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劫期的雷劫,整個修真界幾十年或許也遇不到一次。

所以一般有幸能碰到這樣的修士渡劫,大多修士都會留下來旁觀一下,以期從別人的雷劫之中得到一些感悟。

有那麽些悟性好的,旁觀完一場雷劫,或許就能得到一場頓悟。

這樣好的機會,一開始是沒有修士打算離開的。

但是雲止風渡劫的動靜實在是太大了。

剛開始的幾道雷劫還算正常,但是自從那群藥材狼狽逃竄之後,雷劫的動靜便一道大過一道,甚至越來越有籠罩整個山峰的趨勢。

沒見識過渡劫期雷劫的修士還以為渡劫期的雷劫就是這樣,看得一個個臉色發白,但是見識過、或者自己就渡過劫的人,臉色卻更白。

因為他們渡過的劫、或者說旁觀別人渡過的劫,完全不是這樣。

諸袖他們催促修士們離開的時候,還有些修士不願意走,想旁觀渡劫。

有些見識的修士見狀直接把人一拉,道:“不走?你是不準備要命了啊?”

那修士茫然:“不是師尊說的嗎?若是碰見這等千載難逢的機會,要抓緊時間悟道才是。”

拉他的修士便神情複雜地道:“這樣說是沒錯,但是……這樣的雷劫,不是我們旁觀的了的。”

一百多年前,他曾經遠遠地旁觀過別人飛升。

那時遮天蔽日的雷劫,他至今仍記得。

可是此時他卻覺得,這場僅僅是渡劫期的雷劫,和他曾經見過的那場飛升雷劫也差不多了。

真的有渡劫期的修士能渡過這堪比飛升的雷劫嗎?

江寂他們也很憂愁,雲止風真的能渡過這樣的雷劫嗎?

眼看著人群已經陸陸續續地離開,江寂不由得低聲對諸袖道:“這雷劫不對勁啊,動靜也太大了,是因為雲止風強行渡劫的原因嗎?”

諸袖也壓低聲音:“應該不至於,強行渡劫也不至於把渡劫期的雷劫弄成飛升雷劫,這種情況,要麽是雲止風作惡多端身上的因果業力太重了,要麽就是他實力過強了。”

江寂懵:“雲止風的實力很強嗎?我怎麽沒感覺?”

諸袖:“……大概是因為我們一路上遇到的對手太變態了,你和他打一場應該就有感覺了。”

江寂一想也是。

他們一路過來,雲止風在還受著傷實力沒剩幾分的時候就敢硬剛化神期的決明子,傷勢剛恢複時就一個人打的同是渡劫期的鬼卿毫無還手之力,還順帶擋住了不少顒鳥,而今天,在那個大黃拿出坤卦之前,他一個人就差點真把大黃打成了狗子。

江寂恍然大悟:“可能是看他當小白臉看多了,我差點忘了他還是個正經劍修。”

諸袖:“……”

說真的,他一百多歲渡劫期已經很讓人震驚了。

他們師尊也才渡劫期中階,因為太過年輕和實力強勁,被人稱之為劍尊。

但師尊的歲數也是雲止風的兩倍了。

掌門大乘期,離飛升隻有一步之遙。

但掌門已經五百餘歲了。

按理說,雲止風這個歲數這個修為,也該是名動修真界的天才才對,但同樣是用劍,殷不歸年輕的時候冷漠卻好鬥,劍尊的名頭是少年時期一刀一劍打出來的。

但雲止風當麒麟子時一直背負著家族,雲家又目的不純,有意遮掩麒麟子的名聲,以至於一直到他被家族暗害都名聲不顯。

……但是今天過後,就不一定了。

諸袖記得,上輩子的“雲魔”重新崛起尚在許多年後,據說是在必死的絕境之後直接入了魔,用了十幾年的時間將一身修為轉化成了魔功,成了上萬年前魔門覆滅之後唯一的“魔”。

諸袖正想的入神,就覺得江寂悄悄戳了她兩下。

她轉頭看過去。

然後就見江寂左顧右盼片刻後,悄聲道:“那我們要不要想辦法把師妹弄下去啊,雲止風渡劫的動靜這麽大,萬一傷到師妹怎麽辦?就算不傷到師妹,但要是雲止風一個不慎……”

他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江寂:“萬一這樣了,讓師妹看到了也挺有心理陰影的。”

諸袖;“……”

完了,她也開始擔心了。

師妹和cp,那還是師妹更重要的。

雖然對不起雲止風。

諸袖沉默片刻,壓下滿腦子的“萬一”,轉身看了一眼坐得筆直一瞬不瞬看著雲止風的三師妹,艱難道:“我覺得,不至於。”

上輩子他快死了都能成魔,這輩子總不至於倒在一個雷劫上。

但她還是有點擔心,不由得提聲問道:“師妹,你真的不和我們一起下去嗎?”

宋南時沒有回頭,聲音卻很穩:“你們快下去吧,下一個雷劫更大。”

諸袖:“那你……”

宋南時就抬頭看了一眼雷劫。

她再開口時,諸袖恍惚聽到了她聲音裏的笑意。

她道:“它不會傷到我的。”

諸袖恍惚了片刻,然後直接一拽大師兄,道:“我們走。”

她轉身,想找找小師妹,就見小師妹正提溜著兩個大活人站在他們身後,肩膀上還站著一隻兔子,嚴肅道:“要走嗎?”

諸袖:“……你這是?”

她提溜的正是薑垣的那兩個師兄弟。

小師妹十分輕鬆地晃了晃,晃的兩個人生無可戀,然後道:“他們一個斷了胳膊一個斷了腿,不太方便,請我幫忙把他們送下去,我隨手一幫罷了。”

諸袖沉默片刻,然後抬眼看向不遠處正沉默看著這邊的師老頭。

然後她道:“你還有餘力的話,把師前輩也背下去吧。”

她覺得,這個小師妹還是很有潛力的。

正滿心複雜的師老頭:“??”

他麵無表情:“不必。”

然後他看了一眼宋南時,聲音臭臭的:“想呆就呆吧,下來的時候別缺胳膊少腿就行。”

宋南時的聲音帶著笑意:“好。”

師老頭臭著臉轉身就走。

轉眼間,偌大的山峰上就隻剩下了她和雲止風兩個人。

宋南時就抬頭看了一眼天際。

漫天雷雲翻滾,正在醞釀著更大的雷劫,任何人站在這樣的雷雲下都會生出顫栗渺小的感覺。

站在這樣的雷劫之下,沒有人覺得自己不會被波及。

但宋南時莫名就覺得,這雷劫不會波及她。

這是一種難以言說,卻又玄之又玄的感覺。

仿佛在她決定留下來那一刻,天道突然投下來一瞥,然後寬容的給予她準許。

於是宋南時就知道,她被允許留下來了。

這幾乎是一種狂妄的錯覺,誰會覺得自己能和天道溝通、能被無形無狀的天道注視,甚至被允許。

但宋南時卻幾乎篤定,這不是她的錯覺。

冥冥之中,她和天道有了一次交流。

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

但宋南時卻不覺得意外,甚至覺得這一切都理所應當。

就好像……自從她掌握乾卦的那一刻起,整個世界在她眼裏都不一樣了,以前她覺得不可能甚至不理解的事情,都有了答案。

甚至到現在,她都覺得天道還在注視她。

宋南時看著天際,呆愣了片刻,然後冷不丁問:“那我能靠近他一些,拉住他的手嗎?”

於是她就感覺,那冥冥之中的注視仿佛都沉默了一下。

宋南時:“……”

天道好像都被她整無語了。

她訕訕笑了笑,嘟囔道:“好吧,不行就不行。”

下一刻,那冥冥之中的注視就挪開了。

宋南時也不知道它是看夠了還是不想看她了。

她隻能托著下巴看著雲止風,幽幽的歎了口氣。

雲止風還在閉目凝聚靈力對抗下一道雷劫。

轉瞬間雷劫落下,那雷劫大的幾乎籠罩住半個山峰,但偏偏避開了坐在雲止風不遠處的宋南時。

宋南時就又歎了口氣。

看來這不是她被打傻了之後出現的錯覺,掌握了乾卦之後,天道似乎真的開始對她這個路人甲不一樣了。

她也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下一刻,這一道雷劫結束,宋南時立刻去看雲止風。

雲止風還好好地,沒缺胳膊也沒少腿,就是整個人似乎都被劈黑了一點,隱隱還散發著焦味,甚至連頭發都冒煙了。

宋南時:“……”

現在頭發都開始冒煙,那雷劫結束呢?

她腦海中出現了一個沒有頭發渾身焦黑的雲止風。

她沉默了。

然後便憂心道:“其他的我不求,但您能不能給我開個後門保住他的頭發啊?”

沒人回答她,但宋南時覺得天道聽到了。

然後她心中那冥冥之中最後一點和天道之間的聯係似乎都被斷了。

宋南時:“……”

完了,怕是天道都要罵她戀愛腦。

宋南時頓時憂心忡忡。

她不知道修真界有沒有其他能被天道注視甚至和天道溝通的人,但她怕是要成為史上第一個把天道氣走的人。

她幽幽的歎了口氣。

下一刻,身後便是轟隆一聲。

宋南時頓時扭頭。

然後就見身後主峰的大殿被雷劈的塌了一半。

宋南時:“……”

她現在不擔心天道了,她開始擔心合歡宗要不要他們賠償。

她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麽修為越高的人渡劫越愛往人煙罕至的地方跑。

因為像他們這樣渡劫,等渡劫結束了怕是賠的連褲衩子都不剩啊!

宋南時幽幽地歎了口氣。

她現在很想問問自己的龍傲天大師兄,他裝完逼之後都是怎麽搞定賠償問題。

然後她就聽見一個沙啞的聲音傳來:“歎什麽氣啊?”

宋南時立時轉頭,就看到一個黑了兩度的雲止風。

她一點都不介意,大喜:“你醒了!”

雲止風見她一臉的喜意,心中都不由得柔軟了兩分。

他張口想說什麽,就見宋南時把身一側,露出了身後塌了一半的大殿。

她道:“你看。”

她都沒說要讓雲止風看什麽,但雲止風莫名就懂了。

然後他也沉默了。

此時此刻,雲止風和宋南時幾乎是一樣的想法。

他也想問問江寂,他裝完逼之後都是怎麽賠償,他要是都賠償的話,還能不能攢下錢來?

為什麽他們經曆了這麽大的事之後還得發愁賠償?

宋南時冷靜道:“咱們的錢加在一起怕是都不夠給這大殿鋪地磚的。”

渡完劫就幾乎是修真界最年輕的渡劫期大能的雲止風很想摸摸自己的兜。

這時,又落下一道雷劫,雲止風頓時凝聚靈力抵擋。

等這道雷劫過了之後,他整個人又黑了一點,然後他接著剛才的話題到:“不怕,這件事說起來也和他們合歡宗脫不了關係,合歡宗不一定會要賠償,就算要賠的話……”

他想了想,道:“咱們就把大黃的死了麽給搞回來。”

宋南時眼睛一亮,覺得可以。

她還想再說什麽,就見雲止風微微張嘴,吐出一口冒煙的黑氣來。

但是他的神情還十分的冷靜,問:“你想說什麽?”

宋南時:“……沒什麽,你好好渡劫吧。”

雲止風自覺事情已經談妥了,微閉上眼睛,等待下一道雷劫。

宋南時看著,突然覺得憂愁。

她在心裏問:“天道大人,雲止風不是旺妻命嗎?為什麽我覺得我又要開始破財了?”

難不成是因為她掌握了乾卦之後雲止風的旺妻命都壓不住她的窮鬼命了?

天道沒理她。

宋南時就憂心忡忡。

實力越強,那命格自然也是越強的。

她煉氣期的時候是個窮鬼,金丹期的時候還是個窮鬼。

那她等她大乘期要飛升的時候,會不會變成一個實力高強德高望重的……窮鬼?

宋南時心裏不是滋味,陪著雲止風渡劫的時候,就一邊看著雲止風,一邊是不是在心裏試圖聯係天道,大到她身邊人之後的命運,小到山下下一期的彩票,什麽都問。

大有把天道當成百度用的架勢。

天道大概是這輩子沒見過這麽自來熟的,保持了高質量的沉默,理都沒理她。

宋南時幽幽的歎了口氣,心裏很是遺憾。

雷雲翻滾、雷劫轟鳴,雷劫下的兩人卻一個尚且遊刃有餘、一個唉聲歎氣,現場很是和諧。

這場雷劫一直持續到了第三天中午。

宋南時也陪到了第三天中午。

她嘴上沒有說什麽,但越到最後越是提心吊膽。

這雷劫太大了,她很怕雲止風因為她要他提前進階的原因,沒有撐過這場雷劫。

雖然她心裏明白,以雲止風的實力,這場雷劫或許很難,但不至於致命。

直到最後一道雷劫落下,漫天的雷雲散去,燦爛又熱烈的日光灑下。

雲止風就站在這日光之下,外傷有點嚴重,內傷也有些,但離重傷還有一大段距離。

他成功渡劫。

然後他看向宋南時。

宋南時呆愣了片刻,突然一笑:“你頭發還在誒,就是整個人都快焦了。”

隻說完這句,她當即兩眼一翻,幹脆利落的暈了過去。

雲止風心裏一驚,立刻跑過來抱住她,繃著臉搭上她的手腕。

然後他就大大的鬆了口氣。

疲累過度睡著了。

雲止風一時間又心疼又好笑。

他強行進階,她也是強行掌握的乾卦,還硬撐著陪了他這麽久,真是……

雲止風歎了口氣,低下頭,親了親她的額頭。

然後他就看著宋南時額頭上被他親出來的黑黑的吻痕,沉默了。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泛著黑色的手,有點不敢想自己現在是什麽樣。

他深吸一口氣,抱著宋南時,躲著人下了山。

……

等宋南時醒過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

她迷迷瞪瞪地張開眼睛,隱約聽到了外麵的說話聲。

是諸袖的聲音。

她道:“我幫你問過合歡宗大長老了,大長老不介意主峰塌了的事,你和師妹就不用擔心了。”

然後就是雲止風的聲音:“那就太好了。”

他又問:“那主峰修起來要多少錢?”

諸袖算了算。

她道:“多少也得七十幾萬靈石吧。”

雲止風就沉默了。

宋南時也沉默了,她決定裝沒聽見。

然後她故意咳了一聲,讓外麵的人知道自己醒來了。

外麵的聲音果然停了,亂七八糟的腳步聲響起。

所有人都從狹窄的門外探出了頭,亂七八糟的要往裏擠。

最後還是師老頭大手一撥,道:“我進去!你們都在外麵等著!”

他大步走進來,但是看著宋南時往外麵看來看去的視線,又沉默片刻,沒好氣道:“姓雲的,你一起進來!”

雲止風立刻大踏步走進來。

宋南時就突然發現,雲止風好像更好看了。

突然好想親他怎麽辦……

她就看著雲止風笑。

雲止風也不由得笑了出來。

他們對著笑,師老頭覺得傷眼,重重的咳了一聲。

宋南時立時回過神來,當即道:“老頭,我還有一個禮物送給你呢。”

師老頭臭著臉:“什麽?”

她招手:“你過來。”

師老頭不情不願的走過去。

然後就見宋南時從**站起身,突然伸手點在了他額頭。

她輕聲道:“乾為天。”

一道金光閃過,沒入他額頭。

師老頭睜大了眼睛。

他身上一下輕鬆了下來,再也沒有了靈力被封後的沉重感。

他的靈力回來了。

不,不止是靈力。

他聽見宋南時帶著笑意道:“師老頭,他在你身上下的詛咒已經沒了。”

“你再也不是什麽天煞孤星了。”

師老頭沉默良久。

直到耳邊傳來宋南時小心翼翼地聲音:“老頭,你……你哭了?”

師老頭:“我哭什麽!我這是被你氣得,你強行掌握乾卦,不知道鞏固,還敢隨便用?這乾卦能是隨便能用的嗎?”

確實不能,但是……

她小聲:“我樂意。”

師老頭這次是真的被她氣到了。

她還道:“快去聯係葉黎州兄弟,我現在能破他們的詛咒了!”

師老頭吹胡子瞪眼。

宋南時絲毫不怕他,振振有詞道:“既然我掌握了乾卦,那我就要把所有被沈病已詛咒過的人救回來,他有坤卦,被他詛咒的人雖然不是一言既死,也是尋常人很難對付的。”

理直氣壯地說完,她頓了頓,又摸了摸一個乾卦用完就空****的丹田,道:“當然,這也得慢慢來。”

師老頭陰陽怪氣:“剛剛不是還雄心壯誌嗎?”

宋南時:“但是現在腎虛。”

眾人:“……”

正走到門外的小宗主和仙盟長老:“……”

誰腎虛?

兩個人對視一眼,若有所思。

他們一個想求宋南時幫忙解除母親身上的詛咒,一個想商量商量死了麽的事,都是有求於人。

於是他們當即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覺得在人家商量隱私事的時候進去不好。

但是回去之後,兩個人一個送了鹿鞭上去,一個送了人參。

都是補腎的好東西。

於是乎,待在合歡宗的修士悄無聲息的都傳開了謠言。

據說那個雲止風,渡劫的時候傷了腎。

不可言說,不可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