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小無猜?
向嘉丞回城之後,也不把袁一諾當回事,他忙著按尚母的要求改造自我呢,完全沉浸在豐富多彩的學習生活和業餘生活當中。向嘉丞也挺淘,但跟袁一諾不是一個方向。袁一諾出去跟別人騎馬幹架,他就在家裏鼓搗玩具小汽車和半導體。他把這些能動的能轉的能跑的能跳的都給拆了,拆完了再組裝起來。東西是組裝上了,地上遺留下一大堆零件,更令人驚愕的是,少了一大堆零件的玩具按上電池還能動。
尚母挺自豪,這孩子好,腦袋好使,出門就炫耀。兩個兒子,一個向嘉天,一個向嘉丞,都是聽話又聰明的好孩子。過了二十多年以後她才明白過來,兩個兒子的聽話和聰明都是假象,可惜已經管不了了。
相比之下,袁一諾就不怎麽地了,絕非傳統意義上的有出息。袁父隻能歎息:“以後當工人去吧,還算有碗飯吃。”袁一諾高舉起玩具機關槍,嘴裏突突突突一陣突突,大吼一聲:“向我開炮——”倒地裝死。
轉折是在向嘉丞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這一天袁父拉著尚父出門辦事,尚母上班,袁母買菜,誰都不在,屋裏就剩下仨孩子。袁一諾又想出去玩,被向嘉丞攔下了。向嘉丞眨著一雙純潔而無辜的眼睛,說:“哥——”他拖著長音。
平常向嘉丞都叫袁一諾“一諾”,他覺得這小子就比自己大一歲,還什麽都比不上自己,幹嗎要叫他哥呀。人家向嘉丞有哥,親哥——向嘉天——袁一諾才不是自己的哥呢。可如今有事要求人家,就得叫哥。向嘉丞可會審時度勢了,該改口的時候肯定改口,都不用你提醒。
他就這麽甜甜地喊袁一諾:“哥,你把電視機給我搬下來唄?”還用一種特期待特崇拜的眼光看著對方。
“搬那玩意幹什麽?”袁一諾穿上自己那雙破爛的臭球鞋,“今天星期二,下午沒電視劇。”
向嘉丞眨巴著大眼睛,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啊,原來你夠不著,櫃子太高了嘛。算了算了,我還是讓我哥夠吧,你個子也沒他高。”
“誰說的?”袁一諾擰起粗眉毛,他就不愛聽別人說他不行,學習不行他承認,別的不行誰說他跟誰急。尤其不愛聽人說他沒向嘉天高,怎麽會?明明是一般高!當下故意不搬小板凳,直接翹起腳去拿電視機。胳膊伸得都快從身體脫離出去了,終於摸到了電視機的邊緣,把電視機取下來拔掉電源遞給向嘉丞:“諾,行吧?”
“哥你真厲害。”向嘉丞誠心誠意地說,低頭開始鼓搗。他把電視機給拆成一堆零件,然後就裝不回去了。
那時的電視機,不是有錢就能買到,那是得排號的,得走後門的,買一個特別不容易。向嘉丞就知道自己闖禍了,他也害怕,望著一地的螺絲心裏突突直跳。他轉轉眼珠向四周瞧瞧,幸好周圍沒人,哥哥在屋裏寫作業,袁一諾出去瘋跑,袁母出去買菜,家裏靜悄悄的。
怎麽辦?向嘉丞思來想去,急得團團轉,越弄越弄不明白,一不小心還把屏幕給弄裂了。他把螺絲勉勉強強給擰上,表麵看上去沒什麽不同。這時,袁一諾跑回來喝水。向嘉丞含著大拇指,猛地來了主意,一把揪住袁一諾的衣袖:“袁哥,我玩夠了,你再把電視放回去吧。”
“啊,行。”袁一諾二話沒說,挽起袖子捧住電視機,剛要往櫃子上放,電視機的後蓋嘩啦一聲掉了下來——向嘉丞急三火四地,根本沒擰住。
袁一諾當時就毛了,慌慌張張把電視擺好,嘴裏嘟囔著:“怎麽了這是?”
“後殼掉啦,屏幕也裂了!”向嘉丞好像才發現似的大聲叫嚷。其實屏幕裂得一點也不明顯,不仔細看根本瞧不出來。袁一諾也不是傻子,立刻反應過來,一指向嘉丞:“好啊,你把電視弄壞了!”
向嘉丞著急了,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不是我不是我。”
樓上向嘉天聽到動靜,蹬蹬蹬跑下來“媽呀”一聲大叫:“你倆,你倆闖禍啦!”嚇得轉身就往回跑,直奔屋子裏躲起來,生怕大人沒弄明白怪在自己頭上。
“什麽?!”說話的是買菜回來的袁母,看著地上的電視機目瞪口呆,手裏的菜滑到地板上,雞蛋打碎好幾個。
“是他!”向嘉丞一指袁一諾,眼淚嘩地流下來了。袁母氣得渾身發抖,不由分手上去狠拍袁一諾後背幾下:“你個討債鬼!你個小王八蛋!”
“不是我!”袁一諾分辯,可沒人聽。
袁父回來也嚇得夠嗆,這玩意他家也賠不起呀,二話不說,直接去倉庫拎棒子。尚母也挺生氣的,畢竟好好一個電視機被弄壞了,這孩子玩起來也太沒分寸了。
袁父拎著棍子揪小雞似的揪住袁一諾,把他死命地按在椅子上,扒下褲子狠狠抽下去:“讓你淘氣!讓你亂動!”
袁一諾嗷嗷亂叫,雙腿亂蹬,嘴裏一個勁地叫:“不是我不是我!”
“不是你是誰?!”袁父心裏巴不得不是自己兒子,他停下棍棒等著。
袁一諾眼睛盯向向嘉丞。向嘉丞沒想到後果比他想象的還嚴重,被袁父手裏的棍子嚇得肝顫,像迎麵釘了枚釘子,不由自主退後一步,躲到角落的陰影裏,一雙眼睛瞪得溜圓,淚水順著白皙的麵頰流下來。
不知為什麽,袁一諾瞧見向嘉丞的臉色,低下頭一咬牙,沒再吭聲。袁父得不到想要的回答,氣急敗壞而又失望透頂,一棍一棍抽下去,用盡全力毫不留情。袁一諾疼得滿身大汗,他竭力憋著,也不求饒,也不哭叫。
“算了吧算了吧,都是孩子,也不是故意的。”尚母說。她越這麽說袁父的棍子抽得越狠。向嘉丞閉著眼睛不敢看,棍子落下一聲他的小身板就抖一下,好像全是揍他了。最後他實在受不了,哭著撲上去:“是我弄壞的,袁叔叔是我弄壞的,你別打一諾了,你打我吧你打我吧……”
袁父沒理他,袁母拉過哭泣的向嘉丞:“好孩子,你別提他求情,他該打!”
“不是,不是。”他撲向母親,“媽,是我弄壞的,是我……”沒人理會他,也沒人相信他,都以為他是不願意看見袁一諾挨打。
袁一諾結結實實挨了一頓臭揍,PI股腫得三寸來高,坐都坐不下。袁父兀自氣得呼呼喘氣,向嘉丞哭得雙眼紅腫,袁母反倒拉著他的手掉眼淚:“嘉丞,你的心可真好……”
晚上,向嘉丞偷偷來看袁一諾,還拿去一盒最好吃的酒心巧克力。袁一諾正趴在床上哎呦哎呦地叫喚,瞧見他來,不叫喚了,反而問道:“你拿什麽啦?是巧克力不?快點快點。”
向嘉丞走過去往袁一諾嘴裏塞了一塊,紅著臉囁嚅半天,低聲說:“對不起……”
“行啦行啦什麽對不起。”袁一諾一點不在乎,擺手時扯動傷口,咧著嘴嘶嘶地抽涼氣。
“那……那你怎麽不說了呢?”向嘉丞心裏還挺納悶,他當時真怕袁一諾就這麽把他“招”出來。
“不就是挨打嘛。”袁一諾嘴裏含著糖,含糊不清地說,“你那個小模樣,打兩下還不得散架子啊?反正我總挨打,不差這一回。”他指指自己的PI股,“你瞧瞧。”
“啊?”
“瞧瞧。”
向嘉丞小心翼翼地揭開藥布:“瞧……瞧什麽?”
“打成四掰兒沒?”袁一諾沒心沒肺地問。
向嘉丞撲哧樂出聲來,瞧著死皮賴臉的袁一諾,心想:“一諾真是個好人,嗯,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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