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是來加更的

甄知夏避開街道口來往的人流,站在橫生一腳的滴水簷下,一手提著三隻一串的荷葉包,一手捉著一個小錢袋:“一隻人參鹵雞到了餐桌上能賣到一百九十九文,中山樓什麽都沒幹就淨賺一百一十文,這錢可比我們來的容易。”

甄知春一臉喜色:“不和他們比,咱們每賣一隻就能賺上二十九文,比爹忙一天賺的還要多呢。”

“對我們來說是不少,咱們每天賣給中山樓買五隻人參鹵雞,一個月就是四兩多,夠咱們在鎮上吃住了。”

甄知春歎息一聲:“可惜咱們月底就要歸家,我是真不想回去。”

李氏在二人頭發撫了一把:“行了,你們爹中午過來說了,回去就和你們爺爺奶奶商議分家一事。”

甄知夏和甄知春同時轉頭,瞪著兩雙大眼,異口同聲道:“當真?”

李氏失笑:“自然是真得,這種事可是拿來說笑的麽。”

甄知夏歡脫的將鹵雞荷葉包塞到兀自傻笑的甄知春手裏:“娘,咱們去東市。”

鹵雞的食材最好選用新鮮活殺的童子雞,李氏埋首在雞攤前挑雞,甄知夏站著打量賣雞的小販夫婦。

“嬸嬸,我若是每天早上和你買五隻雞,再把雞血留給你們做血豆腐,你們能不能免費殺雞去毛。”

雞血作為下水,很多窮苦人家也是拿來當肉菜看的,就是養雞的人家也未必天天吃雞肉。小販夫婦爽快答應,那婦人笑著對李氏說:“你家閨女可真是聰明。”

李氏且笑且睨眼看著小女兒:“古靈精怪的不曉得像誰。”

還不到日出的時候,趙家後小巷的本該清涼的空氣裏飄著融融的食物香氣。

小柴房的院裏又多架了三個灶台,把本就不大的小院子擠得滿滿當當的,連進柴房都得繞著走。

手中的曆史雜記拿起又放下,甄知夏提了院兒角的水桶道:“娘,鹵汁收得差不多了。這裏暫時用不上我,我去看看哪裏有水井。”

昨日那缸子水,還是甄三挑滿的,若不是她們又是洗瓷甕又是做鹵雞,一缸水至少夠她們用兩天。

李氏道:“你能有多少力氣,我去吧。”

甄知夏頭也不回:“一桶拎不動就跑兩趟,娘你回去做衣服吧。”夏天衣裳簡便,裋褐又不求花哨,照著娘和姐手頭的功夫,最多三天就能穿新衣裳了。

跑了盞茶功夫又回來,甄知夏繃著身子提著滿滿一桶水,喘著粗氣道:“原來咱們是和趙家的粗使丫鬟共用一個水井,好多人在那裏洗衣服,瞧著我眼生還問我話,被我三兩句混過去了,倒是被我問出來,鎮上的幹柴居然要五文錢一擔,那我和姐這些年都給甄家賺了多少了。”

李氏歎道:“五文錢一擔也要買,咱們這裏天天不能斷火。”

昨日燒火用的,是院裏積攢了幾個春冬的樹葉子,斷枯枝,還有柴房裏都快慪爛了的木頭疙瘩凳子腿,按著現在的用法,最多用不到明天。

李氏又道:“衣服還是在院裏洗吧,咱們辛苦些多打些水過來,院兒角還有輛小推車,若是能修好,去打水也好便利些。趙家管事給咱們地兒住,是幫了大忙,無事還是少和府裏其他人接觸,省的再給他添麻煩。”

甄知夏就又站起來:“那我挑完水去買柴火。”

李氏道:“先買柴火吧,順便看哪裏有早點帶幾個回來,咱們沒時間自己做。”

梧桐村和南風鎮地處江南,都是習慣一天三頓的。

她從荷包取了二十文錢:“看見喜歡的玩意兒就買點回來,給你姐也捎點,別怕用錢,我們在鎮上呆不了幾天,這幾日咱們就過的開心些。”

甄知夏歡喜道:“那我再去買兩根大骨,土豆和豆角回來。”

李氏笑著又塞給她十文錢,反複囑咐了幾句才放她出門。

去豬肉鋪子就得穿過鎮上的那條大街,現在這個點兒,街上的行人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大多是為了生計奔波的販夫走卒,甄知夏走了會兒,就聽見後頭人群裏嗡嗡的,一片雜聲。

她扭頭一看,原本空闊的街道被那些販夫走卒刻意避讓,空出五人寬的青石路來給一群穿著直輟的書生先過。

那群書生小的不過十來歲,大的已經年過半百,都是朱子學堂的學生,甄知夏在人群中看著他們步履端方的走過,其中一個耳鬢半百的老書生尤為惹人注目,她不禁在心裏感歎道,這麽大年紀還沒有考中秀才,也不知道馬氏哪裏來的自信就覺得她小兒子一定會高中。

忽的眼前一亮,那走在中間頭戴儒巾的青澀少年不就是裏正兒子東哥麽,甄知夏才露出一絲喜色,又瞅見後頭又來了一波書生,那群書生更為紮眼,一個個二十上下形容傲睨,身上的直輟頗為考究,走在最前頭的幾個人中居然有她的小叔甄惜福。

甄知夏瞬間轉向,仗著身形矮小躲到了人群後頭。

“學堂的早膳翻來覆去就那麽幾樣,你們還沒吃膩呢。”

“早吃膩了,中山樓的呂掌櫃昨晚可和我說了,店裏新出來的幾樣菜式就等著咱們去嚐嚐了。”

“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唄,甄惜福,你也跟著咱們蹭吃蹭喝那麽久了,就出一次血,請哥幾個搓一頓如何。”

甄知夏透過人群,正好看見甄惜福一臉尷尬的模樣。

“算了,甄兄的情況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每個月可憐巴巴的半兩銀子都不到,哪次熬得到月底,還是我請吧。”

“到底是劉兄大方。”幾個書生一臉春風,走的更快起來。

“劉兄。”甄惜福一臉欲言又止,稍稍停了步。

“一頓飯而已,小事。不過,惜之(甄惜福的字)啊,一場朋友我再提醒一下,那件事你才得慎重,這機會是十年難遇,別鼠目寸光的光心疼幾十兩銀子。”

甄惜福激動地當街對著眼前人一鞠到底:“我哪裏是不知道是劉兄提點我,多謝多謝。”

甄知夏仔細分辨了下,那被喚作劉兄的,正是上回五叔帶回家的同窗。

又是熟人又是銀子,甄知夏眼神冷了冷,不出所料,馬氏這次逼得這麽急,根源終究還是在她的寶貝小兒子身上。

要說這世道為了供兄弟讀書,自賣去當丫鬟的女子也不是沒有,但人家是兄妹情深,心甘情願,甄家憑什麽。

難道憑馬氏搜刮她爹娘那麽久,又虐待了她們這麽些年?這次為了小兒子,還打算再次犧牲三兒子,想提前卸磨殺驢,也得問這驢是願意還是不願意。

隻要不是真的像頭驢,誰會笨的當真願意,

李氏手頭穿針引線,不時往院裏瞥一眼,留意著同時熬煮的五隻瓷甕,也順便瞧一眼那扇朱色角門。

忽然麵露喜色,她放下手頭針線道:“回來了?”

就迎上前要去接那擔子木柴。

甄知夏沉著臉,把包子和大骨交給姐姐,幫著她娘把木柴堆到角落裏。

“怎麽了?”李氏終於覺察出一絲不對勁。

甄知夏拿起木頭擔子背上:“沒事兒,我先去把這還了,還壓在貨郎哪兒十文錢呢。”

李氏一把拽住她:“你這丫頭,是不是誰欺負你了?”

八歲大的女娃子在鄉下已經能幫著大人做很多活計,但這到底是在鎮上,甄知夏長得標致年紀小,偏偏又穿的這麽寒酸,要是真被什麽人算計上了,那她……

她簡直不敢再往下想下去。

甄知夏愣怔下:“娘,你莫要哭,我就是剛才在路上遇見五叔了,聽見他和同學說話,給氣壞了。”

李氏撩起袖子點了點眼角:“你這孩子真是急死人,但說的不說,碰見你五叔為什麽擺出這幅模樣,可是他罵你了?”

甄知夏嗤一聲:“他壓根沒瞧見我,正和他的狐朋狗友商量著去哪兒胡吃海吃呢,聽他們的意思,這指不定就是天天在外麵打牙祭,咱們每個月替他往學堂交的一百二十文錢,算是白瞎了。還有上回來咱家吃飯的劉公子,神神秘秘的催著他盡快湊錢。

娘,你可記得,那劉公子來的第二日,奶就把佟家人又叫了過來,直接想把我發賣了。”

甄知春頓時明白過來,氣憤道:“我告訴爹去。”

李氏搖搖頭:“現在說有什麽用,你爹每天和刀子斧子打交道,現在告訴他,他萬一急起來可大可小,這事兒,等我找時間再告訴他,反正隻要我們在鎮上就是安全的。”

甄知夏點點頭:“了不起咱們就一直住鎮上。”

李氏點她一下:“孩子氣。可告訴你,十天後就是六月十九,到時候就滿九歲了,別再鎮日仗著年紀小胡鬧。”

甄知夏訝然道:“六月十九是我的生辰?”

李氏微微歎了一口氣:“是你的生辰,而且還是觀音菩薩得道之日,照理說你該是個有福的,誰曉得生下來會吃這麽苦。”

甄知春笑道:“娘,那咱們這次好好補償補償知夏。”

李氏笑著摸著大閨女的頭:“等明年春天,到了你生辰,也給你好好過上一次。”

甄知夏心情稍霽:“娘,姐,那我還是先把這木頭擔子還了去。”

甄知夏前腳剛走,她爹甄三就來了,李氏把兩個閨女學著做鹵雞賺錢的事情告訴他,並沒說賺了多少錢,甄三點點頭,隻說了一句,孩子自己掙的錢就自己留著吧。

等甄知夏回到院裏,甄三已經用方才修好的小推車打了大半缸子井水。

“爹。”甄知夏喊了一聲,又急著跑回屋裏:“娘,買菜剩下的錢。”

甄三放下木桶問道:“你們娘仨在這裏住著,錢還夠不夠?”

李氏想了想,還是照著小女兒之前反複的囑咐說道:“夠了,但是從趙家管事哪兒借的半個月工錢已經全用了。”

甄三沉默了一會兒:“行,回去我和咱娘解釋。”

意思是,這錢算是他扛下來了?

甄知春笑道:“爹,咱們中午還是吃大骨蘿卜湯,你今天留下來一起吃吧。”

甄三笑著搖搖頭:“還是回去吃吧,我食量比你們三個都大,我要吃飽,你們就沒得吃了。”

甄知夏道:“爹,以後你別天天過來給我們送水了,你把小推車修好了,我們多跑兩趟就成,你別耽誤自己的事兒。”

甄三點點頭:“聽閨女的。”

李氏道:“十天後是知夏九歲生辰,我想這次多做幾個菜認真過一次,大家夥兒湊一桌。”

甄三朝著李氏憨憨一笑:“那我到時候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