫頭橫生了一股骨子裏的倔強,教他滿心的關懷無處使,不由有些微失落。
他走近兩步,抬起手,很明顯的猶豫了下,還是輕輕放在了甄知夏的頭頂,輕緩的揉了揉:“以後要是有麻煩,不許不告訴我。”
手掌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裹頭傳過來,這樣溫暖的寵溺任誰都不想拒絕,甄知夏忍不住勾起唇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