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你們這一代真是幸福

雲台山脈方圓五百裏地界說大不大,可山勢連綿複雜,尤其地脈靈氣變化迅猛,在群山之中交匯激蕩,使得山中的環境更為多變。從天上飛過時,或許覺得雲台山算不得多麽遼闊,但是腳踏實地走起來,十天半月也隻能走遍山中一角。

王陸在雲台山已經走了整整一周,就連外圍的幾座山峰都沒有走遍,一方麵是此地的地主馭獸宗加強了戒備,巡山的弟子和靈獸遠較平常為多,給王陸的踏青計劃帶來了不少阻礙,另一方麵,為他引路的笨狗也陷入了麻煩,經常在原地繞圈子,帶著王陸浪費整整半天時間,才一臉無辜地嗚咽著說,迷路了

王陸在雲台山行走,是為了借助犬走準仙獸的共鳴之力,先馭獸宗一步尋找到那帶有月亮味道的仙獸。可惜一周下來,才發現這笨狗著實不堪使用。

當然,笨狗對此也有自己的解釋。

“共鳴什麽的,應該是有用的,月明星稀的夜晚,我能感覺到山中有它存在的痕跡,甚至能鎖定它的大概位置,不過對方擺明了不想見我們,故意在躲……本來共鳴感應就弱,它再刻意偽裝掩飾,我也沒辦法。”

以笨狗的智力水準,組織出這麽一番條理分明的話來,可見是真的急瘋了,所以王陸雖然無奈,也隻能將芥子袋裏的醬骨頭丟給它,讓它啃個痛快。

登山一周,就是這樣的結果,王陸不由皺起眉來,心中盤算著要怎麽繼續下一步。

至於同行的另外兩人,就顯得毫無壓力了,琉璃仙天真爛漫,隻是貪戀山中美景,反正一路上王陸好吃好喝招待著,她百無煩惱,玩得特別暢快,至於什麽仙獸,馭獸宗,顯然放不進她心裏。

而另一位同行者就顯得耐人尋味,這幾天來,小七前輩和琉璃仙相談甚歡,她法號狗肉饞師,顯然於美食一道頗有體悟,而琉璃仙的特點也無須贅述,兩人這幾天下來,恨不得義結金蘭。高談闊論各地美食的時候,就連學霸王陸都插不進嘴去——他雖然看的書多,但親口品嚐的美食其實沒多少,根本參與不到兩個專業人士的談話中去。

但小七的活躍也僅限於此,除了吃喝玩樂,其餘正事一概不談,不和琉璃仙說話的時候,就隻是默默跟在王陸身後,隨他一道在犬走棋的帶領下繞著圈子,顯得漫不經心。

所以王陸就問:“七娘,你就不著急麽?”

“急什麽?”小七反問,“反正我對那仙獸沒什麽興趣。”

王陸問:“你和馭獸宗的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呢?”

小七啐道:“你才殺父之仇原先呢,我的確看馭獸宗很不順眼,不過這幾天過去,我對馭獸宗的興趣也淡了,這處分舵,能毀就毀,不能毀也無所謂。我和你們師徒不一樣,做事不一定非要有結果,人活著,最重要的就是開心……不如我下碗麵給你吃?”

王陸沒好氣地說道:“就算你下麵給我吃我也不會開心的……唉真是,手下無人,事事都要我親力親為”

小七反而好笑:“誰逼你做事了?你和馭獸宗又沒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就算因為那日山穀之中的景象,以及某些長老的為非作歹讓你們結了仇怨,但又不是放不下,何必這麽執著呢?”

王陸倒是認真回答了這個問題:“既然決定要做了,那就盡力去做好,專業冒險者沒有半途而廢的習慣。”

“哦,這個解釋倒說得通。”小七很簡單地接受了王陸的說法,又點點頭,“不愧是師徒兩個,做事風格一模一樣。不過這就奇怪了,你師父是身負無奈,做事不得不拚,已經拚出了習慣。你資質、機遇無不遠勝你師父,有必要這麽拚嗎?”

兩人本是閑來無事隨口聊天,但聽小七說到這裏,王陸頓時來了興趣。

“我師父身負無奈?願聞其詳。”

小七驚訝:“你是她徒弟誒,她的事難道沒和你說過?”旋即又釋然道,“也的確,以她的性子,那些事肯定不會和你說。”

王陸立刻接道:“所以揭開黑曆史,就要靠七娘你了。”

眼看王陸目光閃閃,是真的動了心,小七不由好笑:“平日裏沒事兒就黑你師父,現在卻擺出一副粉絲的嘴臉來……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具體的事情我知道也不多,畢竟我和她也隻是酒肉朋友,無非是相識比較早,所以知道多些。其實你在她身邊修行這麽多年,早該看出端倪了吧。”

一番話說得雲山霧罩,王陸卻有所領會地點點頭。

“其實呢,就從你修行的功法就能看出問題。你看你身旁的琉璃仙,她修行的是上古傳承劍心通明,講究天人合一,於是她行走坐臥,整個人仿佛與環境融為一體,你看她走路,每一步的距離都不相同,但無不貼合環境所需。天地靈氣自她身前拂過,自背後穿出,流動全然不受影響。然而她真心想動的時候,方圓千米的靈氣都會隨心而動……當然,這還遠不是劍心通明的上乘境界,可性質已經體現出來。至於你,行走之時,每一步的距離都分毫不差,除了冥想吐納時,整個人如封似閉,天地靈氣半點不能通透,體內的法力也半點不會流出……你覺得,這意味著什麽呢?”

小七雖然沒有明白說出答案,但提示到這裏,哪還有不明白的?

“劍心通明是上古傳承,上古時代呢,天地靈氣濃鬱,遍地機緣,那個時候的修士也是意氣風發,隻要不是資質太差的,在修行路上都是高歌猛進,畢竟環境實在太好,所以那個時候誕生的功法,也往往強調與環境交融,更多的利用環境。至於這無相功……擺明了是窮山惡水下誕生的功法,師父發明這玩意兒的時候,肯定是壓力山大。”

若非如此,怎會在十年前,初次傳功時鄭重其事地說,修仙的第一要務是夠硬

“不過,具體是什麽事,我可就猜不出來了。”

結果小七一聳肩膀:“猜不出來?那麽多線索明擺著,你怎會猜不出來,二十年前和你師父結伴曆練的時候,就連我這憨厚耿直之人都看出了許多門道,你會看不出來?你們靈劍派雖然在萬仙盟五絕中一直偏弱,但至少兩百年以前,人丁可不算凋零,到了一百多年前,更是號稱門內出了黃金一代,百餘名天賦異稟的修仙弟子群星璀璨,一時風光無二,那段曆史你們靈劍山內或許不提,但如今九州修仙界的老人家,多半都知道一點。”

王陸對此卻聽聞不多,他修行十年,下山曆練並不久,接觸的層次也不高,所以還真沒聽過黃金一代的概念。

不過此時也大概能猜出後續了。

那個黃金一代,如今隻剩下天劍堂的十人,顯然靈劍派曾經遭遇過異常慘烈的打擊,導致天才弟子十不存一,更可怕的是……恐怕連那個時代的師長們,也都賠進去了。

其他的門派,無論是萬仙盟五絕,還是萬象宗之類的一品門派,除了擺在門麵上的掌門、長老之外,門內多半會有一些閉關潛修,輩分比掌門還高的太上長老,而太上長老額數量和強度,也往往是一個門派底蘊的直接體現。

靈劍派一個太上長老也沒有,風吟再往上,全都在祠堂裏供著,一個活人也沒有,形成了一個異常醒目的斷層。

如今看來,恐怕也是那場大災變的結果。

而師父王舞,則是在大災變中,為了求生存而發明的無相功,當初那句修仙的第一要務是夠硬,也不是光天化日耍流氓,而是肺腑之言。

或許那套隻求防禦生存的功法,在很多人看來可笑,但百年前的黃金一代幾乎死絕,靈根屬性平平的王舞卻活了下來。死掉的天才隻是屍體,活著的王舞卻能禍害人間,孰高孰下,一目了然。

那麽,小七提起的,師父做事愛拚,顯然也不是因為她有多勤奮好修,純粹是因為,不拚便死路一條。

這麽想來,師父也真心是個可憐人……不過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天劍堂十長老,其餘九人可是品相端正,隻有她一個人不斷在刷新下限的路上飛奔,可見這人,也是有天性的。

想到這裏,又聽小七一聲感歎:“靈劍派,你們這一代弟子,真是很幸福了。”

王陸皺皺眉,正準備開口時,忽然見小七神色一凝。

不多時,身後傳來一個陰柔,冰冷,令人格外不快的聲音。

“終於見到你們了。”

轉過身,王陸見到了一襲灰袍,以及灰袍中一張棕黑色的臉,那人看來隻有三四十歲初入中年,目光卻仿佛閱盡滄桑……以王陸此時的眼力,雖然不能準確判斷其修為,但也知道他絕不像看起來那麽年輕,修行至少百多年。

那人麵上帶笑,卻看不出一絲友好。而在那人身後,站著一個嬌小玲瓏的女孩兒,女孩兒穿著一身寬大的鬥篷,頭臉都遮掩起來但兜帽卻被女孩兒頭上兩隻尖耳朵頂了起來。而她的身材體貌,看起來也格外眼熟。

正是一周前見過的金丹巔峰,貓耳少女。

被馭獸宗的人找上門來,王陸皺了皺眉,坤山劍自然而然出現在手中,他修為不高,在金丹級高手麵前根本沒有自保之力,但無相劍圍真的撐起來時,就算金丹高手也要費點功夫。

這點功夫,應該足夠小七大開方便之門遁走了。

然而那位棕黑的修士卻先一步開口說道:“我們並無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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