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前輩勃然大怒、氣急敗壞。

石前輩覺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

石前輩氣得想扭頭鑽回墓裏去!

他梗著脖子對宋南時道:“老子說沒有就是沒有!老子一生雖然窮!但窮出了骨氣!窮的一身正氣!”

宋南時眼神犀利地看著他,看得石前輩渾身不自在。

然後她突然道:“其實你是借不到錢了吧!”

石前輩震驚,脫口而出道:“臥槽你怎麽知……”

然後他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立刻閉嘴,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宋南時。

宋南時微微一笑。

推己及人,若是明知道對方是個這輩子也還不上錢的窮鬼,那真是冤大頭才會把錢借給他。

比如著名冤大頭葉家。

哦,現在過了一千多年,這個冤大頭轉移到了還錢的宋南時身上。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欠條。

石前輩立刻上前將那欠條擋住,義正詞嚴道:“不是因為這張欠條,你能來中州嗎?不來中州,你能找到這裏嗎?這都是我給你的考驗!這是老子的良苦用心!”

宋南時信他個鬼!

雖然剛見麵沒多久,但是宋南時莫名覺得,這前輩若是有五分是他所說的那個意思的話,那剩下的五分就是純純的要順便找個幫忙還錢的冤大頭。

……又或者說,還能反一反。

找個幫忙還錢的冤大頭,順便給個傳承。

他是真的良苦用心地留下傳承不假,但他也是真的良苦用心地想找人還錢。

不衝突。

這麽想著,宋南時突然就覺得,這前輩也挺對自己胃口。

她想了想,突然道:“葉家,哦,也就是當年的沈家,他們曾經和我說過,當年他們先祖因為功法的問題一籌不展之際,是您的到來解了沈家的燃眉之急。”

石前輩以為這是宋南時再給他台階下,臉上頓時就浮現出了一抹得意,道:“他們之後改姓葉了?倒是識時務,按照當年那些大家族的死強性子,我還以為沈家也會寧死不換姓呢。”

他又道:“沈家那老頭,是個聰明的。”

宋南時當即道:“那是,葉家現如今的後人和我說了,當年要不是因為這個,葉家先祖險些把您當成打秋風的騙子給轟出去。”

石前輩:“……”

他勃然大怒:“他胡說!這是哪裏來的小輩!簡直胡扯!我是打秋風的騙子嘛!當年可是沈家求著我登門的!”

他當即道:“那小輩叫什麽名字!”

宋南時立刻道:“葉家現在還剩下兄弟兩個,兄長葉秦州,弟弟葉黎州,葉黎州身體倒是強健的很,但是葉秦州身體卻不怎麽好,他時時吐血,雖然表現的仿佛這吐血的病症與他毫無影響一般,但是……”

她頓了頓,道:“我覺得,那功法的影響還在他身上。”

石前輩隻是問個名字,宋南時卻說得這麽詳盡,石前輩不由得眯起了眼。

宋南時不等他開口,直接退了一步,衝他行了一禮,道:“晚輩冒昧,想請前輩告知,葉家的遭遇,究竟是因為功法,還是因為其他。”

石前輩定定地看著她。

宋南時麵色不變。

石前輩便突然道:“宋丫頭,我傳了你功法之後,這縷神識便在人間便待不了多久,隨時可能會消失,最後的這段時間,我能為你答疑解惑,能教導你,你確定要把機會用在一個你也沒認識多久的人身上。”

宋南時隻笑了笑:“請前輩解惑。”

石前輩看了她片刻,見她沒有絲毫改口的意思,便突然笑了笑,道:“對我胃口。”

然後他便緩緩道:“沈家的遭遇是因為功法嗎?那當然不是。”

宋南時和雲止風同時抬起了頭。

石前輩道;“功法再怎麽厲害,有缺陷的功法也隻會毀了一代人,等他們意識到不對換了功法,自然不會重蹈覆轍,但問題是,從那之後,沈家人就練不了別的功法。”

宋南時立刻道:“是,葉秦州也是這麽說的。”

石前輩:“所以他們隻能一代一代的練這種耗費性命的速成功法,一代一代的短命。你說葉家現如今還剩兩兄弟,那功法對弟弟似乎已經沒什麽影響了,但若是他修煉的還是葉家原本的功法,那說不定就有一天,那孩子也會像他的先輩一樣。”

宋南時霎時一驚。

石前輩問道:“宋丫頭,你先說,你覺得,葉家隻能一代代修習短命功法的症結在哪裏?”

宋南時沉默片刻,緩緩道:“我有過猜測。”

她抬起頭:“是詛咒,是嗎?”

石前輩微笑:“你很聰明。”

猜測成真,宋南時心下一沉。

沒有人比卦師更明白詛咒是個多棘手的東西。

詛咒是一種邪修手段,損人利己的東西,而卦師幫人解詛咒也算是專業對口了。

但都這麽專業對口了,當年的石前輩還是隻能提出改姓這麽個建議而不是直接解開,可見其棘手。

她直接問道:“前輩也無能為力嗎?”

誰知石前輩卻道:“你知道留下詛咒的是誰嗎?”

宋南時頓了頓,突然道:“葉秦州說過,那功法是沈家一位驚才絕豔的弟子改的。”

石前輩便笑道:“沈家有此禍事,全因沈家那位先祖的貪婪,那弟子向他獻上被改進的功法,他未必不知道這功法有問題,可他太想讓沈家崛起了,於是他便接納了那功法,而那弟子,便是在功法上動手腳,並留下了血脈詛咒的人。”

血脈詛咒。

宋南時頓時知道當年為何連石前輩都無能為力了。

以自身的血脈為引詛咒所有血脈相連之人,除非是這一脈死絕了,否則詛咒便會永遠留在血脈之中,任你通天手段也無能為力。

但是那血脈相連的人也包括下詛咒的人自己啊。

他是也不準備活了嗎?這已經不是損人利己了,這是損人不利己。

什麽深仇大恨啊。

怪不得石前輩讓他們改姓。

改姓不能淡化血脈,但能消除一代一代的影響。

宋南時喃喃道:“那個弟子到底和家族有什麽深仇大恨啊?”

石前輩卻淡淡道:“做這些事,有時候未必是有什麽原因,足夠的力量,便能帶來足夠的瘋狂。”

他這話說的雲裏霧裏,宋南時忍不住道:“前輩知道內情?”

石前輩看她一眼,搖頭道:“宋丫頭,我飛升之後還能留下這抹神識本就和偷渡差不多了,也不是什麽都能說的。”

宋南時頓時知道,這個問題他知道,但回答不了。

她也不糾結,立刻問:“弟子想解開葉家詛咒,還請前輩示下。”

石前輩這次是真的驚奇了。

他道:“我當年都沒解開的東西,你覺得你可以?”

宋南時便笑了。

她神情中有些自傲,道:“前輩既然選我作傳承弟子,自然不可能是盼著弟子學到最後也不如前輩,前輩當年都敢一試的事,沈家改姓這麽多年,我還不敢一試?我現在不如前輩,不代表我這輩子不如前輩。”

幾乎是明著說自己要青出於藍了。

石前輩卻絲毫不惱,反而哈哈大笑。

他道:“那我就等著你勝過我!”

然後他便叫她的名字:“宋南時。”

宋南時抬頭。

石前輩問:“你既然想斬斷血脈詛咒,做前人都未能做成的事,那我問你,你可知八卦之中,乾卦和坤卦,分表代表什麽?”

宋南時頓時知道,石前輩這是要教她。

她道:“乾為天,坤為地。”

石前輩又道:“乾坤為天地,但是八卦之中其他六卦都有分別能暗含五行的元素,這天地,又代表什麽呢?”

宋南時一下子就卡殼了。

因為她長這麽大,也沒聽說過有哪個卦師的親和卦象為乾卦坤卦。

乾坤為天地,在卦象之中有特殊的意義,通常指代大道天道,和乾卦坤卦親和,幾乎等同於與天道親和。

這樣的人還學什麽算卦啊,直接當天道代理人多好。

她剛這麽想,便聽石前輩道:“我六歲時掌握了我的第一個親和卦象,那個卦象為乾卦。”

宋南時豁然抬起頭。

石前輩像是沒看到她的震驚一般,笑眯眯道:“所以這個問題,我最有說法了。”

他平和道:“乾為天,主生,坤為地,主死,精通乾坤二卦,便是玩弄生死;你應當聽說過上古有卦師可以一言定生死,這樣的卦師,便是掌握了乾卦或坤卦其中之一的卦師了;你應當也聽說過上古有卦師可言出法隨,這樣的卦師,便是兩者都掌握的卦師。”

宋南時的眼睛緩緩張大。

甚至連雲止風都不由得直起了身。

他不是卦師,但是隻想象卦師一言定生死的手段,他便忍不住心潮澎湃。

但是今日,卦師又是緣何成為弱小的代名詞?

雲止風隻是驚詫,而宋南時則是在驚異之後,心跳驟然加快了起來。

一種為名野心的東西在她心中蔓延。

她不由得想,石前輩第一個親和卦象便是乾卦,她雖然沒有這般天賦,但是難道她便不能學嗎?

一言定生死。

石前輩看到她的表情便笑了起來。

他道:“隻要你能掌握其中一卦,以沈家改姓千年之後那血脈詛咒的聯係,你可以輕易斬斷那詛咒。”

宋南時深吸了一口氣,道:“我明白了。”

見她這篤定的樣子,石前輩突然就開始期待她能成長為什麽樣了。

與此同時,他的身體又淡了一分。

宋南時忍不住道:“前輩……”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體,不在意地擺了擺手,道:“還有些時間,還想問什麽,一並問吧。”

宋南時定了定神,想了想,突然問:“前輩可認識一個叫鬼卿的人?”

頓了頓:“當然,也可能叫決明子,也可能這兩個都不叫,但這個人有兩個叫這個名字的化身。”

宋南時進來的時候就有了猜測。

決明子是某人的體外化身,而和決明子一樣看重這個傳承的鬼卿,有很大的可能是和他一樣的身份。

石前輩知道有這麽一個人,在費心盡力的想拿他的傳承,而且似乎還對他的傳承十分了解嗎?

但誰知道她問完之後,石前輩卻隻是微笑。

他道:“宋丫頭,我說過,我也不是什麽都能說的。”

行吧,原來這個也不能說。

她便直接道:“那弟子也沒什麽想問的了。”

石前輩奇道:“你一下接受了這麽多典籍,就沒有什麽不理解的?”

宋南時卻笑道:“前輩都已經把乾卦和坤卦的奧秘與我點明,我若是這樣都還需要被人掰開揉碎了給我講功法,那前輩還是趕緊把傳承收回去再找個有天賦的吧!”

她狂妄成這樣,石前輩卻哈哈笑了起來。

他道:“你這丫頭可真對我胃口,行吧,既然你沒什麽想問的了,那我這縷神識剩下的力量,還能再答應你一個不過分的請求。”

在宋南時開口之前,他還提醒道:“你可要好好想清楚了,最後的請求,這次之後,除非飛升,你便是再也見不到我了。”

宋南時不由得沉吟。

沒一會兒,她抬起頭,突然看向了雲止風。

雲止風很專注地看著她。

宋南時便下定決心一般,毫不猶豫道:“前輩,我能請您治一治雲止風的傷嗎?”

這下不止石前輩愣了,雲止風都愣了。

他忍不住道:“宋南時,我的傷已經在恢複了,有了麒麟血玉,我很快就能好了,你不必把這個機會浪費在我身上。”

宋南時:“我偏不!我叛逆!”

從前她不知道雲止風口中輕飄飄的“險些身死”意味著什麽,但是四藏山一行,她還有什麽不了解的?

其他家族那些修為比雲止風還高的人,可是無一生還。

她記得他當初是怎麽連金丹期的修士都打不過的,那時候她還以為他是個修為低微的修士,誰知道拿到了麒麟血玉之後他就成了化神期。

一個化神期,一度傷到金丹期都能對他造成威脅,他卻從未怨天尤人,也從未抱怨過什麽。

他拿到了麒麟血玉,但麒麟血玉又不是靈丹妙藥,能恢複他的修為,但能讓他的傷勢和身體裏埋藏的隱患一朝恢複嗎?

雲止風還想再勸:“你……”

宋南時直接打斷:“我說了算!”

她還瞪了他一眼。

雲止風想說的話一下子卡殼了,他看著她,隻剩心髒的鼓動。

他還是艱澀道:“你不必如此的……”

宋南時轉頭看向石前輩:“請前輩出手。”

石前輩就津津有味地看著他們隻見的拉扯,這時候又問道:“你們商量好了嗎?”

宋南時又看他一眼,道:“我說了算的。”

石前輩:“嘖嘖嘖。”

宋南時也不知道他在嘖什麽。

他道:“那行。”

然後他上前,按住了還想再說什麽的雲止風,讚了一聲:“這一身麒麟血可真夠濃鬱,趕得上他先祖了吧。”

隨即一施力,還沒等他反應,那透明的手像是突然有了實體一般,他化神期的實力直接被按的坐在了地上,下一刻,一股生機勃勃的力量湧入他體內。

石前輩道:“乾為天。”

乾為天,主生。

宋南時看不到雲止風身上的傷或是內傷怎麽樣了,但是她能感受得到雲止風的生命力在迅速勃發。

他閉上眼,似乎已經入定,神情確實前所未有的平和。

宋南時一時間呆住了,不知道是在驚歎這神跡還是什麽。

石前輩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回神。”

宋南時抬眼,便看到了淡到幾乎已經全透明的石前輩。

他道:“我快走了。”

然後又悄悄眨了眨眼,道:“但是趁著那姓雲的小子還沒醒,我可以悄悄告訴你點事。”

宋南時不由得奇怪。

什麽事還得背著雲止風說。

然後便見石前輩悄悄湊了過來。

他那麽神秘,宋南時不由得也好奇了起來,跟著鬼鬼祟祟。

下一刻,便聽石前輩用一種有大八卦的口吻道:“其實,雲止風他不止財運好,他還……”

石前輩嘴皮子上下一碰:“旺妻。”

宋南時:“噗——咳咳咳咳!”

宋南時直接被旺妻這兩個字給搞蒙了,瘋狂地咳嗽了起來。

她大喊:“前輩,您在逗我玩嗎?”

石前輩哈哈大笑,看熱鬧不嫌事大。

宋南時隻顧著咳嗽,沒看到他的身影在大笑中變淡。

等他的笑聲突然消散,宋南時抬起頭想說什麽時,便見眼前已經沒有了石前輩的身影。

宋南時一頓,突然意識到,前一刻還在逗她玩笑話她的石前輩,便就這麽連招呼都沒打的消失了。

宋南時愣了好久,突然肩膀一垮,喃喃道:“什麽啊,你要走好歹說聲再見吧。”

已然沒有人回應她了。

這人走的猝不及防,最後惡搞了她一番,都沒給她留下反擊的機會。

真是輸不起。

宋南時這麽嘟囔了一會兒,沒人回應她,她才終於意識到前輩是真的走了,而不是又在逗她。

她又愣了一會,突然整了整衣襟,衝他離開的方向深深一拜。

……

等雲止風渾身從未如此輕鬆的從入定中睜開眼時,便看到了宋南時正近距離地站在她麵前,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雲止風心跳一下劇烈了起來,不動聲色問道:“你怎麽了?”

宋南時:“沒什麽?”

她若有所思:“我在研究你的麵相。”

雲止風:“???”

他費解:“你研究出了什麽?”

宋南時:“你長得真好看。”

加上旺妻的命格,就更好看了。

就……很容易讓人有非分之想。

還沒等雲止風想入非非,就見宋南時深吸一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總之,男孩子在外麵,也要保護好自己?”

雲止風:“??”

什麽和什麽?

他不過是入定了這麽一會兒,到底發生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