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蘭有點不喜歡被人問及家人,她下意識皺了皺眉。
林教授本就是把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的,她這麽明顯的抗拒自然是沒逃過他的眼睛,他頓時有些緊張,追問道:“你媽對你不好嗎?”
玉蘭依舊沒說話,她抬眼看他,眸色沉沉,在玉蘭看來林教授突然提及家人,還是在他看到她和吳雅爭吵之後,很難不考慮是不是替她當說客的。
“林教授,現在在上課,我覺得不太適合聊這些吧。”
林教授的手指在實驗台邊緣驟然蜷起,他這才驚覺自己竟在課堂上問出那樣的話,學生們的目光正好奇地在他與玉蘭之間流轉。
他喉結滾動著咽下尷尬,抓進兩步回了講台上。
“咳,我們繼續講親核取代反應。”他的聲音比平時高了兩個調,粉筆尖在黑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餘光裏,玉蘭低頭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長發垂在胸前,像道沉默的屏障。
他想起上周在走廊撞見的場景,吳雅拽著玉蘭的胳膊,嘴裏嚷著什麽“忘恩負義”。
也許吳雅做了母親,也依舊我行我素從未改變過她尖銳的性格,玉蘭肯定在她手上吃了不少苦,不然也不至於提到家人就變了臉色。
他長歎一口氣,心裏全是悔意。
實驗課分組時,林教授又鬼使神差地走到玉蘭身邊。她正在提純乙醚,冷凝管裏的**泛著清透的光。
“小心明火。”他脫口而出,卻在接觸到她疑惑的目光時,慌忙補充,“我是說...操作規範很重要。”
玉蘭停下手中動作,試劑瓶在台燈下折射出冷光:“林教授似乎對我的家庭很感興趣?”她的語氣禮貌而疏離,卻像根細針紮進他的心裏。
“抱歉,”林教授後退半步,白大褂蹭到身後的實驗櫃,“隻是看你最近狀態不好,擔心影響實驗安全。”
下課後,玉蘭收拾器材時發現實驗報告夾裏多了張便簽,泛黃的紙頁上字跡力透紙背:“有些傷口不必強迫愈合,但請相信,總有人願意陪你站在陰影之外。”她攥著便簽望向教室門口,林教授的背影正消失在樓梯口。
警惕多過於好奇,玉蘭轉頭就將便簽撕碎丟進了垃圾桶。
下午沒有課,玉蘭早早地就回了禦華庭。
玉蘭剛轉過走廊拐角,就看見兩道身影倚在自家防盜門前。
她眯起眼睛,認清了女人是李楚楚,她穿著件露肩的 miumiu毛衣,裹著羊絨大衣仍在樓道凍得直跺腳,而那男人正是消失許久的褚時,他雙手插兜站在她身側,那個曾經頂著張揚狼尾的男人,此刻寸頭清爽,黑色高領毛衣襯得下頜線格外鋒利,他正攥著李楚楚的手給她暖著。
玉蘭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抬步走了過去,樓道的感應燈隨即亮起。
三人視線撞在了一起,玉蘭毫不意外地在李楚楚眼裏看到了怒火。
“你一個無業遊民天天在外麵竄什麽竄,不知道在家好好呆著嗎?”李楚楚雙手環胸,怒氣衝衝開口。
玉蘭站定在兩步開外,樓道裏的冷風卷著李楚楚身上的香水味撲麵而來,甜膩中帶著絲絲煙味。
她蹙眉抬眸看了眼她,“讓開。”玉蘭的聲音像浸了冰水,目光掃過兩人,“什麽髒的臭的都往人跟前湊。”
李楚楚眼睛瞪大,這小賤人難不成以為是她想過來了?要不是爸媽逼著讓她過來見玉蘭,讓她給沈知行說說好話,她能上趕著來見一個鄉下的土包嗎?至於她媽說的,玉蘭是她姐姐這事,她不屑一顧,哪個有錢人家沒點私生子女的,玉蘭這小賤人當她姐姐還不夠格,在她心裏,她隻有一個姐姐,那就是李熹薇!
“土妞,一點家教都沒有。”李楚楚瞥她一眼,塗著珊瑚色美甲的手指晃了晃手機,“我給你十分鍾時間,讓沈知行接電話。
玉蘭沒想到她張口就是這個,她厭惡地錯開眼,上前兩步直接撞開了她,“好狗不擋道。”
連著被罵了兩次,李楚楚終究還是忍不下去了,她惡狠狠地將手機狠狠砸向玉蘭,粉色手機在空中劃出拋物線,“砰”地撞在玉蘭身旁的消防栓上。
她踩著十厘米的細高跟上前,鮮紅的指甲直戳玉蘭麵門:“鄉巴佬!真以為傍上沈知行就能騎在我頭上?”
玉蘭側身避開,後背撞上冰涼的牆壁。
樓道感應燈突然閃爍,忽明忽暗的光線裏,李楚楚扭曲的麵孔和吳雅那天質問她的模樣重合。
玉蘭突然就笑了起來,她跟她才是親母女,性格長相都如出一轍,而她不過就是一個空有血緣卻毫無關係的人,玉蘭心裏那副枷鎖緩緩脫落。
她完全沒有了跟她說話的想法,她一言不發地打開了門,正在進去時,卻被李楚楚一把揪住頭發。
李楚楚最受不了就是別人冷落她了,尤其這人還是個低賤的私生子。
“啞巴了?還是真就以為沈知行會娶你?”
“夠了,別忘了你今天是來幹嘛的。”褚時突然伸手扣住李楚楚手腕,他的聲音低沉得可怕,卻讓李楚楚徹底炸了毛。
“褚時!你居然幫她?”李楚楚眼眶通紅,“你幫著一個外人吼你的未婚妻!褚時!你是不是還喜歡她?”
說著話,她突然轉頭盯著玉蘭,嘴角勾起惡毒的笑,“難怪你能勾引褚時,難怪你能勾引沈知行,就是靠著你這張遺傳我媽的臉是不是?”
“啪!”清脆的巴掌聲在樓道炸開。玉蘭的手掌隱隱發麻,李楚楚的臉頰瞬間浮現五道指痕。
“不動手是我看不起你,你真以為我拿你當一回事了是吧?”
空氣仿佛凝固了三秒,李楚楚突然捂著臉癱坐在地,爆發出淒厲的哭喊:“殺人啦!私生子打人啦!”
褚時喉結動了動,想說什麽卻被玉蘭搶先。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的鬧劇,從包裏摸出張濕紙巾慢條斯理擦著手:“下次在來找打,我就在滿足一下你。”說完她轉身進門。
關門聲響起時,李楚楚捂著不可置信的左右看了看。
“啊!玉蘭你個賤人,打完人你就跑!你這個下賤的私生子!”
門外再次爆發更加尖銳的咒罵聲。
玉蘭心裏毫無波瀾,她倒了一杯溫水,慢慢喝著。
對不在乎的事和人,多吵多鬧,和路邊的狗吠聲有什麽區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