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就是小白臉。”

雲止風的聲音理所當然到習以為常,仿佛他已經給人當了許久的小白臉,早就不會為此羞愧了。

於是方才還有些將信將疑,覺得以雲止風的性格哪怕是死也未必會如此墮落的雲家主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親口承認了!他真的給人當小白臉了!

雲家主的臉色頓時就精彩了起來,一邊是自己的敵人墮落至此的鄙夷,一邊又是雲家的麒麟子、曾經的少主給人做小白臉的憤怒。

自己家族的麒麟子給人當了小白臉,雖然是被家族拋棄的麒麟子,但他終究是麒麟子,他姓雲,他做出這樣的事,雲家又該如何自處?

更何況,當初那麽多人被圍剿,其中修為比雲止風高的不在少數,他們都死了,隻有雲止風活了下來,而且雲家多方追殺居然不曾成功,眾世家不知道明裏暗裏看了雲家多少笑話,而讓他們一家這般棘手的雲止風居然轉頭就給人當了小白臉?

雲家主覺得無法接受。

從前是他們雲家比不過麒麟子,而現在則是他們雲家比不過一個小白臉。

而更讓雲家主費解的是,你都有臉給人當小白臉了!那你當年為何表現的這般剛正不阿呢?你哪怕是稍微給家族服個軟,家族也不至於下定決心拋棄一個麒麟子。

而今一切都塵埃落定了,你又一副自己能屈能伸的樣子。

難不成在雲家當少主還不如你在外麵當小白臉?

雲家主頓覺自己像是吃了一口蒼蠅一樣。

於是他出離憤怒了,甚至不顧現如今的形式,怒斥道:“雲止風!你居然做出這等傷風敗俗之事!你還對不對得起雲家的列祖列宗!你當初的剛正不阿寧死不屈呢?我雲家哪點兒對不起你!你寧肯給人當小白臉都不願意老老實實以家族的利益為重!”

宋南時在一旁聽著,覺得挺有意思的。

追殺雲止風的時候沒想起列祖列宗,這時候倒是想起自己還有列祖列宗了。

真是薛定諤的列祖列宗。

而且他話裏話外都是雖然雲止風被他們追殺了,但他隻要還姓雲,就最好是死外麵也別做那些有辱門楣的事的態度,讓宋南時莫名想到了那些高喊“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的老頑固。

又或是現代某些離婚了之後對孩子不聞不問,孩子一改姓就立馬跳出來跳腳說這是我老x家的種的下頭男。

比喻可能不恰當,但既視感非常強烈。

總之就是,他急了。

於是宋南時故意挽住了雲止風的手臂,真誠道:“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別急,風兒他寧願給我當小白臉都不願意當雲家少主,你不應該反思一下自己的原因嗎?”

“風兒”這兩個字一出,雲家主和鬼卿的麵容齊齊扭曲,一副被惡心的不輕的表情。

雲家主伸出手指著他們,抖啊抖:“你、你們……”

宋南時覺得他挺有意思的,不解道:“我說,當初追殺雲止風的也是你們吧?這時候雲止風做什麽又關你什麽事?這麽看不慣你當初別做那些事啊!”

雲家主頓時怒道:“你懂什麽!”

他看了看雲止風二人,又看了眼鬼卿,似乎是意識到今天的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雲止風回來了,而鬼卿有了異心,不說幫他,不背後捅他刀子都算是仁義了。

他今天怕是難走出四藏山了。

於是一些埋藏多年的話像是火山爆發一般翻湧。

他憤怒道:“你以為我願意殺了雲家千年不遇的麒麟子?你以為我願意背上後人的罵名?你懂什麽!他雲止風若是不把事情做絕,你以為我願意自損實力?!”

他定定的看著雲止風。

宋南時也看過去。

雲止風脊背筆挺,絲毫不被他的憤怒所影響,平靜道:“我沒覺得自己做錯過什麽。”

雲家主直接給氣笑了。

他道:“是!你是個好人,你剛正不阿,你眼裏揉不得沙子,你若不是麒麟子,你若不是雲家少主,我也會讚你一聲好俠氣,但是雲止風,你偏偏不該是雲家少主,雲家需要的是一個以家族利益為先的人,是一個不擇手段的人,而不是一個好人。”

他看著他,語氣複雜:“為何傳承了麒麟血脈的人偏偏是你。”

雲止風不說話,隻平靜地看著他。

雲家主神情複雜:“雲止風,侄兒,你知道嗎?四藏山那次清剿之前,我甚至猶豫過,我給了你機會,我交給你兩個為了家族利益做了錯事的弟子,我想著,我甚至都不需要你饒了他們,你隻需要看在他們為了家族的份上將他們從輕發落,我就敢出麵保了你,但是偏偏……”

他幽幽道:“你心中的道,你的道義,都重過家族。”

雲止風一直等他說完,突然笑了一聲。

他道:“我說過,我沒錯。”

雲家主:“你……”

雲止風打斷他:“如果說在你眼裏,我做的一切格格不入,那錯的不是我,而是這個家族。”

他平靜道:“我想過改變它的,但你沒給我這個機會。”

雲家主愣了愣,隨即嗤笑道:“愚蠢!”

雲止風笑了笑,沒說話。

他做的這一切在雲家主眼裏是愚蠢,覺得他天真,但雲家主做的一切在雲止風看來才是自取滅亡。

雲家主要的是一個不擇手段的少主,而雲止風不想要一個不擇手段的家族。

道不同不相為謀罷了。

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但雲家主似乎覺得不吐不快,厲聲道:“是!許多人覺得我這個家主來曆不正,當年若不是你的父親我的兄長戰死,根本就沒我當家主的份!而哪怕是你父親死了,他的遺腹子也是麒麟子,我的兒子同樣也當不成家主,我們一家天生和家主無緣,所以我要殺你似乎隻是為了私欲,但是雲止風我問你!我這些年盡心盡力培養你!可曾又半點虧待!”

說著,他不等雲止風回答,又看向宋南時,幽幽道:“而且你以為,若是沒有我,能有這個麒麟子?”

他似乎是覺得今天走不出四藏山了,不吐不快,說出了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

雲家主排行第二,有一個兄長,正是雲止風的父親。

當年雲止風的母親懷著雲止風的時候,也是雲止風的父親繼任家主之前,雲止風的父親突然戰死,這家主之位倉促就落在了雲家主身上。

於是雲止風母親和這個遺腹子的地位一下子就尷尬了起來。

雲止風母親受不了丈夫戰死和前途未卜的打擊,生產之時一度難產,生下一個幾乎沒有氣息的嬰兒之後就撒手人寰。

但偏偏是這個幾乎沒有氣息的嬰兒,麒麟血脈濃厚,是雲家千年一遇的麒麟子。

家族規定,麒麟子是一定要繼承家族了。

於是尷尬的就變成了雲家主一家。

雲家長老似乎覺得雲家主一定會對雲止風不利,直接接走了雲止風。

但是雲止風生下之時就幾乎沒有氣息,眼看著是活不下來,長老們沒有辦法,直接將雲止風封印起來續命。

於是雲止風就保持著嬰兒的狀態沉睡,時間在他身上停滯,等候著能救他的方法。

一年又一年。

剛開始雲家長老們還防備著雲家主,生怕他對麒麟子不利。

但是後來,他們也不覺得雲止風能救活了。

他們覺得雲止風的身體似乎是不能承受麒麟血脈。

但他們想要麒麟子。

於是雲家主又入了他們的眼。

雲家主有一個已經長成的兒子,和雲止風血脈最近。

他們拿走了雲止風伴生的麒麟血玉,又研究禁法,準備將麒麟血脈抽出,灌注到雲塘身上。

雖然不至於獲得完整的麒麟血脈,但是麒麟血脈也不至於隨著這個嬰兒的死去而消散。

兩方一拍即合。

雲家主選擇默許。

而就在一切都準備妥當的時候,雲止風這個封印多年的嬰兒,醒了。

而且經曆了封印之中一日又一日的不自覺吸收靈力,他的麒麟血脈融合的異常完美,修為一日千裏。

雲家主一家的地位再次尷尬了起來。

宋南時聽得心驚肉跳,完全沒想過還有這一段。

她看了一眼雲止風。

雲止風猶豫了一下,輕輕握了一下她的手。

而此時,雲家主的聲音都有些崩潰了起來:“當初可是一切都準備好了!哪怕雲止風醒了,我也大可以趁著他們沒反應過來生米煮成煮飯,但我還是心軟了!你以為若不是因為我的心軟,還有現在的麒麟子!”

他咬牙切齒,神情崩潰:“我又做錯了什麽?我正大光明的繼承的家主之位,我為了家族起早貪黑!你們知道那些長老有多煩人嗎?你們知道家族事務有多繁瑣嗎?你們不知道!”

說著,他直接抬手一掀兩鬢的頭發,露出了發絲掩蓋之下發際線極高的腦門。

宋南時一時震驚!

修士也會禿??

從前她不懂。

但是現在,她覺得她懂了。

雲家主放下頭發,崩潰:“我做了這麽多,在其他人眼裏我還是得位不正,我兒子還是不配,我們一次次得到希望又失去,得到又失去!這些我都忍了,我還是沒動你,但是雲止風,你就是這麽回報我的!”

他怨氣滔天,周身甚至隱隱散發出黑氣……

不對!是真的有黑氣!

入魔!

宋南時心裏一驚,反抓住雲止風的手退後兩步,心裏還是懵的。

這怎麽說兩句就入魔了?

雲止風不動聲色地擋住宋南時,冷靜道:“所以這次因為顒鳥之事,你決定不忍耐了?”

雲家主冷笑:“我們殺了你再動手抽了你的麒麟血脈,最起碼能得到半個麒麟血脈,而不是一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雲止風:“你覺得你為家族嘔心瀝血,是我妨礙了你和家族的道路?”

雲家主反問:“難道不是嗎?”

雲止風:“若錯的是你呢?”

雲家主冷嗤:“我怎麽會錯!”

雲止風聲音驟然提高:“你若是沒有錯,現如今被人耍的團團轉,在四藏山裏孤立無援的人是誰!”

雲家主驟然一愣。

他周身的黑氣頓時更加濃厚。

他下意識地看向了鬼卿。

他喃喃道:“鬼卿,是鬼卿害了……”

然而他話還沒說完,方才一直微笑旁聽的鬼卿驟然出現在了他身後,一匕首捅進了他的後心。

雲家主猛地睜大了眼睛,一瞬間沒了氣息。

宋南時和雲止風在他剛動的時候就下意識地想出手,但因為方才雲家主隱隱有入魔的痕跡,他們隻顧著互相護著對方,一時間居然晚了一步。

雲家主軟軟的倒在了地上。

雲止風看著雲家主沒有生機的屍體,頓了頓,麵無表情地抬起頭:“鬼卿。”

鬼卿笑了笑,挑眉道:“若是等他入魔,那就不好對付了,在下先下手為強,麒麟子,你該不會對他還有什麽叔侄之情吧?”

雲止風神情冷淡:“你沒讓他把剛剛的話說完。”

鬼卿聞言便笑了。

他問:“你想聽他說完?”

他微笑:“我可以告訴你,他約莫是想說,他們世家養顒鳥,全因為顒鳥當初是我帶來的。”

宋南時驟然抬頭:“果然是你!”

鬼卿笑了笑:“什麽叫果然是我呢?”

他慢條斯理:“我當初帶了顒鳥,隻是覺得這種滅絕的上古凶獸難得,當成禮物送給他們的,誰知道這些人對力量的渴望欲壑難平,這些年來,他們可是靠著顒鳥神不知鬼不覺地做了不少不為人知的事情,於是便愈發放不下,以至於釀成今日禍患,這也不該怪我吧?”

他嘴角帶著嘲諷的笑:“今日養一隻兩隻,覺得好用,明日養五隻六隻,有備無患,他日又得知同樣有顒鳥的世家養得更多,為了不落人後也為了自保,隻能養更多,多到終於一日他們把自己卷進去,多到家族的地盤再也容不下它們,你以為四藏山為何會這樣?正是因為他們藏著顒鳥的地方再也容不下這麽多顒鳥啊,他們必須把顒鳥找其他地方藏起來,而麒麟子你這樣的人,就是他們的擋路石!”

宋南時聲音冷靜:“你將顒鳥送到他們手上的時候,就知道有今日了吧?”

鬼卿哈哈一笑:“我這是送個禮物而已,如何會知道?”

宋南時充耳不聞:“那你的目的是什麽?送他們顒鳥讓他們軍備競賽?拖垮他們好達成你自己什麽目的?”

鬼卿微笑:“宋姑娘想象力可真豐富。”

宋南時看了他半晌,突然道:“你一開始來中州城的時候,想必也不知道石前輩的墓在哪裏吧?這些年世家因為顒鳥無暇他顧,你這才這麽順利的找到他的墓藏在四藏山吧?但是誰知,找到了你也進不去。”

鬼卿麵色驟然一變:“石前輩?你……”

宋南時微笑:“我見到了他。”

鬼卿的麵色突然非常難看。

宋南時麵不改色:“而且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是拿不到傳承的。”

宋南時沒有明說他為何拿不到,但鬼卿不是傻子。

宋南時說她見到了石前輩,自然不會是見到了他本人。

他留下了神識。

專程留下神識傳授傳承,那他今日哪怕是殺了宋南時,也得不到隻言片語。

鬼卿突然哈哈大笑:“好!很好!”

下一刻,尖銳的哨聲毫無預兆地響起,驟然之間,漫山遍野的顒鳥從他們身後的樹林中展翅而起。

宋南時看著那些顒鳥,第一反應居然是,那些世家一定想不到,他們比來比去,養這麽多顒鳥,都是為他人做嫁衣。

此時雲止風已經抽出了長劍,冷著臉看著那些顒鳥。

宋南時甚至看到了江寂他們從一旁的坡地上衝了下來,一邊衝一邊喊著宋南時躲開。

宋南時突然道:“雲止風,鬼卿交給你。”

下一刻,她丹田之中半成未成的金丹驟然成型。

半空中雷劫隨之成型。

雷劫威勢逼人。

而與此同時,宋南時抬腳,走進了顒鳥群中。

眾人都睜大了眼睛。

雷劫驟然劈下,落在了宋南時身上,也落在了被雷劫看做是阻礙的顒鳥身上。

鬼卿麵色一變,隨即看向雲止風,冷冷道:“你就這麽看著你喜歡的人冒險,你就不怕她出什麽事你後悔莫及?”

雲止風轉頭看了一眼,卻突然笑了出來。

他平靜道:“鬼卿,你一定不知道信任別人也被別人信任是什麽滋味吧?”

他道:“我信任她,所以我知道她不會冒險,她信任我,便也不會拿自己冒險,讓我有後悔莫及的機會。”

雲止風話音剛落,便聽宋南時聲音平靜道:“震為雷。”

下一刻,一道與紫色雷劫全然不同的藍色雷霆轟然落下,那雷霆似乎與雷劫相生相克,前後腳落在宋南時身上,卻抵消了雷劫的威力。

但是落在顒鳥身上時,它們卻又變得凶悍起來,甚至比雷劫還要凶悍。

鬼卿麵色大變。

震卦,她掌握了震卦。

他閉了閉眼,突然一笑,道:“這又如何,哪怕你們能把這裏的顒鳥全都殺死,也來不及了。”

他幽幽道:“中州城裏可還有顒鳥呢,你覺得仙盟的人能護住多少人?”

此言一出,宋南時頓時睜開了眼睛。

下一刻,她直接將儲物戒拋出了雷區,驢兄就這麽連滾帶爬的跑出了儲物戒。

她大聲道:“去吧!皮卡丘!”

驢兄居然知道她在說什麽,二話不說往中州城跑!

鬼卿費解:“一頭驢能做什麽?”

而這時,鬱椒椒像是也想起了什麽,抓起黑兔一丟,大聲道:“去吧!兔兔!”

“啪嘰”一聲。

兔子摔懵在了石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