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雲層時,世界早已裹上厚厚的銀裝。

玉蘭眯著眼望向窗外,積雪壓彎了枝頭,遠處的街道像鋪了層鬆軟的棉花,隻有零星的車轍在雪毯上蜿蜒。

“醒了?”沈知行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他套著黑色羊絨衫,領口微敞,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頸,發梢還翹著幾縷不聽話的弧度。

玉蘭昨夜枕著他手臂入眠,此刻那片皮膚還泛著淡淡的紅痕。

床頭櫃上擺著冒著熱氣的燕麥粥,沈知行用勺子攪了攪,舀起一勺吹涼:“嚐嚐,加了你喜歡的藍莓。”

玉蘭張嘴接過,甜香在舌尖散開,卻瞥見他手機屏幕上不斷彈出的消息,紅點密密麻麻,郵件提示音隔幾分鍾就響一次。“公司有事就去忙吧。”

玉蘭握住他的手,指尖觸到他掌心的薄繭,“我自己能去學校。”

沈知行將她摟進懷裏,“陳方十分鍾後到,路上注意安全。”他頓了頓,在她額頭落下一吻,“晚上帶你去吃那家新開的日料,補慶祝你...重新相信我。”

陳方的黑色轎車穩穩停在學校門口時,玉蘭還沉浸在昨夜的餘韻裏。寒風卷著雪粒撲在臉上,她裹緊羊絨圍巾,踩著積雪往教學樓走去。

實驗室走廊飄來熟悉的化學試劑味兒,在轉角處時被林教授叫住。

“玉蘭,來我辦公室一趟。”

林教授推了推老花鏡,鏡片後的目光帶著幾分歉疚。辦公桌上堆著一摞文件,最上麵壓著張粉色邀請函,“這是下周五的教職工家屬會邀請函,你...作為特殊家屬參加。”

玉蘭指尖懸在邀請函上方,遲遲沒敢觸碰。

她不是個聖人,努力了那麽久的事突然被告知化作泡影,誰都不能免俗怨一下的,她沒有理由怨恨林教授,但對於這種所謂打一個巴掌給一個甜棗的事情還是不能接受。

“林教授,我不是教職工家屬。”她語氣冷淡。

“就當是係裏的補償。”林教授歎了口氣,翻開抽屜取出個牛皮紙袋,“旁聽生名額的事,是我們疏忽。但你放心,係裏科研助理的名額,我第一個推薦你。”

他將邀請函塞進玉蘭手裏,“家屬會那天,會有合作企業代表出席,或許...對你未來有幫助。”

玉蘭攥著邀請函走出辦公室,陽光穿透雲層,在雪地上折射出細碎的光芒。

她望著邀請函上燙金的花紋,忽然想起沈知行說要為她鋪就的路。寒風再次掠過發梢,卻不再像往日那般刺骨,反而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暖意。

或許,她也可以和沈知行一起努力。

安穩的日子轉瞬即逝。

家屬會當天,玉蘭去得不算早,她到時已經見著林教授身旁站了一個人,那人玉蘭認識,用認識來說可能有點牽強,她是在師兄師姐嘴裏認識的,那是林教授的養子,一個天才少年,二十四歲就已經進入國研所研究軍事防布了,是那種平時出門都會有國安保護的國家級人才。

“玉蘭是嗎?”男人聲音中完全沒有陌生感,反而帶著一股打量。

看得出林教授今天心情很好,他笑嗬嗬地介紹道:“這位是林斯今,我的兒子,也算是你半個師兄了。”

玉蘭客套的笑了笑,她對陌生人向來不多話的。

家屬會禮堂的水晶吊燈將暖光灑在玉蘭白嫩的臉上時,她正默默聽著一旁的林斯今和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者侃侃而談,話裏話外全是一些很是高深的專業術語。

原本還以為這種無聊的氛圍還要持續很久時,就聽到了話筒裏傳來了林教授的聲音。

鎂光燈驟然聚焦下,林教授推了推金絲眼鏡,鏡片後的目光掃過台下,最終落在玉蘭蒼白的臉上:“今天,我想講講二十年前的故事。”

他的聲音帶著歲月沉澱的沙啞,禮堂裏的竊竊私語聲瞬間消散。

玉蘭饒有興致的雙手環抱,她很是喜歡聽一些老一輩的事,喜歡那種厚重的故事感。

投影幕布亮起泛黃的照片,年輕的林教授穿著白大褂站在國研所門前,身旁站著位溫婉的女子。

玉蘭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錯了那張黑白照片上女人的臉。

那個披散著一頭秀發,笑得溫柔的女人竟然是...是吳淑蘭,是她那個不負責的媽!

“那時我癡迷科研,錯過了女兒的出生,與她骨肉分別,這一別就是二十年,就在半個月前,我找到了她,她被養得很好,懂事、努力、上進有著優秀的品格,今天我想借著這次家屬會向大家介紹一下我的女兒——玉蘭。”

鎂光燈突然精準地打在了玉蘭身上。

玉蘭低垂著頭沒有再動作,她內心的受到的衝擊不亞於她知道那個高高在上指責她的女人是她親媽。

他是真的是半個月前知道的嗎?要不是她清楚地知道她的父親並不知道她的出生,恐怕也會被他情真意切的理由蒙騙,然後把拋妻棄子罪責全怪在他身上。

她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震得耳膜生疼。

林教授一直以來對她的耐心指導、對她的特殊關照,對她超乎尋常的嚴格與偏愛...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早有預兆,而她卻從未察覺。

一直蒙在她心裏的不適感在此刻被層層剖開。

血緣真的好奇怪。

“玉蘭,我的女兒。”林教授走下講台,“當年我給不了你完整的家,我的自私自利讓你受了這麽多苦...”

玉蘭踉蹌著後退,原來所謂“補償”,是林教授把所有罪責都攬在他身上。

禮堂內的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玉蘭感覺自己的心跳聲震耳欲聾,蓋過了周圍所有的聲響。

她直勾勾地盯著林教授,嘴唇不受控製地顫抖著,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一旁的林斯今卻在這時開口了,“妹妹,爸爸一直都很想你,他一直都在為過去的衝動離開後悔,你就原諒他吧。”

說完,他還朝著玉蘭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