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會的會總算是結束了,陳蘭芳反而有些擔心,她對剛才高曉濤有些提心吊膽的,因為木村自打高曉濤說了這些話,就沒再說話。
高曉濤看出了陳蘭芳的疑慮,便輕聲說:“這些話,我就是說給木村聽的,讓他知道咱們這群人是多麽的團結。”
陳蘭芳提醒道:“千萬別打草驚蛇。”
高曉濤說:“這個蛇得除掉。”
沈雪馨走在他們的後麵,甚是納悶,陳蘭芳和高曉濤怎麽看起來,兩人非常的熟悉,不過高曉濤是陳蘭芳舞廳的常客,這也說的過去。
不一會兒,張銘輝湊到沈雪馨的身邊,說:“我知道有家新開的酒樓不錯,一會兒我帶你去。”
沈雪馨搖了搖頭說:“張少爺,你還是把心思放在家裏的生意上吧,現在都快關門了,還有心思吃飯。”
張銘輝笑道:“生意是生意,吃飯是吃飯,難道為了生意,就不吃飯了?”
陶清珂也湊了過去,說:“我有個繡品,據說是玉春坊給慈禧太後的繡的,要不,咱們去看看。”
張銘輝怒視著陶清珂,心裏極其的不爽,本來自己與沈雪馨交談的正好,這個悶頭就是一棍子。
沈雪馨對陶清珂說:“要是能送給我,我就去。”
陶清珂笑道:“隻要你喜歡,你隨便拿去。”
張銘輝剛想說話,又收了回來,現在的自己確實是沒法與陶清珂相抗衡的。
木村回到家,一肚子怒火終於發了出來,他真的沒有受過這樣的蔑視,很明顯蘇州這些商人,並沒有把他放在眼裏。他拿起一個花瓶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啪”的一聲,把在屋裏的東洋女人給嚇了一跳,趕緊跑出來。木村嘴裏罵道:“讓你們這群狗眼看人低的畜生胡作非為,早晚把你們都收拾了。”
東洋女人直接跪在地上,一語不發,神色有些緊張。木村摸著她的臉頰,一臉的邪笑。
突然,外麵傳來了幾聲槍響。
木村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的笑容,自言自語道:“敬酒不吃吃罰酒,別怪我不客氣。”
沈雪馨一進錦織街,就跟著陶清珂去看那件給慈禧繡的繡品。這是一幅《雙麵異色貓》,外框外觀設計為外方內圓,內圈可以無限度轉動。外框材質采用紫光檀木,手工雕刻,手工打磨,木紋清晰,手感幼滑。繡品由繡娘純手工繡製,蠶絲線劈絲一至四絲,精細雅潔,效果逼真。
陶清珂問:“感覺怎麽樣?”
沈雪馨回道:“確實是上等品。”
陶清珂爽快地說:“喜歡就拿走吧!”
沈雪馨推辭道:“喜歡是喜歡,可是這繡品太珍貴了,我可要不起。”
陶清珂說:“這可是玉春坊的手藝啊!”
沈雪馨再看了看繡品說:“是出自玉春坊,但它已經不屬於玉春坊了。”說完,就走了。
剛出門,正碰到悅兒和陳蘭芳在門口等著。
陳蘭芳說:“開完會,就找不到你人影了,幸虧碰上悅兒。”
沈雪馨問:“姑,找我有事?”
陳蘭芳反問:“沒事就不能找你了?”
沈雪馨趕緊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
陳蘭芳說:“跟我回一趟舞廳。”
張銘輝親眼見到沈雪馨跟著陶清珂走了,心裏非常的生氣,讓管家陪著他去了酒樓,喝酒去了。
當然,管家也是有些顧慮,但家裏確實是沒什麽生意,也隻是跟著張銘輝去了酒樓。
張銘輝點了幾樣菜,被小二給懟了回去。張銘輝有些氣憤道:“是不是嫌我沒錢啊?”
小二說:“不時不食,是蘇南人的美食信仰。你點的這幾樣菜,時令不對。”
張銘輝嘲笑道:“爺要是當了皇帝,想吃龍肉估計也能吃到,不就是沒能耐了嗎?”
管家訓斥小二:“還做不足生意,叫你們掌櫃自來。”
小二趕緊出門,去叫掌櫃子。
管家見小二出了門,對張銘輝說:“我看這家酒樓也做不出什麽名堂,要不咱們換一家。”
不一會兒,小二跟著掌櫃子進了門,一臉笑意說:“這是得罪了哪位爺了?”
張銘輝盯著掌櫃子,五大三粗,他強硬著又把幾個菜說了一遍。
掌櫃子說:“這大冬天的,這些菜還真做不了。四時八節,有著豐富的時令食物。立夏之後,蔬果鮮魚之類,應侯迭出、不絕於市,蘇州人稱為‘賣時新’。特別值得一說的,是在蘇州人餐桌上‘英勇獻身’的蠶豆……”
張銘輝說:“別扯這些,能做就做,不能做,我們就走。”
掌櫃子說:“請便!”
張銘輝剛起身,又坐了下來,沉思了一會兒說:“那有什麽菜就上什麽菜吧!”
掌櫃子對小二說:“那就按客人說的做吧。”掌櫃撇嘴一笑,出了門。
沒過一會兒,小二端著一盤蠶豆上了桌。
蘇州最好的蠶豆,產自吳江,“皮薄如繒而蝶,肉細如粉而膩”。蘇州人似乎更熱衷於炒:新鮮的蠶豆剝去半殼,剪開豆瓣,下油鍋炒鬆,就有了一個江南風的名字——“蘭花豆”,用來下酒是極好的。
常熟、太倉與隔壁南通市的海門、啟東,則不約而同迷上了另一種美食——麥蠶。光是比一下名姓,就知道麥蠶沒有蘭花豆那麽風花雪月,它曾是農家人春夏之交賴以度日的食物,如今已較為少見,偶爾見到,已“改頭換麵”:以前是麥穗煮熟後,去芒殼,磨成細條,看起來像幼蠶一樣,如今則被揉成一團,更名“青麥團”,成為年輕人嚐鮮的點心。
張銘輝自嘲道:“我都混到吃蠶豆的地步了。能不能上點鮮味啊?”
小二麵無表情說:“等著吧!”
說到鮮,吃客分得最清:地三鮮、水三鮮、樹三鮮。地三鮮是蠶豆、莧菜、黃瓜;水三鮮是海螄、鰣魚、河豚;樹三鮮是櫻桃、青梅、杏子,山河湖海幾乎都要嚐遍。而整個蘇州,最鮮的地方,還得是蘇州古城的葑門橫街,凡鱉鰳、著甲之屬,靡不填萃,其中最名貴的是鰣魚,最多的是石首魚。
不過這個得到農曆四月,蘇州就更熱鬧。四月初八,是佛祖釋伽牟尼誕辰,蘇州各寺院都要舉辦龍華會,“僧寺以烏葉染米,或取南天燭葉煮汁漬米,造黑飯,以饋檀越,編戶以之供佛,名阿彌飯”。阿彌飯,蘇州人取其諧音就是烏米飯。
管家勸道:“少爺啊,幹嘛少這氣啊!”
張銘輝看了看門外,小聲說:“這個掌櫃子不是個善茬!”
張銘輝在酒樓吃著窩心飯,而陳蘭芳在舞廳擺上了一桌菜,上的是揚州最廣為人知的兩道美食,一個是獅子頭,另一個是揚州炒飯。
揚州炒飯,被許多廚師改良,做法頗多,唯火腿肉與河蝦仁是永恒的主角。河蝦是清明之後才大量上市,許多人吃到正宗揚州炒飯後,才知此前所吃的“揚州炒飯”是山寨的,不由大呼上當。揚州炒飯,講究米飯顆粒分明、晶瑩透亮,不但要吃起來軟硬適中、香潤爽口,而且看起來也要色澤鮮明、和諧,在顏值上,時新的青豆功不可沒。
在淮揚菜中,將肉剁碎摶圓的菜肴有多種,即使同一道菜肴,在不同的季節,也會有不同的做法,獅子頭就是其中之一,揚州當地叫做劖肉,既考究刀工,又考究火候。
揚州人做獅子頭,主料選擇淮豬肉,春夏時節,以五肥五瘦為主,粗切細斬,加入剁碎的荸薺丁,摶團入鍋燉,燉好之後“抖抖的”,酥爛通透而不失其形,要點就在於對火候的掌握。初夏時節,揚州人做家常獅子頭,一般會在獅子頭將成時,加入一把時新的蠶豆瓣,碧玉灑在白湯中,讓人眼前一亮。
沈雪馨問:“姑,這是什麽意思?”
陳蘭芳說:“有人拖我照顧你們倆。”
悅兒驚訝道:“怎麽還有我的事?”
陳蘭芳感覺自己的話有點多了,補充道:“我請你們吃頓好的,就不行了?”
沈雪馨說:“不對,應該是有事。”
陳蘭芳答應過劉子良不能把他的事情說出去,便說:“馨兒,你把繡坊的生意給讓出去,你就不擔心自己去喝西北風啊?”
沈雪馨說:“這還不是陶清珂起的頭。”
一會兒文思豆腐上了桌。
沈雪馨說:“明清時期,鹽商之間的相互攀比,造就了今日淮揚菜的精致,而其精華便在揚州早茶。”
陳蘭芳問:“舞廳的舞服怎麽樣了?”
沈雪馨說:“保證完成。”
陳蘭芳說:“那快吃吧。”
悅兒一直盯著陳蘭芳,她覺察到陳蘭芳有些不對勁。
陳蘭芳看著悅兒說:“怎麽不動筷子?”
悅兒回了回神,說:“馬上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