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宗主本來還在昏昏沉沉中,卻硬生生被這句話給嚇醒了。

但嚇醒了他卻也沒敢動,隻死命閉著眼,渾身都僵硬了。

他覺得自己仿佛是在被誰扛著走,於是一時間心都涼了。

——實在不行,咱們就一不做二不休。

這個一不做二不休,還能是哪個一不做二不休?

於是隻一瞬,小宗主腦海中飛快地閃過諸如“殺人拋屍、屍骨無存”等一係列限製級詞匯。

這下不止是心涼了,他覺得自己的心都在颼颼的往外冒冷氣。

父親死後,母親曾經很是疑神疑鬼,總是懷疑有人要害他,在他確定要繼任宗主之位後,宗主府的守衛都嚴密了一倍不止,生怕有人要刺殺他。

她也對他講了不少大宗門之間的權利傾軋和看不見的刀光劍影。

但聽歸聽,他一向覺得母親多慮了。

其他宗門怎麽傾軋的他不知道,但是合歡宗滿門上下腦子裏全都是顏值和雙修,誰有那個功夫來傾軋他啊。

更別提,他懷疑自己能成功繼位,有很大程度上依賴於自己這張長得還不錯的臉。

但現在他卻覺得,自己果真是太天真了,他居然真的遇到刺殺了!

這就是傳說中大宗門的權利傾軋嗎……

他想起剛剛他昏過去之前看到的那人,他和她有過幾麵之緣,讓他頗有好感,他記得,她還有一個師兄現如今正是侍衛首領……

他心中閃過一係列的陰謀論,隻覺得自己被背叛了,心中很是難受。

而且那人還是從母親房間裏出來的,現如今也知不知道母親怎麽樣。

小宗主越想越難受,卻也越想越不敢輕舉妄動,心中不由得湧起無限的悲涼。

而此時,抬著他的人還在討論怎麽“處理”他。

女聲在“一不做二不休”的提議之後就冷靜問道:“你想怎麽一不做二不休?”

一個很像他侍衛首領的聲音提議:“反正現在咱們就算不想綁架,小宗主也在咱們手裏了,不如就直接一次性搞定,把芍藥夫人也綁出來!”

小宗主心一涼。

他們果然要對母親下手。

他心中頓時就焦急了起來。

誰知女聲立刻反駁道:“不行,現在師老頭還在她手裏,她要是真有什麽法子控製法器,在我們綁她之前弄死師老頭,那我們豈不是得不償失?”

啊?

小宗主忍不住有些迷糊。

師老頭是誰?他們是在說母親嗎?

他心裏又焦急又慌亂,很想睜開眼算了,卻覺得自己突然被人放了下來,那女聲說了一句:“到了。”

小宗主頓時把眼睛閉得更緊了,身子直挺挺地躺著,像具屍體。

他神經高度緊張,耳邊聽到有人朝這邊跑過來的聲音。

有人叫:“師妹!”

還有人驚呼:“師姐真的把小宗主綁回來了!怎麽辦?咱們下一步是奪了合歡宗宗主之位嗎?”

小宗主:“!!”

他們還想奪宗主之位!他們果然狼子野心!

小宗主大腦頓時飛速轉動,一邊記著這些聲音,一邊試圖回想剛剛他們扛他回來時的路線,準備靜待時機逃跑……

然後就聽女聲冷靜道:“你們先別說話。”

嘈雜的聲音頓時停下。

小宗主緊張的心髒怦怦直跳。

下一刻,女聲無語道:“行了,別裝了,裝了一路了,你不累嗎?”

小宗主一時間心神大震,下意識睜開眼睛。

……然後就見整整齊齊五個腦袋看著他。

小宗主嚇了一跳,這才找到宋南時的腦袋,結結巴巴地問道:“你怎麽看出來我是裝的!”

宋南時:“……”

她麵無表情道:“因為我確定我們是把人打暈了,不是把人打死了,你被扛著的時候僵硬地像死了三天,還想瞞著誰?”

小宗主:“……”

他臉色漲紅,大聲道:“既然你們發現了,那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我警告你們!你們最好別動我母親……”

他義正詞嚴,宋南時一眾人卻像看傻子一樣看著他。

宋南時不由得轉身問雲止風:“你這是下手太重把他打傻了嗎?”

雲止風看了看自己的手,卻斟酌道:“不會吧,他修為太低我不好下手,便沒使多少力,他不是半路上就醒了嗎?”

小宗主一聽他們的對話頓時更加憤怒,大聲道:“落到你們手裏我認了,但你們不要侮辱我的人格!”

宋南時還沒說話,門外就傳來周長老的聲音:“什麽侮辱人格?這聲音……臥槽!你們怎麽把小宗主綁來了!”

宋南時麵無表情:“陰差陽錯,說來話長。”

小宗主看到周長老卻覺得心如死灰:“長老,難不成你也是他們同夥嗎?你們要聯合起來奪了宗主之位?”

周長老很茫然,看了看小宗主又看向了他們,撓頭道:“啊?奪了宗主之位?你們還有這種誌向?”

宋南時:“……”

帶不起來了,毀滅吧。

她半蹲下來,看著憤怒地臉都紅了的小宗主,道:“你知道我們為什麽要帶你回來嗎?”

小宗主怒道:“我撞破了你們的陰謀!你們要殺人滅口!”

宋南時:“我們要殺人滅口,早在碰見你時就該把你嘎了。”

小宗主一頓,眸色微微一亮,立刻道:“你們不是要殺我?那你們要什麽?綁我威脅母親?還是說隻是單純的當綁匪?想拿贖金?我出十五萬靈石贖金,你們放了我怎麽樣?”

宋南時:“……”

她咽了咽口水。

她承認,這一刻,她心動了。

雲止風見狀連忙拉了她一把,低聲道:“大局為重!想想師前輩!”

宋南時:“……”

十五萬,師老頭。

她突然就覺得這老頭不救也行。

這老頭可真值錢。

這時小宗主已經茫然道:“師前輩是誰?你們綁我和他有什麽關係?”

宋南時深吸一口氣,看向了那小宗主。

在他們意外碰見小宗主之後,宋南時心中的計劃就變了。

芍藥夫人看那戒指看的很緊,而且也相當警惕,在宋南時不能確定自己能完好無損的把人弄出來之前,她不敢輕舉妄動。

而這個時候,小宗主的突然出現,既是一個風險,也算一個機會。

宋南時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在他質疑的眼神中,突然道:“因為那位姓師的前輩,就在你母親手裏,我們要救他。”

小宗主的眼神一下子就茫然了,仿佛不知道她在說什麽。

諸袖忍不住低聲問道:“師妹,你要告訴他?”

宋南時很冷靜:“就讓他知道吧。”

她看著他的神情,平靜道:“不止石前輩,薑垣失蹤的兩個師兄弟也在你母親手裏,你們合歡宗那兩個走火入魔的弟子,其中一個就是周長老的徒弟,他親口告訴周長老,他們走火入魔正是芍藥夫人的手筆。”

小宗主猛然回過神來,幾乎是下意識地反駁道:“不可能!我母親不會做這種事!你們胡說八道!”

宋南時也不介意他的反駁,隻平靜道:“是不是胡說八道,不是你說了算的。”

小宗主還是搖頭:“我不信你們,她不是這種人!你們想抓我便抓我!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何必汙蔑我母親!”

一旁的周長老聞言卻輕笑道:“小宗主,你的意思是我在夥同外人騙你?我隻有這麽一個徒弟,他親口對我說是芍藥夫人下的手,我有什麽理由去騙你?再者,從前的芍藥夫人不會,難不成老宗主死後的芍藥夫人,真的做不出這樣的事嗎?”

小宗主滿腔辯解一下子就卡住了。

父親死後……

宋南時趁機追問道:“小宗主,你仔細想想,你有沒有見過一個姓師的前輩,他身量很高,但彎腰駝背,眉間有一個紅痣。”

她定定的看著她。

師老頭若真是每年都見芍藥夫人一次的話,那就不可能瞞的天衣無縫。

周長老都能機緣巧合見過師老頭一次,那芍藥夫人的親生兒子呢?

在宋南時的注視之中,小宗主的表情仍是茫然,似乎還沒反應過來。

宋南時耐心等著。

片刻之後,小宗主喃喃:“紅痣……”

宋南時立刻道:“你見過他!”

小宗主嘴唇緊抿。

宋南時追問:“你何時見過他!”

良久,小宗主低聲道:“我小的時候。”

他深吸一口氣,道:“我三歲時,母親背著父親,抱著我去見了一個老者,她讓我叫他爺爺,還對那爺爺說,她現在過得很好,所以想讓他見見我。”

小宗主喃喃道:“那爺爺還給了我壓歲錢。”

宋南時不由得意外。

芍藥夫人,主動讓自己的兒子見過師老頭?

以她對自己兒子的在意程度,她肯讓師老頭見她兒子,那是在意到了一定程度了。

可現在……

宋南時歎了口氣,道:“那麽小,你也還記得?”

小宗主點頭,神情低落道:“是,因為合歡宗裏都是美人,他是我前三年的人生中見過的最醜的人,所以印象就比較深刻。”

旁邊,周長老感同身受地點了點頭。

宋南時:“……”

師老頭這次,真的醜對了。

小宗主很有些不能相信地問道:“你說的那個師前輩,就是他嗎?”

宋南時點頭:“是。”

小宗主還是不信:“那你和他什麽關係?”

宋南時想了想:“我算是他半個徒弟。”

小宗主便沉默了下來,神情掙紮,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

宋南時不想拖太久,便嚴肅道:“事關人命,我不會騙你,你若是不相信的話,我們打個賭。”

小宗主抬頭看她。

宋南時豎起一根手指:“你母親有一個戒指形狀的空間法器,你知不知道。”

小宗主點頭:“她隨身帶著。”

宋南時:“那你能要來嗎?”

小宗主想了想,肯定道:“可以,我小時候拿它過來玩過,母親那時都給我了,出去曆練之時,她還幾次讓我帶上防身。”

宋南時想,那就太好了。

她道:“師老頭和薑垣的師兄弟就關在裏麵。”

小宗主第一反應還是反駁:“不可能!”

宋南時微笑:“可能不可能,不如你找個借口問你母親借那個戒指,看他還會不會借給你。”

周長老聞言就一拍手,道:“繼任典禮也沒幾天了,你可以以上次宗主府的刺客還沒抓到,怕他們在典禮上對你不利為由找她借,你覺得這樣她會不會給你?”

小宗主想了想。

母親現如今對他的安全很緊張,他若是真這麽說,無論如何她也是會給的。

他便信心滿滿地點頭。

宋南時便道:“所以你覺得會給?”

小宗主:“那是自然。”

宋南時卻輕笑:“不,她不會。”

小宗主皺眉:“你又不了解母親。”

宋南時直接道:“既然這樣的話,我們打個賭吧。”

小宗主看過去。

宋南時認真道:“我們會放你離開。”

小宗主緩緩張大了嘴巴。

宋南時繼續:“回去之後,你可以找機會問你母親借那戒指,她若是給你,那便是我們誤會了夫人,我們束手就擒。但她若是不給你……”

宋南時看著他的眼睛:“你要幫我們救出師前輩。”

“你賭不賭!”

小宗主神情掙紮了片刻,篤定道:“我信我母親!母親隻是自我父親死後少了些安全感,她不會做這種事!”

宋南時隻問:“那你賭不賭?”

小宗主直接道:“賭!我要是輸了!我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宋南時便起身,“你去吧。”

小宗主試探性地站起來,見他們真的沒有阻止他,不由得問:“你們真放我走?”

宋南時:“當然,但是大師兄得跟著你。”

大師兄立刻上前,像個侍衛一樣站在他身側。

小宗主無言的看著她。

宋南時微笑:“我得確認你是真的履行賭約,而不是走出去就告狀。”

小宗主張嘴想說他信守承諾,就見宋南時突然往他嘴裏塞了什麽,那東西瞬間順著他的嗓子滑下去。

小宗主驚恐:“你們要殺我?”

宋南時麵不改色:“不,這是毒藥,你要是不聽話的話,我隨時能控製毒發,你要是回來了,我就給你解藥。”

他們人都綁了,小宗主也不懷疑她會喂他毒藥,隻憤憤道:“我不會毀諾的!”

說完甩袖就走。

除了大師兄跟了上去,沒有一個人去攔。

他們目送他們離去,直到他們走得不見影了,周長老才道:“這樣靠譜嗎?不會打草驚蛇?他突然開口要戒指,無論他說不說實話,芍藥夫人都會懷疑的吧?”

宋南時卻道:“我要的就是打草驚蛇。”

周長老看過去時,她隻道:“你不是想當場拆穿芍藥夫人做的事情嗎?那你就等著吧。”

周長老很疑惑,宋南時卻沒再說什麽。

雲止風等他們說完,這才問道:“你喂他吃的是什麽?”

周長老正想說這不就是毒藥嘛,就聽宋南時隨口道:“哦,是顆過期的美顏丹,唯一的作用大概是讓他明天容顏煥發,當然,過期了效果不定。”

周長老:“……”

……

小宗主帶著江寂回去之後,看了一眼母親的房間,見裏麵依舊安靜,就回了自己房間。

江寂在外麵守著,他自己一夜無眠。

好不容易到了第二天,他壓不住心事,幾乎是一早起來就去找了母親。

他弄不清自己怎麽想的。

他信不信母親呢?

他若是信的話,昨夜又怎麽會一夜輾轉呢?

所以從內心深處,他還是覺得,母親其實會做這種事嗎?

小宗主不敢想。

和母親請了安,他盡量像往常一樣坐下來和母親聊天,目光不動聲色看向母親手上,沒有看到戒指。

他便不經意般道:“對了母親,父親給您的那戒指呢?”

芍藥夫人神情一頓,問:“你問這個做什麽?”

小宗主抿了抿唇:“就是好奇。”

芍藥夫人便道:“我沒戴在身上,他死後,我怕觸景傷情……”

往常,母親提到父親,他怕母親傷心,便會自己轉開話題,不會再說什麽了。

但現在他卻心中一沉。

母親騙他。

他勉強笑了笑,仍舊道:“那母親,那戒指能不能借我一用,宗主府的刺客還沒抓到,再過幾日就是我的繼位典禮了,我怕屆時那刺客鬧到我典禮上,在我繼位典禮上出什麽亂子。”

芍藥夫人沉默片刻,卻溫聲道:“你多慮了,這裏是合歡宗,怎麽會出事呢?你隻安心就好,”

小宗主心中更沉。

她不給。

往常,母親比他自己更在意他的安危,恨不得將他團團保護起來。

現在,她卻說,你多慮了。

小宗主都不知道自己後麵和母親說了什麽,恍恍惚惚地走出母親的住處。

太陽一照,他如夢初醒。

他站在太陽下不知道在想什麽,半晌,咬牙道:“走!我們去見宋南時。”

他帶著監視他的江寂,大踏步往外走。

走了沒一會兒,他覺得臉上不對勁,不由得撓了撓。

然後他看向江寂,問:“我臉上怎麽了?”

江寂看了一眼。

他一張臉,半邊像是開了柔光濾鏡,神采煥發。

另外半邊容色憔悴,眼底青黑。

江寂不由得大驚失色。

三師妹真下毒了?

他生怕小宗主死了,當即扛起他就跑,便跑邊道:“你別再自己走路了!你毒發了!”

小宗主:“!!!”

小宗主一路被扛回宋南時那裏。

宋南時正拿著張燒餅啃,就看到大師兄大呼小叫道快給小宗主解毒。

宋南時抬頭一看他的臉,也沉默了。

然後她平靜道:“沒救了,埋了吧。”

江寂大驚。

他扛著小宗主就道:“你這是要毒殺了?那難不成咱們真的要奪了宗主之位了?”

宋南時:“啊對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