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千年古城,秋雨霏霏。

錦織街,一如既往的古樸寧靜。青石鋪就的長巷,飄散著古城淡淡煙火,玉春坊就坐落在街道上,這是一座古樸典雅的繡坊,帶著溫厚的江南底蘊。繡坊梁間燕子築的巢還在,木桌上老式花瓶已落滿塵埃。內廳懸掛著“天下第一繡坊”的牌匾格外的引入注目,這是當年慈禧太後壽宴,玉春坊的繡品被朝廷選中,深得慈禧太後喜愛,特賜了這塊牌匾。這也讓玉春坊的繡品家喻戶曉,更讓貌美如花的繡娘沈靈慧成為了蘇杭刺繡界一帶最有代表性的一根針,尤其她那纖細柔美的身材更顯江南女子的婉約。

街前有一條小運河,讓這個煙雨小巷恍如夢境,沈靈慧的養女沈雪馨經常跑到運河邊遊玩。沈雪馨這個秀麗玲瓏的小女孩身世如何,無人可知。隻是突然有一天,出現在了玉春坊的門前,從此以後,她就成了這個繡坊的最小的繡娘。

翠媽見到河邊的沈雪馨,撐著一把油紙傘,蹲在河邊。翠媽趕緊跑向前去:“馨兒,趕緊回去,讓你娘看到你在河邊,又得說你了。”

沈雪馨機靈地傻笑,乖乖地跟著翠媽回屋。繡坊裏的繡娘,大概由十二、三歲到十八、九歲的年紀,時而說說笑笑,時而穿針撥線,給繡坊增添了一絲美感。

沈靈慧身穿一身豔麗的長袍,懷抱琵琶,輕揮玉指,弦音驟起,一時間清澈明亮的曲子傳至院內各個角落。

沈雪馨跟著翠媽到了她的身後,沈靈慧放下琵琶,抱起沈雪馨,和她一起撥動著琴弦。翠媽看到這一幕反而有些傷心,畢竟每天上門提親的也不少,沈靈慧又長得如此的俊秀,為了沈雪馨拒絕了許多位富家公子。沈雪馨在沈靈慧的培養下,棋、詩、書、畫、歌、舞、琴、簫、繡等,小小的年紀,無不工絕。

母女倆剛彈得興起,忽然,一個女人走到了他們麵前,一雙金蓮兒,纖纖盈握,烏油油的發髻,鬆鬆的挽著,身穿一件桃紅的短褂子,寬大的袖子,鑲著三寸寬綠緞子的滾邊兒。這人叫陳蘭芳,彈評戲曲演員,也是沈靈慧的好友。

“整天娘倆膩歪在一起,連繡坊都不顧及了?”

陳蘭芳沒有任何顧忌地坐在了沈靈慧的身邊,臉色有些蒼白,拿出了一根香煙,在石椅上輕磕了幾下,點上火,猛吸了起來,嘴裏吐出濃濃的霧氣,沈靈慧看著她通紅泛紫的嘴唇,讓翠媽陪沈雪馨。

“蘭芳,看起來氣色不太好啊!”

“哪能好啊,整天活的不安穩,不是槍聲就是炮聲。”

“這倒是不怕,炮彈跑不到蘇州城內,再說了,我這裏除了那塊匾,恐怕也沒值錢的玩意兒。”

“你這個手藝可值錢啊!”

陳蘭芳話音剛落,一個繡娘走到沈靈慧的跟前。

“沈掌櫃,給戲班繡的二十件戲袍已經封針了。”

“走,去驗驗貨。”沈靈慧看了一眼陳蘭芳。

“驗哪門子貨,直接送去得了。”陳蘭芳涅滅了煙頭。

“那就派人送過去就行了。”沈靈慧吩咐完繡娘,又對陳蘭芳說,“少抽點煙,別把嗓子毀了,你可是靠嗓子吃飯啊!”

沈靈慧話音剛落,五柳亭傳來沈雪馨與翠媽打鬧的嬉笑聲。

陳蘭芳盯著沈靈慧:“先別說我啦,你就為了這個小家夥,準備孤身終老啊?”

沈靈慧打趣道:“你這不也孤身一人嗎?咱姐妹倆就這樣過吧。也挺好,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陳蘭芳笑了一會兒:“你可不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啊,還有那小家夥呢。”

雨淅淅瀝瀝的打落在園子裏的石溜、桑樹、葡萄藤上。翠媽在蕭蕭的雨中瑟縮不寧,緊了緊衣服。

“翠媽,帶馨兒回屋吧,這秋雨涼。”

“等有空了,帶著這小家夥去聽戲啊!”說完,陳蘭芳起身,撐起傘就離開了園子。沈靈慧望著陳蘭芳遠去的背影,心裏有些落寞,這種感覺她也說不上來,可能應了這秋雨的景,蒼涼而又傷感。

蘇州人崇尚裝飾,無論是磚雕還是木雕,都需要仔細考究。玉春坊的園林顯得典雅古樸,雨水浸潤著屋簷,石磚的顏色也比以往深沉了許多。

翠媽走到沈靈慧身邊,遞過一張請柬:“掌櫃子,張家少爺請您去湖邊賞雨。”

沈靈慧頭連抬也沒抬:“拒了!”

翠媽遲疑了一會兒,捏了捏請柬:“聽說這張家公子心善,人長得也文氣……”

沒等翠媽把話說完,沈靈慧就打斷了:“翠媽,咱們去看看進度。”

翠媽欲言又止,隻好撐起傘跟在沈靈慧的身後,她的眼神中有些不落忍,沈靈慧芳華正茂,就像熟透了的石榴了,紅籽外露,再過幾年,恐怕熟過了就要掉在地上了。她又把目光瞥向了一旁的沈雪馨,心裏念叨著:這都是命啊!

沈靈慧走進繡坊,繡娘們一針一針地在綢緞上穿行。她坐在案前,拿起針線,在一塊栗色綢緞上繡起蓮花紋,紋樣骨骼為菱形,以蓮花為中心,間有兩隻蓮蓬,其外用牡丹和海棠組合的帶狀花紋裝飾。沈靈慧更是運針自如,一會兒鋪針,一會兒接針,用細絨為線,色彩有深綠、草綠互相搭配。

沈靈慧精心地刺繡,在朦朧的雨絲中,仿佛處在仙境一般。而在錦織街上的另外兩家大繡坊的掌櫃子,一個是閨閣坊的張慶掌櫃,另一個是秋彩坊的陶喜田掌櫃,正坐在湖泉酒館裏豁拳喝著悶酒。連續多日,兩家沒有大的訂單,心裏不光發愁,更是有苦難言。

“我說,咱倆堂堂大老爺們,就鬥不過玉春坊的一個黃毛丫頭?”張慶的話中雖然帶有一絲不屑,但內心其實也沒有多少底氣。

“別不嫌臊得慌,還大老爺們,拋開在錦織街,放眼整個蘇州城,也沒有幾個繡娘能比過她的手藝。要怪就怪咱沒有這樣的媳婦。”說完,陶喜田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色色的神情。

“行了,別做夢娶媳婦了,接著來。”張慶喝的興致正高。

“小二,再上一盤豆腐幹和一碟花生米。我要和張掌櫃大戰三百回合。”陶喜田伸出拳頭。

喝酒豁拳本來是一種閑情雅致,可在這兩個人這裏,就隻剩下閑了。

酒館的小二上了菜,又加了酒,兩人的聲音在酒館裏也越來越大:一定恭喜,倆相識,三星照,四喜臨門,五金魁……

煙雨下的蘇州城,小橋與流水,山山石石木木草草,仿佛浸潤著一片水氣氤氳,朦朧而纏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