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是榮興的慶功宴,來的人除開包房裏的齊越趙卿時外,其他坐在外邊的人玉蘭都不認識,經過剛才齊越嘴上沒把門的事後,氛圍也算不上很好,一時間玉蘭竟然起了趕緊吃完趕緊走的念頭。
這念頭不過剛起,就被趙卿時的話打消了。
“你最近在林教授那裏學得怎麽樣?”趙卿時狀似很隨意地問了一句,指尖無意識轉著高腳杯的杯腳。
玉蘭原本鬆散的坐姿立刻端正了些,放下筷子認真回答道:“我去的時間有點晚,基礎課上還有些薄弱,不過在實驗課上做得不錯。”
趙卿時聞言突然湊近,表情帶著點八卦:“那你聽說了嗎?你們係最近有批去德國的交換生名額,旁聽生也能報名。”她的指甲輕輕點著玉蘭手背,像是怕對方沒反應過來。
玉蘭手邊的筷子“當啷”一聲磕在碗沿。
她臉上帶著肉眼可見的興奮,她很清楚旁聽生和真正去德國深造的區別。留在學校當旁聽生,不過是短暫的學習交流,讓她擁有相關的知識儲備,沒有正式的文憑,結束後一切又回到原點。
但如果能去德國,那就是完全不同的天地。她可以接觸到世界頂尖的學術資源,認識來自不同國家的優秀學者,更重要的是,這將是她邁向更廣闊未來的跳板,能往更遠的地方發展,真正改變自己的人生軌跡。
她激動得連帶著聲音都發顫:“真的?”
說完她下意識看向沈知行,卻見他正和齊越碰杯,像是毫不在意她這邊的事兒。
“不過......”趙卿時的尾音拖得很長,“光是我們學校的學生過去都很嚴,你作為一個旁聽要求可就更高得離譜,除了課業成績優秀以外,德語要過 B2,所有費用都得自費。”她說話時垂著眼簾,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陰影,像是不忍心看玉蘭的表情。
趙卿時看到玉蘭表情時是有點後悔的,她不該把這事跟她說的,畢竟給人希望轉頭又掐滅是一種極其不禮貌的行為。
希望的火焰瞬間被澆滅大半,玉蘭的肩膀肉眼可見地垮了下去,筷子重新擱回碗沿發出輕響。
她轉開視線看向窗外璀璨的夜景,指甲掐進掌心才忍住沒歎氣。
那些美好的憧憬突然變得遙不可及,高昂的費用、嚴苛的要求,就像橫亙在她麵前的大山。“原來是這樣......”她的聲音輕得仿佛要消散在空氣裏,掌心的刺痛混著心裏的失落,反而讓她清醒了些。
趙卿時突然握住她的手,鼓勵道:“別灰心,你現在開始準備,說不定下次還有機會。”她的眼睛突然一亮,像是想起什麽,猛地拍了下腦袋,“對了!我怎麽忘了,沈知行當初留學就是去的德國,他的德語好得不得了,有他幫你輔導,德語過 B2還不是小菜一碟?”
說著,她促狹地衝玉蘭眨眨眼,眼神裏滿是“我真機智”的得意。
玉蘭猛地抬頭,驚訝地看向不遠處的沈知行。男人修長的手指握著酒杯,正和齊越說著什麽,側臉在暖黃的燈光下鍍著層柔和的光暈。
她怎麽忘了呢,席明晝曾經打趣說過,像他們這樣的人,都是八門外語打底的。
玉蘭心裏又燃起了一絲希望的小火苗,可隨即又黯淡下去,沈知行平時就很忙,更別提現在又有了新項目,他真的能抽出時間教她嗎?
她一邊想著,目光也隨著落在了沈知行身上。
玉蘭的視線滾燙,沈知行怎麽可能沒有感覺,他強迫自己繼續和齊越交談,聲音卻不自覺地變得僵硬。每說一個字,都像是在和自己的私心做鬥爭。他想自私地把玉蘭留在身邊,又希望她能展翅高飛,在更廣闊的天空翱翔。這種矛盾的情緒,在心底不斷拉扯,讓他坐立難安。
齊越舉著酒杯湊過來,眯起眼睛打量他:“我不過就說項目結束要退休,你至於這副糾結樣子嗎?”
沈知行喉結動了動,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冰涼的**滑過喉嚨,卻澆不滅心裏的燥熱。
他餘光瞥見玉蘭時不時朝這邊張望,攥著酒杯的手青筋暴起。
趙卿時的笑聲突然傳來:“沈知行,發什麽呆呢?玉蘭想考德語 B2,你這大學霸不表示表示?”
沈知行的動作猛地僵住,整個包廂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他緩緩轉頭,正對上玉蘭略帶忐忑的目光,那雙眼睛裏,有期待,有不安,還有一絲小心翼翼的渴望。
“我...”沈知行剛開口,卻發現喉嚨幹得發緊。
他看著玉蘭咬著下唇的模樣,想起這些日子她在實驗室熬夜做實驗的辛苦,想起她拿到階段性成果時眼裏的光。如果拒絕,那些光是不是就會熄滅?可如果答應,就意味著要親手把她推向遠方。
齊越拍了拍他的肩膀,渾然不覺氣氛的緊繃:“我說你怎麽不搭理我,搞了半天你在等玉蘭開口求你啊,好小子,心機深沉啊。”
齊越的話沈知行是一個字沒聽進去,他的思緒已經飄回留學時光,那時的他孤身一人,在陌生的國度日夜苦讀。如今,他不想讓玉蘭也經曆那樣的孤獨,卻又無法忽視她對夢想的向往。
“好。”這個字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沈知行看著玉蘭瞬間亮起的眼睛,心裏某處最柔軟的地方被狠狠戳了一下。
他聽見自己繼續說道:“不過先說好,每天最多兩小時,別耽誤我工作。”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這生硬的語氣,怎麽聽都像是在趕人。
可玉蘭卻笑了,那笑容比包房的水晶燈還要明亮:“謝謝!我保證不打擾你!”
她舉起手中的椰汁,隔空朝他示意,眼中滿是雀躍。
沈知行別開臉,不敢再看她,生怕自己會反悔。
慶功宴散場時,沈知行刻意走在玉蘭身後。
看著她與趙卿時並肩而行的背影,聽著她們討論學習計劃的聲音,他突然覺得這條路格外漫長。
夜風拂過,帶著些許涼意,卻吹不散他心頭的陰霾。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不僅要輔導她的德語,還要學會慢慢習慣她不在身邊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