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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件事情以後,說真格兒的,沒有什麽可說的了。我意思是說,事情已經到了最**。我想,人家忘記了不可能會有更精彩的事情在後麵——你已經都寫過了呀。我在那裏坐了好久一陣,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來的,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一下子全都來了。他們不可能一直都在那裏,因為那樣他們就不會讓我殺死葛莉娜了。我記得頭一個在場的是“天老爺”,我不是指天上的神,我搞糊塗了,指的是費上校。我一向很喜歡他,他對我也很好。我想,在某些方麵他真倒是有點兒象“天老爺”——我的意思是說,天老爺如果是人,而不是什麽高高在上的話——就在九天雲外的地方。他人很公道——非常公正、非常仁慈。他照料很多事情很多人,想為大家竭盡自己的力量。

我不知道他對我的認識有多少,隻記得那天早晨在拍賣場的房間裏,說我是“樂極”時,望著我的奇怪神色,我奇怪那天他為什麽湊巧想到我“樂極生悲”了呢?

然後我們又在一處,地麵上小小一堆蓬亂的愛麗騎馬裝……我不知道他當時就知道了,或者有種想法,多多少少那件案子與我有關。

剛才我說過,葛莉娜死了以後,我就坐在椅子裏,直直地望著自己的香檳酒杯,杯中已經空了,每一件事都是非常空虛——的的確確,非常空虛,隻有一盞燈是我們開的,葛莉娜和我,可是燈在角落裏,光也不太亮。而太陽——我想太陽老早就已經下去了。我坐著心裏在想,悶悶沉沉地想,下一步不知道會有什麽事情發生。

我想,後來人就來了,或許很多人一起來,如果是的話,他們悄悄地的來;要不然就是我沒有聽見,或者看見任何人。

或許桑托尼也在那裏吧,他會告訴我該怎麽辦的。桑托尼死了嗬。他走了另外一條路到我的路上去了,所以他也幫不上什麽忙了,說實在話,沒有一個人幫得了忙。

過了一陣子以後,我見到了肖大夫,他太安靜了,起先我幾乎不知道他就在場;他坐的地方高我很近,是在等什麽吧,經過一會兒,我這才想起,他在等我說話呢,我便向他說:

“我回家來了。”

我後麵什麽地方,有一兩個人在走動,他們似乎在等——等著他要做的什麽事。

“葛莉娜死了,”我說:“我殺死的,你們最好把屍體抬走,還沒有抬走嗎?”

有人在什麽地方閃亮了一個閃光燈泡,一定是警局攝影員在攝取屍身照片。肖大夫頭轉過來,厲聲答道:

“還沒有。”

他又轉過頭來看看我,我向他傾身說道:

“今兒晚上我見到愛麗了。”

“你見到了嗎?在什麽地方?”

“就在房子外麵,站在一株樅樹底下,那也是我頭一次遇見她的地方,你知道嗎,”我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她沒見到我……也見不到我,因為我不在那裏。”過了一會兒我說道:

“那使我很不舒服,不舒服得很。”

肖大夫說了:“在那顆藥丸膠囊裏,不是嗎?藥丸膠囊裏加了氰化物,那天早晨你給愛麗吞的就是那個吧?”

“那藥丸是她防幹草熱用的,”我說:“每當她出去騎馬,她就服一粒預防過敏症。葛莉娜和我,用花園棚屋裏的黃蜂窩做了一兩個膠囊,又把它們放在一起,我們在‘癡舍’做的,很伶俐,不是嗎?”我哈哈笑了,一種古怪的笑聲,自己都聽得出來,倒更像是一種怪裏怪氣的吱吱笑聲。我說:“你們已經把她服過的東西都檢驗過,不是嗎?那時你來看她扭了的腳踝吧。安眠藥片,過敏症藥丸,它們都很正常,不是嗎?沒有一顆有害。”

“沒有害處,”肖大夫說:“它們完全沒有壞作用。”

“說真的,那可真是很精明,不是嗎?”我說。

“你一向都很有小聰明,不錯,但是還聰明得不夠。”

“然而,我還是不明白你怎麽發現的。”

“第二次又出命案我們就發現了——這次出的命案發現你並沒有預料到的意外。”

“哈勞黛嗎?”

“不錯,她死的方式和愛麗一模一樣,在打獵的野外從馬上摔了下來。哈勞黛的身體也很健康,可是隻從馬上摔下來就死了。不過時間並不太久,你明白嗎?他們幾乎立刻把她扶了起來,還有些氰化物的味遣散出來。假如她像愛麗般躺在開敞的空地,過了幾個小時以後,那就什麽都沒有了——氣味沒有了,什麽都找不出來了,不過,哈勞黛怎麽吃了那顆膠囊的,我卻不明白。除非你留了一顆在‘癡舍’裏。有時,哈勞黛常到那裏去,留得有指紋,還掉了一個打火機在那裏。”

“我們一定都很不小心,要弄得天衣無縫,那可真是難而又難啊!”

這時我說道:

“你們都疑心愛麗的死是我做的手腳,是不是?你們都這麽想?”我環顧四周黑壓壓的人群:“或許你們統統這麽想吧。”

“別人時常都知道嗬,不過我並沒有把握,我們是不是能盡盡力。”

“你們應該警告我。”我斥責地說道。

“我並不是警員。”肖大夫說。

“那麽你是什麽人呢?”

“我是醫師。”

“我不需要醫師。”

“那就走著瞧吧。”

我望望老費說道:

“你在做什麽呢?到這裏來審問我,擔任法庭的庭長嗎?”

“我隻是治安推事,”他說:“我以朋友的身份到這裏來:

“我的朋友嗎?”這句話使我吃了一驚。

“愛麗的朋友。”他說。

我可不明白,這些話對我來說毫無道理,但是我止不住覺得相當重要。他們統統來了!警員、法醫、肖大夫、老費,老費本身可是個大忙人嗬。整個事情盤根錯節,我對這些已茫無頭緒了。你也看得出,我非常疲倦,時常突如其來倦得不得了就去睡覺……

所有的人來來去去,有人來看我——形形色色的人。大律師啦,小律師啦,還有一種隨著他和醫師來的一種律師啦,好幾個醫師呢。我對他們煩得要死,都不願意回答他們的問題。

其中一個總是問,有沒有什麽需要的東西,我說有,僅僅隻有一項我要的,那就是一枝圓珠筆和一大堆紙。你明白了吧,我要紙筆把這一切都寫下來,這件事是怎麽發生的。我要把自己的感覺、自己的想法告訴他們。一想到自己越多,就覺得對每一個人越有興趣。因為我過去很有興趣,也做出了很有興趣的事。

醫師——至少有一個醫師——似乎認為這是個好主意,我說:

“你們一向都讓人寫聲明書,那麽為什麽不能讓我寫聲明書呢?或許,有那麽一天,大家都看得到呀。”

他們就讓我寫了,我沒法兒一直寫下去,寫得很長,時常覺得疲倦。有些人用上什麽“責任減退”的詞兒,而別的人卻不同意,五花八門的說法不一而足。有時他們甚至以為你沒有在聽,然後我又得出庭,我要他們把最好的衣服捎來,因為在法庭上不得不裝成良好的姿態嘛。似乎他們早已派上偵探監視上我有一陣子了,這些新來的傭人,我想是老費雇用或者教唆出庭的;他們列舉我和葛莉娜的事證太多太多了。說也奇怪,葛莉娜死了以後,我再也不怎麽想到她了……我把她殺死以後,似乎不再要緊了。

我很想回憶起自己勒她掐她時,那種堂堂勝利的感覺,然而甚至那樣的東西也是一去不回了……

有一天,他們突如其來把媽媽帶來看我,她老人家站在門外看著我,媽媽的神色並不像往常般焦急了,我想現在的神色是傷心;她老人家和我,都沒有什麽可說的。她所能說的隻是:

“美克,我努力過啊,我拚命努力過要使你安安全全的,卻失敗了,我一直都怕自己會失敗啊!”

我說:“好啦,媽媽,這不是您的措,這是我自作自受啊……”

而我突然想起來,“這正是桑托尼說過的話嘛,他也為我而害怕啊,他也無能為力,沒有一個人能有什麽辦法——或許隻除開我自己……我不知道,也不敢保證。不過我倒是不時地記起——記起那一天愛麗向我說:‘你像這樣兒望著我時,你在想些什麽呀?”我說:‘像什麽?’她說:‘就像你愛我似的。’我想在一方麵我的確愛她,也可以愛她,她太甜蜜了,愛麗嗬,甜蜜歡暢……”

我想自己一向的罪孽便是貪得無厭,而且要這些東西時,卻隻想走容易的路子,貪心的路子。

頭一次,也就是我頭一天到“吉卜賽莊”遇見了愛麗,我們又從公路下山時,遇見了黎老太婆,她對愛麗的警告,使我在腦子裏記著要付錢給她,我知道她是為了錢什麽都肯做的人。我付了她錢,她就對愛麗警告,恐嚇,使愛麗覺得很危險。我當時覺得愛麗驚嚇而死掉,似乎更為可能。我現在知道了,就在第一天,黎老太婆真正給嚇壞了,為了愛麗而嚇壞了,便警告愛麗,要愛麗離開,對“吉卜賽莊”不要有任何舉動。當然,她警告愛麗,是要不同我來往。我當時不明白,愛麗也不明白。

愛麗要怕的是我嗎?我想一定是的,隻是她當時並不知道。隻知道有什麽事情正威脅她,有危險存在。桑托尼也知道我內心中的狠毒,也像我媽媽一樣。她卻毫不在乎,奇怪,太奇怪了。現在我知道了,我們在一起時如膠似漆,嗬!非常恩愛。要知道當時我們很幸福就好了……我當時是有機會的啊!或許每個人都有一次機會,而我——卻置之不顧。

葛莉娜根本不重要嗬,似乎很奇怪,是不?

甚至連我這幢漂亮的宅第也不重要嗬。

唯有愛麗……而愛麗卻再也找不到我了——此夜綿綿無盡期……這就是我這個故事的終了。

“終了也就是開始”——大家都這麽說。

可是那是什麽意思?

我的故事要從什麽地方開始呢?一定要試一試,想一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