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淵停下來的時間太久, 留言區的人們紛紛詢問情況,拍攝機器隻對著嬴淵,沒有拍攝威熙,眾人不明所以, 在留言區鬧作一團——

“幾百年遇不上一次的當機被我遇上了嗎?”

“網絡部的人可以以死謝罪了!”

“這都1713年了, 怎麽還會有這麽低級的直播事故!”

“可是我明明看得到陛下的呼吸……”

“小聲複議,我也是……”

“沒有卡吧……你們看後麵的侍衛長, 他的手還動了一下呢……”

“你們看陛下那熱烈的眼神……”

“我甚至能感覺到他的心跳聲……”

“馬德, 我好像和陛下戀愛了……”

威熙被他直直盯著, 起先還能用眼神鎮定自若地詢問“怎麽了”,隨著看的時間過長, 威熙竟也產生一種複雜的心緒出來。

他無疑是懂事的。懂事,聽話, 乖巧。不過問, 不幹涉。他應該很早就感知到她的疏離, 他也不糾纏,不質問。他隻做自己該做的, 隻說自己該說的。盡職盡責地扮演一位寬容大方的丈夫,仿佛兩個人完全是政治聯姻。

可是有些時候,威熙又能感覺到他微妙的個人情緒,藏在完美無缺的帝王軀殼之下, 不小心露出來一個十六歲少年的在意和熱烈。

此刻, 他直白的眼神又純又幹淨,像一團火, 望得威熙想躲。

但她已經不是十六歲。

威熙看回去, 和他對視, “需要我出鏡嗎?”

嬴淵的胸膛輕輕起伏了一下, 他收回目光,半垂著眼,啞聲道:“好。”

留言區此刻已經是一片感歎號。

“我的媽,我聽到誰的聲音了!”

“威熙殿下昨天才出帕特肯,今天一早就在昊阿宮,讓我看看我磕到了什麽!”

“快看陛下的手,他在緊張嗎!”

威熙在鏡頭前坐下,兩個人的衣袖挨在一起。玉米濃湯裏有淡淡的迷迭香氣,嬴淵抿了一口,鼻腔裏是威熙衣服上的香味。

一種很像她的香氣。

冷冽得像寒風,偏偏濃鬱。

讓人無法忽視,也拒人於千裏。

嬴淵嚐不出玉米濃湯的味道。

威熙見他一直喝玉米濃湯,也叫侍衛長添了一碗。她抿了一口,咂咂嘴,嘛,很一般。將湯推到了一邊。

留言區已經炸成一鍋粥,兩個人都沒有關注。

原本盡職盡責表演吃飯的人,開始盡職盡責吃起飯來。他垂著頭,喝了湯,吃了煎肉,吃了熏腸,此刻正在用甜品。

威熙是用了早餐才過來的,意思意思用了兩口就停了,停下後她看著嬴淵慢條斯理地吃東西,仿佛是專門過來看他吃飯的。

留言區又是一片尖叫聲。

威熙抽空看了一眼,已經對直播間人們的奇思妙想見怪不怪。隻要他們想,什麽行為都是秀恩愛。

威熙思忖: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為什麽她已經如此避嫌,帝國人民還是覺得二人情深意篤?

是要吵個架嗎?

她懶洋洋打了一個哈欠。可是吵架挺沒意思的。人家也沒做錯的地方,若非要吵,像是雞蛋裏挑骨頭,有失風度。

嬴淵咳了咳。

二人眼神對上,嬴淵飛快移開了。

留言區的人不知道在亂想什麽,已經快瘋掉了。

一早上沒睡夠的哈欠聲,嬴淵大帝心虛的咳嗽聲,兩個人眉來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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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到直播結束,威熙自認為已經完成了夫妻相見的任務,從桌前起身,“沒什麽事的話——”

嬴淵定定看著她。像她剛進來時候那樣。

少年的眼睛比直播時更放肆。

本來沒打算現在談的。威熙重新坐下,歎了一口氣:“我們談談。”

嬴淵呼吸一頓,神色有片刻慌亂。他站起身,微微頷首,嘴唇抿緊:“我隻是想訓練而已。”

頓了兩秒,他沒有看她,“你答應了的。”

仿佛他之前的失控都是為了機甲訓練。

“當然。”這也是威熙打算談的點,“我為我沒有遵守約定向你道歉。”

嬴淵沒有說話。

“如果你還願意,我們可以把時間補上。”威熙在心裏計算著時間,“之前說的是一個月一次,是吧……唔,現在是……”

“七天。”

“哦。”威熙點點頭,“七天。”她竟然在研發室呆了七個月嗎……

“那就七天吧。”威熙一錘定音,“從現在開始,你有時間我們就去空間站訓練。”嬴淵身為帝王,不可能連訓七天,隻能按他的行程將時間累計。

站得筆直端正的少年似乎並沒有因威熙爽快的態度變得高興,侍衛長早已帶著侍衛們離開,空****的房間沒有可以理解他的人。

“我要是說十天呢?”六個月的等待,沒有讓他變得更隱忍,有些東西一旦破土,是按不回去的。

威熙沉眉。

“你想說什麽?”她語氣中的不悅使房間的氣氛瞬間沉下來,大廳落針可聞。

嬴淵自嘲一笑,“我什麽都還沒說,姐姐。”

“那你說。”

“你不想聽。”

“我會聽。”

可是他不敢說。

就僅僅是這樣她就已經冷淡下來,如果他真的說了,結果隻會更糟糕。

大廳裏沉默更甚。

-

沒意思。

威熙突然間意興闌珊。

-?

要離就離,拖拖拉拉幹什麽。

-

“有兩個選擇。”

“我不選。”少年瞬間紅了眼眶。

“一,機甲。”

“我不選!”

“二,帝位。”

-

少年緊抿嘴唇,目光定定看著她。他穿著純黑禮服,袖邊及領邊鑲嵌著寶石,金色花紋華麗繁複,貴氣逼人。他肩平胸闊,眉目俊挺,眼裏一片赤色。

“這輩子我不會愛上任何男人。”威熙平視著他,“你不必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收起你那一點點動心,還來得及。”

好狠的話。

好狠的心。

他明明穿得如此隆重尊貴,望去卻狼狽可憐。

“你認真想一想。”威熙偏過頭,不再和他對視,“想好了來找我。”

嬴淵也突然偏過頭,眨了一下眼睛。他腮幫子繃得緊緊的,喉結滑動了一下。他沒有應聲。

威熙轉身離開。

-

侍衛長如常進來,欲給年輕的帝王通報行程。

“出去。”他背對著所有人,聲音微啞,帶著顫音。

侍衛長步伐一定,迅速揮手,侍衛們次列退出。

關上食廳的房門,年過半百的老人神色肅然:“陛下和殿下的小情趣若是被誰歪曲傳播,帝國必將沒有他的第二份工作。”

侍衛們眼觀鼻鼻觀心,把沉默不語貫穿到極致。

-

“可是來不及了。”

有人啞聲說。

-

威熙回到首相府,威然在大廳喝茶。他彎眼朝威熙一笑,金色邊框眼鏡更顯溫柔,“姨父說你想來研發部實習,給你辦了臨時身份卡和實習證明,還有伍柯同學的。我辦事經過,給你送來。”

“謝謝表哥。”威熙接過材料,給伍柯發了消息,對威然道:“秘書部的工作忙嗎?有時間我們或許該去玩玩遊戲。”

瓦弗波德帝國各區有許多風格獨特的全息遊戲室,是民眾性最強的娛樂場所。因全息遊戲超強的成癮性,《帝國遊戲法》規定了全息遊戲隻能在遊戲室體驗,有嚴格的時間限製。

小時候威然經常帶她去玩兒。兩個人都是各種高手。

“好呀。”威然看了一眼時間,“去玩兒兩個小時。”

“去哪個遊戲室?”威熙點開光腦。

“看看排行榜吧。”威然推了推眼鏡,眼睛含笑,喟歎一聲,“哥哥也好久沒玩兒了。”

“為什麽?”

“忙呀。”他刷著排行榜,點進某個遊戲室看可玩目錄,“你們女孩子可體會不到男性在職場上的苦。”

這倒有意思了。

威熙挨著他坐下,有一眼沒一眼看著遊戲簡介,“洗耳恭聽。”

“你還小,跟你講這些做什麽。”

“我已經結婚了。”瓦弗波德的男女皆16歲成年,成年即可結婚,帝國多的是十七八歲就結婚的。

威然看她一眼,“你不說我都忘了。”

威熙一時間撈不準他有沒有諷刺的意思。

“總之,哥哥還是為你高興的。”他說,“你能想明白重修一次大學,又選擇了帕特肯,我是欣慰的。”

“我和陛下結婚了。”

威然看她一眼,“還不是你想離就離。”

威熙腦中閃過少年紅通通的眼睛,輕輕歎了口氣。

威然察覺到什麽,劃遊戲界麵的手指一頓,“雖說決定權在你這一方,但是還是慎重些好。”威然在秘書部做事,和嬴淵接觸密切,“那孩子也不容易。”

“群狼環伺,如履薄冰,孤身一人。”他歎一口氣,“你可知道帕特肯事件中馬斯等人的醜聞是誰曝光出來的?”

威熙一愣,背後竟有推手?

“嬴汀夫人。”

“什麽意思?”

“陛下倡導男性教育,對方誤以為陛下想要以此為契機全麵改革男性錄取機製,嬴汀夫人為了阻止陛下,故意曝光了那三人的性-醜聞。”

“皇室沒有人真心想要一個男帝。”

“你若不和他離婚,他還能坐穩這個虛君位。若是離了……”

餓狼們都靜伏在草叢中,隻等時機。一旦咬住,是不會鬆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