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宋南時這個無名無姓的小配角還在因為昨天的一場大戰呼呼大睡時,傷的比她還重的主角們已經精神飽滿地爬了起來,看起來比剛跑了一萬米還精神。

江寂都揮了一萬次劍。

諸袖結束了一個時辰的早起打坐。

甚至連鬱椒椒都喂完了兔子。

然後諸袖就敲響了自己三師妹的門,精神飽滿道:“師妹!該起床吃早飯了!”

宋南時掙紮著從被子裏抬起了頭,看了一眼外麵的天色。

最多不過卯時。

也就是早上六點。

宋南時一時間麵目猙獰。

她離開宗門就是想度個假,這個假一開始就度進野生動物活動區也就算了,好不容易逃了出來,還讓她這個點就起床?

她就沒資格睡個懶覺?

你們一群奮鬥批主角相互卷還不夠嗎?為什麽要卷她一個無辜路人?

宋南時抓起被子蓋住了臉。

諸袖在外麵又道:“師妹,葉黎州昨天說要給咱們做大餐呢,去晚了就讓那小子吃完了!”

宋南時:“……”

她又麵無表情地坐了起來,有氣無力:“來了。”

打開門,就見到一群明明昨天傷的都不輕,今天就和沒事人似的同門們。

相比之下,宋南時這個什麽事沒有的反而都比他們像個傷患。

宋南時一時間難掩羨慕。

這就是主角們的實力嗎?

她剛這麽想著,穿過庭院,就看到昨天也受驚不輕的驢兄正在滿院子撒歡,霍霍葉家花草。

宋南時:“……”

主角也就算了,你一頭驢卷什麽卷?

但是想起驢兄昨天表現出來的實力和那八成有什麽秘密的身份,她又覺得,以驢兄這個配置,在驢界那八成也是個主角。

合著她就是夾在主角裏那唯一一個路人。

宋南時整個人都麻了。

等她打著哈欠出現在葉家正堂,看到的就是一個帶著修羅麵具的雲止風坐在大木桌旁,對著一桌子的早膳發呆。

又一個早起的。

宋南時有氣無力:“雲兄,早。”

雲止風聲音溫和下來:“早。”

他開口說話了,眾人這才反應過來這個突然出現在正堂的戴著麵具的男人居然是雲止風。

江寂脫口而出:“雲兄,你一大早的戴什麽麵具?”

雲止風的聲音透過麵具,有一種低啞的沉悶:“避人耳目。”

江寂這才反應過來,雲止風的老家似乎就在中州,那他回趟老家都需要避人耳目,是在中州有仇人?

同樣仇人滿天下的龍傲天當場就共情了,很有經驗的沒再多問。

反而是諸袖,她看著雲止風,又看了眼一口就叫出雲止風名字的宋南時,火眼金睛、穩抓重點:“我們都差點兒沒認出你來,三師妹是怎麽一眼就知道是你的?”

而且她臉上可是一點驚訝的神情都沒有,正常人見到一個戴著麵具的男人,哪怕認出了這是熟悉的人,多半也會驚訝一下吧?

是昨天三師妹就背著他們見過戴麵具的雲止風了,還是說這麵具就是三師妹送的?

此時的諸袖就像是現代那些cp粉一樣,抓住一個根本就不是重點的重點使勁分析。

然後就見雲止風低咳了一聲,道:“是宋南時送的。”

諸袖迅速理解了他這番話的話外之音。

宋南時送他東西了!她給他花錢了!

諸袖:“!!”

誰還敢說這不是真愛!誰還敢!

江寂就敢。

他完全沒理解到雲止風這話什麽意思,隻點了點頭,道:“是師妹考慮的周到,我們都忘了這一茬。”

諸袖:“……”

我恨你是個瞎子!

雲止風倒是麵不改色:“對,我自己都沒想到,難得她能替我想起來。”

江寂完全沒理解他這番話中暗含的炫耀之意,隻耿直點頭,道:“對,昨天路上我也見到這樣的麵具了,四十銅板一個還買一贈一,我居然沒想起來雲兄正需要,還是師妹有心了。”

被人強調了價格的雲止風:“……”

他開始思索和這人絕交的可能性。

宋南時看著桌子上的早膳發呆,完全沒聽進去他們的刀光劍影。

或者說,是雲止風一個人的刀光劍影。

直到鬱椒椒疑惑道:“雖然這麵具很好用,但是這不是要吃早飯嗎?你吃個早飯為什麽還要戴上麵具?”

一句話絕殺,結束了這一大早的明爭暗鬥。

雲止風:“……”

他能說他隻是想炫耀一下嗎?

他默默地摘下麵具,露出了真容。

但是看著手裏的麵具,他心中又百轉千回,隻覺得自己有千言萬語要和宋南時說。

他抬頭正欲開口,就聽宋南時冷不丁道:“這就是葉黎州說得,請我們吃的大餐?”

一句話,眾人頓時都看向了長桌。

就看到了一桌子的饅頭白粥鹹菜鴨蛋。

他們終於明白宋南時為什麽從頭到尾隻盯著桌子發呆了。

#大餐#

眾人都不由得沉默了。

江寂遲疑,看向雲止風:“葉黎州說要請我們吃大餐,總歸不會言而無信,該不會……”

該不會是你早上起來餓的全都吃了吧!

雲止風打斷他:“我來的時候,也就隻有這些。”

要不然他為什麽會發呆。

他們兩個人正說著,就見葉黎州端著一盆鹹菜疙瘩走了進來。

他一見他們,當即笑道:“你們起的真早,正好吃早飯。”

宋南時深吸了一口氣,便問:“葉兄,這就是你說的,大餐。”

好歹葉黎州還有點兒分辨力,立刻反駁:“這當然不是啊,饅頭鹹菜算什麽大餐。”

宋南時:“那我們的大餐是什麽?”

葉黎州道:“是魚,忠叔最拿手的紅燒魚。”

宋南時頓時鬆了口氣,隻覺得紅燒魚費點兒功夫也正常,那大餐八成還在鍋裏。

她便道:“那要我們幫忙嗎?”

葉黎州一擺手:“你們幫什麽忙,你們也不會釣魚啊。”

釣魚……

宋南時突然覺得不對。

她當即問道:“等等,你說的大餐,它在哪裏?”

葉黎州撓頭笑了笑,道:“在河裏啊,大哥去釣魚了,忠叔還在廚房等著呢,你們再等等,實在餓的話,先吃點兒饅頭鹹菜墊墊肚子也行。”

宋南時:“……”

眾人:“……”

她就知道,想讓這葉家兩兄弟請客,怎麽可能!

葉黎州還唏噓感歎:“中州有規定,凡捕魚打獵之列的禁絕使用靈力,說是怕獵物絕種影響普通人生活,要不然大哥直接用靈力就行了,也不用還得浪費時間釣魚,隻能麻煩你們暫且等等了。”

宋南時:“……”

這規定可真有先見之明,要不然她還真不確定這葉家兩兄弟為了賺錢會不會真搞出把一條河裏的魚捕絕的事來。

她覺得今天的大餐怕是沒戲了。

其他人也這麽覺得,江寂還不解的問:“葉兄,我見你家占地頗大,一應家具擺設也都不是普通貨色,怎麽生活如此……拮據?”

他斟酌用詞。

葉黎州全然沒在意他的話,理直氣壯地解釋道:“你說房子和家具啊,這都是祖上留下來的,家父過世前三令五申不許我們變賣祖業,不過大哥說了,等我們日子實在過不下去的時候該賣還是要賣的,不過因為我敗家賠錢比較多,若有朝一日我們倆都下去見父親了,父親揍人我得替他擋嘍。”

眾人頓時了然。

原來是祖上闊過。

不過有這麽一對兄弟,他們大概也知道這兩人的父親為何會留下這樣的遺言了。

隻有宋南時若有所思。

祖上闊過嗎?

說起來,她拿著欠條的那個沈家,當初也是闊過,而今連影子都沒有了。

不不不!一個姓葉一個姓沈,她怎麽能聯想的沈家!

她摸了摸自己的儲物戒。

還好,靈石還在。

宋南時趕緊吃了兩口鹹菜壓壓驚。

然後被鹹的直翻白眼,噸噸噸開始灌水。

於是,一直等他們就著鹹菜啃幹饅頭啃飽了,也沒等到那個還在河裏的大餐。

葉黎州安撫道:“在釣了在釣了,大哥釣魚都很快的,這會兒估計是魚們都還沒醒,再等等,再等等。”

神特麽魚還沒醒。

江寂歎了口氣,委婉勸葉黎州把那條還在河裏的魚當午餐。

葉黎州十分不情不願的同意。

隻有宋南時覺得,他們怕是到了晚餐也不一定能吃上葉秦州釣來的魚。

吃完了一頓饅頭配鹹菜疙瘩,宋南時也不等大餐了,直接出門。

雲止風不由得問:“你去哪兒?外麵現在可能不太安全。”

宋南時隻道:“你還記得四藏山我們收屍的那個小姑娘嗎?”

雲止風一愣,點了點頭。

宋南時:“昨夜我看了一下那姑娘的家書,發現她的家就在中州,家中隻有一個父親,我說過要把她的骨灰送回去的。”

雲止風沉默片刻,起身道:“我與你一起。”

他戴上修羅麵具,兩人一起出了門。

中州很大,除了他們現如今所在的中州城主城,四周還散落著幾十個小城和若幹大小門派,統稱為中州,但若是說中州城的話,就隻有這麽一個。

那封家書的地點就在中州城內城。

宋南時若是一個人出去的話,是要和人打聽路的,但是雲止風從小在中州主城長大,隻看了一下家書上的地點,就帶她去了內城。

兩個人走了有一個多時辰才到主城,又打聽了一會兒,在一家鐵匠鋪找到了家書上的地址。

宋南時通過家書知道那個小姑娘的父親是個凡人,他經營的鐵匠鋪打的也都是普通的凡鐵,宋南時從遠處看過去,隻能看到鐵匠鋪外掛著的一排排的農具。

一個三四十歲的健壯中年男人正坐在鐵匠鋪門口,麵容是一種極其正氣的堅毅,但是眉頭深鎖。

宋南時和雲止風對視了一眼,兩人走了過去。

中年人察覺道有人過來,抬起頭隨口道:“客人可以看看有什麽……”

話沒說完,他一頓,緩緩道:“兩位客人應該不是來小店打鐵器的吧。”

宋南時不由得問:“若我們是呢?”

中年人扯了扯嘴角:“客人說笑了,兩位應該都是修士吧,修士能用的東西,我這小店可打不了。”

兩人便又對視了一眼。

來時,宋南時分明已經想好了自己找到人之後,要如何告訴那人他的女兒已經死在四藏山了。

可是看到這個臉上從未開懷的中年人,宋南時卻覺得自己開不了口。

但是有些事情,不說就不代表沒發生。

宋南時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準備開口。

雲止風卻攔住了她,扶了扶麵上的麵具,先開口道:“你是不是有個女兒?”

他們兩個這番動作的時候,那中年人仿佛已經意識到了什麽,臉上的神情一點點消失,沒有強扯出來的笑意,也沒有緊皺的眉頭,麵無表情。

他隻道:“是。”

雲止風拿過了宋南時手中的家書,問:“這是你女兒的東西吧。”

中年人接過家書,卻看也沒看,隻直直的盯著他,問:“是,我女兒呢?她在哪兒?”

雲止風隻道:“進去說話吧。”

中年人嘴唇抿的發白,二話不說直接領著他們走了進去,給店鋪落了鎖。

他轉身,聲音幾不可覺的顫抖:“我女兒呢?”

雲止風就看了一眼宋南時。

宋南時低頭,從儲物戒裏掏出一個檀木小盒子。

她低聲道:“我們在四藏山發現她時,已經晚了兩個時辰,我們沒來得及救她。”

四藏山。

中年人一下子就意識到了什麽。

他死死地盯著那個檀木小盒子,盯的眼眶通紅。

他一雙滿是厚繭的手顫抖地伸過來,接過那小盒子,仿佛還不死心一般,甚至打開盒子看了看。

宋南時不知道一個父親能不能認出自己女兒的骨灰。

可是當他看到骨灰的那一刻,臉上是一種似笑似哭的哀切。

他大口大口喘著氣,似乎胸中有無數的痛苦在累積,卻連哭也哭不出來。

最終,他口中發出的是一聲不似人聲的淒厲哀嚎。

宋南時閉了閉眼。

雲止風歎了口氣,怕他太過激動出什麽事,當即上前,道:“你……”

他話還沒說出口,中年鐵匠就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臂。

他一雙血紅的眼睛就這麽看著他,問:“我女兒是怎麽死的?”

她死在四藏山,被凶獸撕碎,躺在了河底。

但雲止風隻道:“她遇到了凶獸。”

中年鐵匠喘著粗氣:“四藏山,凶獸!那些人不是說凶獸已經沒了嗎?他們不是說已經沒了嗎!”

兩人當即對視了一眼,宋南時立刻問:“等等,誰說的凶獸沒了?”

中年鐵匠神情似笑似哭:“幾個月前四藏山出現了凶獸,但那些大家族進去清剿之後,出來便說凶獸已經沒了,可他們還是對外封鎖了四藏山,說山裏還有殘餘凶獸要清剿,有凶獸留下的餘毒要淨化,可幾個月都沒動靜,我以為山裏的凶獸已經沒了啊!我這才讓囡囡回來的……”

這個中年人口中幾個月前的凶獸,約莫就是雲止風曾經參加過的那次清剿。

但是顒鳥盤踞四藏山幾個月了,中州城的普通人居然一無所知?甚至以為凶獸沒了?

萬事樓有專門進山找人的業務,連葉家這種修士小家族也知道四藏山有凶獸。

也就是說,修士都是心知肚明的。

但是普通人不知道。

不,或許普通修士也不知道。

宋南時想到了那河岸邊一些還算嶄新的修士法器。

也有修士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進山了。

也就是說,中州城的某些大家族,在局部範圍內,封鎖了四藏山出現顒鳥的消息。

宋南時當即就明白,中州的大家族果然和那些顒鳥脫不了關係。

否則的話,正常家族碰到這種事情,請求外界援助還來不及,為何會搞出個封鎖事態不讓外界知曉。

除非他們本身就有鬼。

宋南時的心中似乎有火在燃燒。

那鐵匠的聲音一聲聲響起。

“我前幾日就覺得不對,好多人都說有人進山失蹤了,城裏那些修士老爺們天天往四藏山跑,我害怕啊,我怕我女兒回來好巧不巧就走了四藏山那條路,我想讓她別回來了,她母親的忌日也不差這一年,但是我不是修士,我用不了通訊符,我也找不到修士願意幫我,我寫信,可是她還沒收到信就……”

一字字一句句,宋南時心中怒火難平。

最後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出的鐵匠鋪。

雲止風低聲叫她的名字:“宋南時。”

宋南時轉過頭。

隔著麵具,宋南時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聽到他擔憂問:“你還好嗎?先回去?”

宋南時深吸一口氣:“無事。”

兩人原路回去。

回去的路上,宋南時又看到了昨天那群衣服上帶著家族徽章的人匆匆出城。

她原地看了一會兒,突然冷笑一聲。

……

等他們回去之後,已經是午飯的時間了。

葉家的廚房裏熱氣蒸騰。

宋南時剛進門,就看到葉黎州正眉飛色舞地吹噓著自己哥哥的釣魚技術,葉秦州坐在一旁,麵帶微笑。

宋南時不由得笑了出來,隻覺得心中鬱氣一散。

看來今天中午還是能吃魚的。

她走進去,隨口問道:“紅燒魚好了嗎?”

好歹是隔了一中午,她還真有些期待。

然後就聽葉黎州道:“不,是魚湯?”

宋南時:“怎麽又成了魚湯?”

葉黎州:“我哥釣回來的魚不適合紅燒。”

魚湯就魚湯吧,有吃的就行。

宋南時坐下等吃飯。

不過一會兒功夫,他們就看到忠叔端著一大盆湯走了進來,滿麵微笑:“魚湯來嘍!”

大盆子嘭一聲放在了桌子上。

宋南時頓時滿懷期待地看了過去。

就看到滿滿一盆蔥花熱水裏,漂浮著一條半個巴掌大的魚。

宋南時:“……”

她的笑容逐漸消失。

吃你們家一條魚,比吃國宴還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