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我愛她
光線渾濁迷離,煙酒味肆意彌漫,勁爆的DJ舞曲充斥四周,聲音震耳欲聾。整個世界都透露出一種香糜頹然的味道,揮之不去。
宋千夏獨自安靜地倚在角落處,似乎看不見那些擁擠著攢動的人群,也感受不到酒吧特有的激烈氛圍。
手中的手機屏幕上,通訊錄已經被翻開,上麵顯示著母親的手機號碼。
在十幾分鍾前,母親打了電話給她,隻是她沒接到,於是,母親又發短信來叫她回電話。
對於父母,她所持有的情感,已經變得有些扭曲怪異,她沒辦法坦然接受他們,也沒辦法置之不理。
隻是,對於妹妹這件事,她無論如何也原諒不了母親。
他們之間,如果不是必須的事情,決計不會電話聯係,那麽,這一次,是因為什麽事?難道說,是母親看了那些報導?
不可思議,她也會關注這些了?她也會因此而為自己著急了?那個女人,不是隻會抽煙打麻將的麽。
走進洗手間,撥出號碼,宋千夏將手機貼到了耳旁,靜靜地聽著話筒裏傳來的嘟嘟聲。
“我還以為你死了呢。”終於,電話接通,母親那不帶什麽感情的聲音傳了過來。
宋千夏皺起眉頭,強忍住掛掉電話的衝動,回答:“我死了,你也活不長。”
“喂,我需要三萬塊。”母親冷笑了一下,開門見山地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沒錢。”宋千夏的眉頭越發地蹙得緊了。
“兔崽子,裝什麽窮啊?你上次不是和出版社簽了出畫冊的合同麽?稿費呢?”母親的口吻很難聽,而且咄咄逼人。
“那是我的錢,憑什麽給你?”宋千夏揚起了眉頭。“何況,我現在還沒有拿到稿費。”
“那你不是三天兩頭地在酒吧混麽,怎麽會沒積蓄?”母親和她說話時,言辭間總是止不住地帶些難聽的語氣,就好像是兩個對陣戰場的死敵,誰也不肯放下手中的武器,非要將對方打成馬蜂窩才罷手。
“我是駐唱歌手,趕一場也不過幾百塊,而且又不是天天唱,你以為我是出來賣的?”宋千夏終於忍不住,說話的聲音也越變越大。
“哼...是啊,你比那些野雞兒高級,你隻賣給女的。”母親的哂笑從電話那端傳過來,猶如利刺,硬生生地紮入了她腦部的每一根神經之中。
“你什麽意思?!”再也無法忍受,宋千夏一拳砸到了牆上,咬著嘴唇。
“你不是攀上了個富二代麽,哈,我以前怎麽沒看出來那丫頭是富家孩子啊...怎麽,你現在還哭窮啊?難道人家不肯在你身上花錢是麽?沒錢你不知道問她要啊?!”母親語氣仍舊嘲諷有加。
宋千夏全身開始止不住地顫抖起來,最終,她翹起嘴角,說了一句:“姓劉的,有本事你就別找我要錢。”
“憑什麽?我生你養你,把你拉扯大,你現在還想擺脫我啦?沒見過你這麽沒心沒肺的畜生!我不活了,我死給你看,我要讓所有親戚都知道是你害死我的,看你以後還怎麽做人!”母親突然如同發瘋的母獅一般,張牙舞爪地,向著宋千夏吼了過來!
緩緩放下拿著手機的右手,宋千夏望著洗漱台鏡中的自己,突然有些狂亂地笑了。
“那你去死好了...”張了張口,然而這句話最終卻仍舊卡在喉嚨處。
“嘩啦——”
有人衝完馬桶拉門走了出來。
宋千夏看了看時間,發現快到自己演唱的時刻後,轉身走了出去。
翌日。
溫子然做了許許多多的夢,一個連接著一個,混亂複雜,夢中的自己跳躍在多個場景之中,無法抽離。
在最後一個夢中,她看見自己和宋千夏挽著手站在一塊草地上,談論著《神曲》中的天堂是否存在,而此刻,但丁就突然出現在了麵前。
但丁說:“當然,隻要你們見識過了地獄和煉獄,就能抵擋純潔無暇的美麗天堂。”
然後,但丁如同被狂風卷離的細沙一般分解消散,她們的腳下突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漏鬥,旋轉著,要將她們吞噬!
這時,她害怕地抓住了旁邊的一棵藤蔓,然而,那棵藤蔓卻突然伸展出來,在空中繞了一圈,隨後火辣辣地抽到了她的臉上!
“什麽叫睡醒再說?嗯?給我起來,你這不要臉的東西,出了這事兒,你也還能夠睡得安穩?!”綠色的藤蔓突然生出嘴巴,惡狠狠地對她說。
猛然驚醒,潛意識地拿手覆住被打得麻木的麵頰,溫子然一下子坐了起來。
“媽...您...”
床旁站著兩個人。
一個是局促不安神情嚴肅的舒琳,一個是麵色赤紅神情駭人的母親李麗。
“你自己看看,自己看看啊!”
沒等溫子然反應過來,李麗就將手中的報紙一下子擲到了女兒的臉上。
紙張落到臉上,帶過一陣風,惹得溫子然不禁閉上了雙眼。
將報紙拾起來,然而,溫子然並沒有展開來看。
母親會十萬火急地飛到這邊趕來學校訓斥自己,會因為什麽呢?想也不用想,自然是因為那件事了。
“我和你爸早就跟你說過,宋千夏那種有娘生沒娘養的丫頭根本就不是什麽好貨色,你和她混在一塊兒,遲早會學壞,你偏偏不聽,還背著我們繼續和她混,現在好了吧,跟著她淌上這麽一灘渾水,你心裏舒坦了吧?!”李麗說得額頭青筋暴出,在房間裏踱來踱去,手足無處安放。
舒琳在一旁看得幹著急,然而卻又不敢吭聲,隻好默默地退到了自己的寫字台處坐下,並拿出一本書攤到了麵前。
“子然,你告訴媽媽,你可以學好,對不對?”頓住身形,李麗重新站到女兒身前,問。
溫子然緩緩地捋了一把頭發,然後將手中的報紙放到一邊,抬起臉,定定地望著母親,過了半晌,她一字一句地說:“事實是,我愛她,而且,我不認為這是什麽不學好的事情。”
頃刻間,房間內的溫度再次降低了好幾格。
李麗不可置信地望著自己的女兒,突然覺得是那樣的陌生。
她的女兒,向來都不會公開忤逆自己的;她的女兒,向來都是乖乖地,不會做任何出格的事情;她的女兒,是學校老師們的驕傲,是班上同學們的榜樣;她的女兒...
“跟我回去,立刻,馬上,收拾東西!”李麗的臉色終於沉了下來。
然而,溫子然卻是如同石化了一般,坐在床上,一動不動,然而看著母親的眼神卻是一種斬釘截鐵的執拗。
“給我回去!”隔了幾秒鍾,李麗終於爆發,一把拽住女兒的手腕,將她拖了起來。
重心不穩,踉蹌之下,溫子然整個人摔倒在了地上,頭也磕在了凳子腳上。於是,舒琳趕忙跑過來扶住了溫子然的手臂。
透過散落在麵頰上的發絲間望去,她看見母親拉開了衣櫃,並從中取出了一套棉衣。
“換上,馬上跟我回廣州!”
還來不及說話,棉衣就被丟了過來。
“班長,你媽現在在氣頭上,你就先別惹她了。”舒琳小聲地對溫子然說。
緊抿嘴唇,淚水滴落,溫子然緩緩站起身,一邊脫下睡衣,一邊換上衣裳,然而,在扣上最後一粒扣子時,溫子然頭也不回地,就拉開門飛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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