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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展易銘不在的這些天裏,沈西菱還是每天按部就班的過著習以為常的生活,在她一個人的時候,她想張張口,也不知想對誰說話,但卻很想說話,可沒有對象。她買了一些東西回到家,希望和自己的母親談談,但得到的是母親告訴她,夫妻之間要多體諒,多理解,這樣才能讓家圓滿起來。
她並不想聽母親說起這些話,每個人遇到的另一半不同,按照同樣的規則做事,隻能一敗塗地。
在大學的時候,有一天晚上,她躺在床上,聽著深夜交談劇場的廣播,裏麵有一個女子打進了電話。
女子說:我媽媽一輩子都為了我辛苦,那時我就告訴我自己,我一定要聽媽媽的話。媽媽對我說,在工作中要學會寬容,對同事多隱忍,然後我成為了公司裏脾氣最好的那個,卻也是做工作最多最累那個,同事們有急事,直接把所有東西丟給我,到升職時,卻從來沒有我。結婚後,媽媽告訴我,要對丈夫多理解,多去包容他,我一次又一次原諒了我丈夫的出軌,給他一次又一次的機會,然後,他越發的明目張膽,終於我歇斯底裏吼了我丈夫,他卻說我是個黃臉婆是個瘋子……婆婆家卻說是我沒有做好,才讓她兒子變成這樣,而到現在,我已經不知道我該怎麽生活了……
沈西菱聽到那段話,很理想主義的表示,她一定不會成為那樣的女人,但現實的事逼來,還是得妥協。就像她現在明明不想動,可接安安的時間快到了,她也得趕過去,哪裏就能以你自己的意誌為轉移了。
將安安接了回去,有個人和她說說話,她也會舒暢些。隻是她發現,自己這樣下去,會完全將安安當成自己生命裏的唯一。以前她總看到一些女人將孩子當成全部,也許真是這樣,生命中隻擁有這個孩子,如果生命中還存在別的興趣愛好,孩子隻成為一部分,也就沒有那麽多要死要活的人了。
她一直看著安安玩,小丫頭對此很有意見,“媽媽,你別一直看著我,我不會把玩具玩壞的。”
一句話,險些讓沈西菱飆出淚來。
安安臉上的不愉快表現得如此明顯,好像那個男人一樣:我的事不要你管。
一隻手撐在沙發上,她看看空曠的客廳,多想找一個地方痛痛快快的哭一場。
“安安……”
“嗯?”
“數數給媽媽聽吧,讓媽媽檢查一下,你學會沒有。”
“好。”安安這時比較好說話,“1、2、3、4、5、6……”
沈西菱一直聽著,感覺自己悲哀到一定程度了,竟然想從孩子的聲音裏得出某些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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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易銘回來得比較早,那時沈西菱還在洗菜,飯已經煮好了,菜還沒有炒。她聽到外麵安安喊爸爸的聲音,立即從廚房裏麵走出來,見到他,的確有些意外。
她用幹帕子將手擦幹,“今天回來這麽早?”
展易銘看了她一眼,“回來收拾點東西,等會兒去機場。”
接著,他便踢踢踏踏上二樓。沈西菱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兒跟了上去,見他在收拾東西,便開口,“要出差?”
“嗯。”展易銘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下,連頭都沒有轉過來。
“去多久?”
“三天。”
“公司很忙嗎?”她走過去,本想說他還有兩件衣服在幹洗店,要不要去拿回來。
“問那麽多做什麽,反正你也不懂。”展易銘將箱子的拉鏈拉好,接著又去書房了拿了點東西。
沈西菱一口氣停在喉嚨,咬了咬嘴唇,壓下了心中的不愉快,在他從新走回來後,小聲的開口,“吃了飯再走吧!就隻用炒幾個菜。”
“遲到了你負責?”
他那陰陽怪氣的語氣終於挑起她的不爽來,“你吃就吃,不吃就不吃,給我擺臉色做什麽,我又不欠你。”
誰知道她不說還好,她話一說出口,展易銘的臉色就變,跟回想起多年前她欠他錢沒有還似的,“你不欠我?”他靠近她,臉色陰霾,“你可不就是欠我的……”
見他越來越向自己靠近不由得推了他一把,“別在外麵有不愉快就回來找我的茬,也別以為我像你外麵那些女人一樣將你哄著寵著,更別以為我就那麽好欺負。”
展易銘眉眼間閃過一絲譏諷的笑來,“沈小姐,你的宗旨就是讓別人將你哄著寵著,我有何德何能敢要求你哄我寵我,隻要你不給我臉色看,我就已經感到很榮幸了。”
“你少陰陽怪氣的說話。”
“我們倆究竟誰陰陽怪氣啊,每次我一回來就露出不耐的臉色,問東問西,一副我偷人的摸樣,想方設法找我的茬……”
沈西菱有氣發不出,她並不擅長吵架,尤其還是這樣兩個人麵對麵爭吵,突然覺得好笑,在這裏爭論個什麽勁兒。
她平靜下心神來,看了眼他收拾好的行李,“那你拿著東西滾吧,這樣就不用看到我這張嫌棄你的臉了……”
她從他身邊走過,吵不贏就躲,她可不是一點沒有長進嗎?還是像一隻烏龜,一遇到點什麽破事兒,立即就躲進龜殼中。過去想找一個男人,好好的保護自己,不讓自己痛,不讓自己委屈,不讓自己苦,也不讓自己掉眼淚……多美好的想法,美好得她覺得自己的眼睛已經開始發酸。
展易銘見不得她這半死不活的樣子,一把將她給抓住,“跑那麽快做什麽?我的愛好突然變了,現在就想看你嫌棄我的樣子。”
沈西菱用力去甩他,甩不開他的手,就用腳去踢他。她這段時間,對現在的生活極度不滿意,內心已經壓抑到極限。展易銘根本不畏懼她的小打小鬧,就站那裏仍由她打,活像她無論多用力,依舊傷不到他分毫,她在做的一切全都是無用功。
這種認知,讓她體內的火焰燃燒起來,逮著他的胳膊就咬了上去,很用力,一定要讓他痛。
展易銘倒吸一口氣,也怒火中燒,將她拉到床邊,一把推倒床上。
她的嘴唇上都沾上了血跡,不多,但能一眼看清。可見她多用力,他還穿了衣服都能被咬穿。
她對著他笑,很是詭異。
展易銘瞪著她,在她準備起身時,將她又壓在床上,雙手將她的雙手按在床上,不可動彈。然後去吻她的唇,舔著她唇上的血跡。她用腳踢他,他也不理會。
“滾……”
就不,他死死牽製著她,將她當成小羊羔似的任憑自己宰割……
她究竟攤上了一個什麽樣的男人?他在外麵有燈紅酒綠的生活,美人相伴,自己卻在家裏半死不活的煮飯洗衣服帶孩子,然後他回來後自己還不能去問他在外麵做了什麽……
她就隻能當一個傻子。
這樣的生活,何時才是一個盡頭,什麽時候才能遠去……
這不是她要的生活,也不是她想的生活,但她可以怎麽辦呢,能怎麽辦呢?
眼淚唰唰的流下,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活得沒有任何意義。
展易銘感受到嘴裏的鹹澀,停下了撕扯她衣服的動作。他都已經放開了她的手,她卻沒有任何掙紮,眼睛呆呆的看著他,不說話,眼淚一直流著,無聲的控訴他究竟幹了些什麽……
他直直看著她的臉,她就這麽不情願嗎?
從她身上起來,他什麽時候要用這種方式去強迫她了。這和婚內qiang暴有什麽區別……
再不想看她那張臉,也不想看到她委屈的摸樣,他狠狠踢了一腳旁邊的櫃子,這才提著行李箱出門……
腳步聲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然後消失了……
她躺在床上,露出一個極為慘淡的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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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易銘走了的這幾天,沈西菱的生活沒有什麽改變,唯一的不愉快就是展曉安會天天拉著沈西菱的手問:爸爸什麽時候才回來,我想爸爸了,我好想他……給我買巧克力……
沈西菱總會因為展曉安最後一句話笑出聲來,敢情他們在展曉安心裏都比不上甜甜的巧克力。
她是在做完一個翻譯材料後,才發現郵箱裏多了一個新郵件,打開來看,才發現是大學裏的某個同學結婚,讓在本市的同學有空就去參加,順便聊一聊。想到最近的無聊,沈西菱隻猶豫了那麽一小會兒,就決定還是去了。
她的第一件事還是將展曉安安排好,最怕出現上一次展曉安無人去接的情況,哪怕那丫頭沒心沒肺並不會在意。
郵件顯示的時間是昨天發的,她卻現在才看到。
想了想,還是去拿出化妝品,將自己裝扮一下,然後換衣服。很久都不曾出現在許多人麵前了,她還真不知道自己該穿什麽,折騰了很久才換上一套滿意的裙子。
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她這才稍稍有點滿意。
出門前還看了自己好幾遍,見到能倒映出人影的東西都會停下來看一看。以前向知瑤就說自己這種習慣是臭美,結果都變成黃臉婆了這臭美的毛病還是沒有能改變。
拿著包就出門了。
婚禮地點是本市的一家酒店,看不出好還是壞,但看上去還是挺不錯,沈西菱在酒店門外,遇到了不少以前的同學,大家都打著招呼,互相稱讚彼此,有氣質了,或者是詢問著過去現在的生活,有些已經結婚生子,有些則還依舊單身,笑鬧著讓人趕快介紹人,讓自己脫離單身的隊伍……
好幾個同學站在一起,跟組成了一個小團體似的,沈西菱很意外的對這種氣氛喜愛,聽著她們講述各自生活都覺得很快樂……
過了一會兒,到來的人也越來越多。
向知瑤的到來,不由得讓人吃驚,不少同學走上去,“聽說你當明星了,哎,賞個臉簽個名啊……”
“好啊,拿筆來,我簽你臉上,順便將你拉出去展覽。”向知瑤笑著拉著那個女生,“你跑什麽跑……”
向知瑤出現的地方,氣氛永遠都能這麽愉悅。
沈西菱不由得直笑。
向知瑤在那邊調侃了幾句,便向著沈西菱的方向走過來,“哎,你要不要每次都打扮得一副良家婦女的樣子啊。現在不露,過幾年就露不出來了……”
沈西菱笑,“你可以當做我們這種人身材沒有你好,”說著挺猥瑣的去捏了下向知瑤露出的腰,“這樣該平衡了吧?”
向知瑤將沈西菱又打量了一番,“上次都覺得你瘦了,這次看,果然又瘦了。你老公那麽有錢,你為他節約幹嘛啊……用啊,使勁用,把他卡刷爆。”
“有你這麽教人的嗎?”
“有錢幹嘛不花?”
沈西菱覺得自己和向知瑤的思想一直都不在一條水平線上。
正鬧著,新娘子和新郎走了出來,因為大家以前是同學,兩位新人也不客氣,將禮金一收,很是勢力的開口,“老同學們,別怪我們無情啊,今天接待你們可是有差別待遇的,結婚了的,現在就進去,好吃好喝的已經準備好了,至於單身的……抱歉了,讓你們多等等,誰讓你們單身著,我們要沾結婚了的同學的喜氣,先把你們單身氣在外麵淨化一下。”
說著外麵的人哀鴻一片……
但大家的眉眼都笑著。
新娘子以前就是個喜歡玩的,於是今天這情況雖然特別了點,但大家明顯並不會感到意外。
新娘子看著眾人,“別想蒙混過關,我們同學中結婚了的,我都記著呢!”說著立即將向知瑤推了出去,“怎麽聽不懂人話呢,你個嫁不出去的剩女,少騙我……”
向知瑤咬牙切齒,“我結婚的時候,你就死定了。”
“哎呀,我等著……”
大家都笑成一片,知道新娘子隻是玩一玩,不會玩得太過。
沈西菱很是自由的通過,進去後,轉過身,還看到向知瑤在那裏和新娘子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著,兩人大學時期都是競爭對手,各種比賽,看來到現在也沒有變……
沈西菱搖搖頭,想著這個婚禮可真沒有白來,否則這一幕錯過了那才叫可惜。
她站了一會兒,覺得真好。
站得有些累了,她好久沒有穿十厘米的高跟鞋了,總有點不適應,想找個地方坐著,轉頭看向知瑤,卻定在原地……
向知瑤的身後,緩緩走來一個人。
他穿著米色的西裝,並不深邃的顏色,甚至有些浮,但卻被他的氣質壓抑著。他露出個淺淡的笑,十分清和,仿佛他從未改變,從來都是那個少年,沒有經過社會的染指,沒有遇到風風雨雨,還是那個有著純潔笑容的杜延恒。
她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停止了流動,喉嚨中翻滾著無數語言,卻隻是呆呆的看著。
她看到,新娘子關上門不準杜延恒進。
單身的人,關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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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的時候,沈西菱和向知瑤是坐在一起的,向知瑤滿腦子都在想著如何折騰新娘子,沈西菱卻有點走神,將向知瑤交代的如何整治新娘子忘得一幹二淨。
新娘子和新郎終於走到這一桌了,向知瑤漫不經心的拉起沈西菱一起敬酒,才站起來,向知瑤就不滿意了,“那杯子,是不是小了點啊!”向知瑤相當嫌棄的盯著新娘看,“我對你們的祝福可用這個小杯子裝不下,祝福多婚姻之路才能長遠,換個大杯子來。”
別說,向知瑤說完,新娘子鬱悶半天,一時半會兒真找不出理由來。
接著,換了一個大一點的杯子。
“來來來,新娘子快喝。”向知瑤先幹為敬。
新娘子仇視的目光看了向知瑤一眼,“女人寬容點才能嫁出去,男人啊都討厭心眼小的,在這方麵你可得跟你好朋友多學學。”說著目光不著痕跡的掃了沈西菱一眼。
向知瑤哪裏會怕這些,“哎,我這人習慣偉大了,用我單身的不幸來證明你們這些已婚人士的幸福,喝了吧,痛快點。”
新娘子還是在笑,新郎見狀自然上前幫忙。
等新郎喝完,向知瑤又不幹了,“我敬的可是新娘子啊,別人少來貪杯。這麽樣,我是個善良的人,如果你是懷孕了,奉子成婚,這酒就算了,我尊老愛幼,包括肚子裏的小生命……”
真毒,不喝就是懷孕了……
新娘子沒有辦法,這才逼著自己喝了下去,離開這一桌時,還挖了向知瑤一眼。
這一幕讓沈西菱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她和展易銘結婚時,她當時很不在狀態,很想要逃走,或者直接拿個證不舉辦婚禮。但雙方的父母,很明顯的不允許。但她記得那時她也沒有喝多少酒,因為別人的敬酒都被展易銘喝下了。
新婚之夜時,他們一個坐在床上發呆,一個在洗手間不停的吐著……
但那時的沈西菱,對展易銘一點不同情,覺得他是活該。現在想想,當時為難展易銘的人也多,他的那群狐朋狗友,在那個時候完全跟他有仇似的,見他難纏,就向她開弓,沈西菱自己也厭煩,但都被展易銘擋下了。
那個小插曲,她從不曾去記住,這一刻卻回憶起來,這樣想想,其實當時結婚時,展易銘至少對她還不錯,如果用那些小事事作為衡量的話。
因為這點回憶,沈西菱有點同情心泛濫,扯扯向知瑤的手,“這樣是不是有點太……你結婚的時候,看你怎麽收場。”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向知瑤是一點也不擔心自己,人考慮多麽多累不累,又撇著嘴,“你以為那女人傻啊,她見我有意為難,也就喝了。剩下的人,見她在我這裏吃虧了,也就不好意思多為難了,這樣算起來,她哪裏虧了。哎,結婚後的人果然笨了啊,這點都看不出來……”
可不是嗎?
連她自己,也覺得自己變笨了……
新郎新娘在旁邊的那一桌,新娘子笑著,“杜延恒,想不到你還真來了,我以為你開玩笑哄我開心呢,結果真來了,你這杯酒,我怎麽就該喝下,這才是真正的行萬裏路來祝福我。”
“是,也是緣分,正好在這邊出差。”清冷的聲音,卻並不顯冰冷,話音中透出一股兒清涼之感。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這才叫緣分。”有人嚷嚷著。
……
沈西菱覺得,自己夾的這醋黃瓜,前所未有的酸。但這麽酸,她還是放進了嘴裏,細細的咬著咽著,吞進胃裏,通體冰冷。
她的手機械的去夾著菜,不想去胡思亂想。她知道,有好些人正打量著自己,她不該來這裏。她忘記了,這些同學都清楚她的過往,她和杜延恒在一起的過往,而她嫁給的是她最好朋友的男朋友展易銘。
在別人的說詞中,她肯定被評得一無是處。拋棄了自己的窮男友,並且還搶了最好朋友的男朋友,每一項說出來都是天大的罪過,都能成為別人的談資。
還好,因為她和向知瑤坐在一起,別人的目光並未讓她感到難堪。
向知瑤見不得她這個樣子,“老夾黃瓜幹嘛,想減肥?”說著給沈西菱夾了一點別的菜。
沈西菱蹙蹙眉,長長吐了一口氣。
向知瑤搖搖頭,對著某個服務生說到,“飯在哪邊?”
服務生指了位置後,向知瑤便拿著碗,給沈西菱盛了一碗飯過來,“吃飯,吃飽了,肚子就不空了,也就不難受了。”
沈西菱接過飯,“難怪你以前再沒有錢也要管飽一日三餐。”
“那是,飯才是根本啊,別的都是浮雲浮雲。沒有了都可以活下去,不吃飯看你怎麽活。”
聽到向知瑤的說法,不少人也跟著附和,“是啊是啊,有什麽比得上吃飯,大家都趕緊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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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飯,不少人也要忙著別的事告辭了。向知瑤接到她父親的電話,又要去相親,在電話裏埋怨了半天,然後又妥協了。
向知瑤有相親宴,便先走了,走之前看著她,總有點欲言又止,最終又什麽都沒有說。
很奇怪,沈西菱覺得自己狠明白向知瑤想要說的是什麽,於是給了一個很了然的笑。
她站在原地,想到一句很惡俗的話:喧鬧都是別人的……
公交車站離她現在站著的地方有點遠,要走一段路,而打車的話,就在路邊就可以了。她想多走點路,也或者是多浪費點時間,於是向另一邊走去。
沒有走多久,她身後響起很清晰的腳步聲,她能覺得那那腳步聲越來越近。
她停下步子,不再前進,站在原地卻也不曾回頭。
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敲打著她身體裏的每一個細胞。
以前約會時,她總是會故意去得很晚很晚,然後看到他等在那裏,就悄悄走過去,捂住他的眼睛,聲音刻意裝得很粗,“猜猜我是誰。”
通常,大多數時候,她還沒有開口,杜延恒便先說,“小菱子啊,你又遲到了。”
她多半會去揍他,“不許這樣喊,不許,你再這樣喊,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事實上,她哪裏會真舍得不理他。
之後她才會很奇怪的問他,“你怎麽知道是我,就不怕猜錯了?”
“你走路的頻率,我早記在心裏,想忘也忘不了。”還用著一股兒感歎的語氣說出這話。
你走路的頻率,我早記在心裏,想忘也忘不了。
記得深刻,縱使歲月流逝,我也還記得。
腳步聲在耳邊停止,她這才微微抬著頭,看到杜延恒平靜的看著自己,陽光正好,落在他的發梢,將他的臉形成一個小小的背光處,輕微的陰影下,他的五官更為柔和。
他扯出一個笑來,“你瘦了。”
不是“你還好嗎?”
真好,她就怕他會問那一句話。
她抿抿唇,很想很想回給他一個笑,卻怎麽都扯不出來,於是幹脆不笑,“是啊,減肥有效果了。”
第一句說出來後,後麵的話立即就輕鬆了不少,他們一起坐在公交站的長椅上,無數輛車從他們眼前滑過,誰都沒有起身看一眼,也沒有說他們將要坐上哪一輛車。
沈西菱壓抑了那個問題,當年為什麽他也消失了,她想她自己這輩子都不要問這個問題,隻因她相信他,總歸有他的原因。
杜延恒間或看一眼她,裙擺空空落落,讓他說不出的難受。
她嫁的人,從出生開始就比一般人有高度。他當時沒有想過放棄,也意氣風發的相信,有什麽是愛情不能打敗的呢?
他還有一個年邁的母親,從小便將所有希望放在他的身上,送他去念書,讓他有最好的教育,希望他出人頭地。他自己不怕苦,也不怕累。
但偏偏,展家一句威脅,他就卻步了。
因為他比誰都清楚,他不可能帶著沈西菱離開,他得考慮自己的母親,那個越發蒼老的老人,她的臉上已經被歲月刻下無數道痕跡,他不可能以愛之名就丟下自己母親,他做不到那麽自私。
人一旦開始猶豫,想到的負麵東西便越來越多。他想著就算他帶她走,他能不能給她想要的生活,他們要怎麽生活在這座城市,她到時候會不會受不了?
曾經的那些情感,很多時候就像一把枷鎖,無數次的提醒自己,那時還不夠強大,那時的自己多麽軟弱。
“他對你好嗎?”糾結著,他問出了這樣一句。
這是他這麽些年,一直都想問的問題,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她的丈夫有沒有嗬護她。如果她過得好,那他也能安心了。
最初的時候,他不敢去了解她的任何信息,連在這座城市很好的工作也放棄了,就因為想離她遠遠的。
現在,他卻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
沈西菱點點頭,“挺好的,我過得也挺好。”
大部分的女人也都是這樣過來的,應該挺好的。都會結婚,都會生孩子,她隻是在過著無數人會過的那種生活,談不上好,也談不上壞。
無聊時,她也會想,自己比起某些人,應該算幸福吧,展易銘至少沒有折磨她什麽,也沒有虐待她……
如果你自己將生活的底線放低,也許埋怨就會變得很少很少吧!
知道她不願意提起她的生活,杜延恒說起了自己現在的工作,奮鬥了幾年,混得還不錯,貸款買了房子,年底就該還完了……
沈西菱聽著他說話,他說的那些,她都覺得好陌生,甚至還很新奇……她覺得自己真有病。
因她的不說話,杜延恒有點緊張,努力笑笑,“回過學校嗎?”
她去過學校很多次,每一次都站在大門或者中門,看那些和自己當年同歲的學生走進走出,卻從不曾走進去,好像她一進去,就會破壞掉某些東西。
她搖搖頭。
“我們去看看吧,也許還能碰上以前的老師。”
她笑,“我就算碰到以前的老師,她也不得記著我。老師能記著的,通常是你這種好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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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起坐上公交車,車裏的人很多,擁擠得也很厲害。沈西菱走在前麵,雙手抓住某個座位,而杜延恒則抓住吊環。
以前的沈西菱,總有那麽點矯情,上了公交車也不坐,嫌棄那座位不知道被多少人坐過。杜延恒隻好陪她一起站著,但有時候路途太遠,她也就放棄她的原則了,陪他一起坐了。
“你以前老喜歡坐靠窗的位置。”杜延恒也想起了什麽,對著她開口。
她神秘的一笑,“等會兒告訴你,我為什麽隻喜歡坐靠窗的位置。”
“還別有隱情?”
“那是。”
尷尬的氣氛大概被這一車人消散了不少,話也顯得熟絡了幾分。下了車,沈西菱才發現,原來天氣這麽熱,自己額頭已經冒出了不少汗,立即將包裏的濕巾拿出來擦臉。
“現在應該解惑了。”杜延恒看著她的摸樣笑,恰到好處的笑,不會讓人沉醉其中,卻又不會反感。
她看他許久,這才將用過的濕巾丟到不遠處的垃圾箱。
車站邊就是學校的大門,他們一起走過去。
“因為啊,靠窗的位置就是裏麵的座位,這樣就不用給別人讓座了。”她狡黠的一笑,“坐在外麵還得考慮讓不讓座,如果遇到的老師素質不錯,給你說個謝謝,如果素質不怎麽樣,就覺得讓座是你應該做的事。或者說,還有人直接讓你起來他來坐。未免出現以上情況,幹脆就坐靠窗的座位,眼睛看著外麵,完全不管車裏發生的事。”
說完她自己也笑了,多麽自私啊,偏偏她自己覺得很好很聰明,“是不是覺得我很聰明?”
杜延恒大概有點憋不住,“是啊,你可真聰明。”
配合之意太濃了,讓她有一點不好意思。
大門不遠處便是一個不長的隧道,她驚奇的看著兩邊的牆,“看來學校還有點長進……”
杜延恒也看了看,卻沒有發現特別的。
沈西菱卻想到,過去啊,這兩邊的牆多半寫滿了“日租房”和一串電話號碼,或者四六級的廣告,現在都被唰掉了,幹幹淨淨,一點痕跡都看不出來。
那時,她和班上一個女生晚上出去吃燒烤。有一些情侶進進出出,女同學笑道:如果再晚一會兒,一起出去的情侶,我多半覺得他們是去開房了……
沈西菱一般不反對,也不讚成,有,是肯定的,但也有很多不是的……
過往生活的小片段在腦海慢慢拚湊起來,讓她心裏暖暖的。
隧洞走完。不遠處便有一個荷花池,荷花綻放的時節,綠葉茵茵,百花搖搖,路過之時,不知不覺心情便會好起來。
她聽著彼此的腳步聲,懷疑自己穿越回以前似的。
這個時節,花多,走路時就是一片芳香。
“黃角蘭的味道,你有沒有聞到?”她轉身問著杜延恒。
他點點頭,“還有梔子花香。”
她詭異的看他一眼,“二實驗樓外麵的梔子花又開了……”
以前她就讓他很頭大,一到這個時節,總會拉著他當采花大盜。最終的結果是黃角蘭樹的花隻開在頂上了,梔子花比較遭殃,沒有辦法杜絕……
杜延恒跟在她後麵,想了想,“我們幹嘛要偷偷摸摸?”
學校可從來都沒有明文規定不準采花。
沈西菱看一眼他的衣服,“你想想,我們這多大的人了,還來偷花,別人看著多好笑。”
理由勉強說得通。
到二實驗樓外麵,沈西菱便去采花了,專門選剛開或者還未開完全的花朵,捏在手中一大把。
“留點,別摘完了。”
“我也想摘完,但拿不到。”她這才從小山坡上爬下來,腳跟太高,走著時一晃一晃。
她將花放到鼻尖,“真香。”
以前她就喜歡來這裏,因為這裏不止有花香,還有飛舞著的螢火蟲,在黑暗中一閃一閃,好不浪漫。
她抬頭,看著這一刻的杜延恒,有些懷疑,他究竟是真實出現了,還隻是自己回憶中出現的一個影子。
這種念頭讓她害怕起來,她伸出手,去摸他的臉。
杜延恒沒有動,就看著她。
她摸到他的臉,有溫度,真實的溫度,不是他的想象。收回手,她顯得有點尷尬,“我……”
手機鈴聲卻在這一刻響起來。
她還沒有反應過來,還是看著他。杜延恒閉了閉眼,“你手機在響。”
她“哦”了一聲,讓他幫忙將花拿著,她拉開包的拉鏈,將手機拿出來。手機屏幕上浮著“展易銘”三個字,她有點不想接電話。
如果她剛才認為現在的這一切都是一個幻境,屬於她的臆想,那無疑,看到“展易銘”三個字,就進入了現實。
她不再是那個走在校園裏踏著輕快步子的大學生,不再是那個整天隻想著愛情的小女生,不再是那個整天隻想著今天吃什麽明天穿什麽的幼稚女生……
她是一個男人的妻子,一個孩子的母親。
她拿起手機,按了通話鍵。
“現在幾點了,你還沒有回家?安安呢,和你在一起的嗎?”
展易銘的聲音有點急切,她分不清他是想問前一個問題還是後一個,於是慢慢開口,“安安在她外婆那裏……”她後知後覺,“你回來了?”
“聽你語氣不歡迎似的……”
她掛斷手機,走到杜延恒麵前,“有人打錯電話了,說他找錯了人,他卻比我還凶。”
杜延恒看著她的表情,若有所思。
他剛才,很無意的在她拿出手機那一刻,看見了屏幕上閃動的名字。
作者有話要說:我計劃是月底完結,具體情況還是到時候看……關於這個文的長度,真不長,最多二十幾萬,現在肯定過半了,糾結是一定的啊,這個文沒有打算讓他們溫馨。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個文的確是一個童話,完全推敲不了,放在現實生活完全不成立,我相信會有這文女主角那樣的人,絕對不相信有男主角這樣的人……
PS:我又想開新文了,怎麽辦,好想好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