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122章

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送暗信的人始終沒有半點消息,本來沒再監視的元文昊因為心急,雖然不再算監視,倒比以前監視更緊地盯著那橫梁——平均每半個時辰就會看一下,隻是皆無所獲,在最後一天一大清早,離元文宇午時斬首尚有三個時辰時,元文昊終於首先投降——他承認他輸了,他是扛不住了,不敢拿元文宇要砍頭這種事開玩笑,所以趁著張燕鐸上早朝的時機,讓他下朝後來一趟東宮。

張燕鐸倒有些奇怪,暗道那天自己逼問他借屍還魂的事搞得不歡而散,沒想不過幾天,元文昊倒是不像放在心上的模樣還來找自己商量事情,暗想這事隻怕大有玄機,否則怎麽會來找自己。在元文昊心裏,隻怕經過那天的那件事,對自己早已動了殺機,此番前去,倒要格外小心了。

在昭陽殿惟德軒小廳,元文昊接待了心中高度戒備的張燕鐸。

“不知文昊找燕鐸前來,所為何事?”

雖是高度戒備,不過張燕鐸表麵看來仍是很輕鬆,自在地品著香茗,吃著點心,與往日並無二樣。

“我知道燕鐸事務繁多,要不是事情比較緊急也不會找燕鐸過來商量。”

“哦?比較緊急的事情?”

張燕鐸放慢了送點心入口的動作,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元文昊有什麽事比較緊急,據他收集到的情報看,東宮這幾天沒發生什麽事啊,元文昊這幾天舒服地待在溫柔鄉裏,快活都不夠,還會有火燒眉毛的事?於是便問道:“是為新年祭祀的事嗎?”

暗想目前元文昊也就這一件事而已,不過這事不急啊。

“倒不是那個,而是……”元文昊皺了皺眉,心裏做好了張燕鐸如果借機要脅自己該如何應對的準備。“你也知道,今天午時我大哥元文宇就要斬首,不過我覺得上次那個謀刺事件不是他做的,我問過他了,他跟我一樣,也是被人迷昏了,我醒的時候被人刺了一劍,他醒的時候就是握著那把劍,很明顯,有人想借刀殺人,將行凶的罪名栽給他,大哥是冤枉的,所以我想把他救下來,隻是一時苦無良策,這才找你過來商量,看看可有什麽既簡單又方便的方法為大哥洗脫罪名,讓他能夠免受斬首甚至牢獄之苦。”

“你找我過來,是為了救元文宇?!”

張燕鐸雖然此前也曾想過會不會是這個事,但馬上便否定了,因為就這次事件而言,無論是元文昊還是元文磊都不可能放過元文宇的,所以一開始他並沒將這個一閃而過的想法放在心頭,沒想到倒偏偏是這件事。

事實上元文宇謀刺元文昊一事,隻要稍有點大腦的人都能明白那是個陰謀,就是找不到證明元文宇清白的證據而已。

卻說這邊元文昊點頭道:“正是。卻不知燕鐸可有良策?”

張燕鐸聽了元文昊的話,道:“待我想想。”

而後便久久沉默,隻慢慢嚼著蜜餞,元文昊看他在思索,便不打擾,也取過案上糕點邊吃邊不時看那張燕鐸的表情變化。

約一盞茶的工夫,張燕鐸方展眉道:“有了!”

“計安出?”

“你先前不是說你被迷昏醒來之時就看到元文宇拿著把血劍嗎?”

“是啊。”

“那你現在改一下,就說你被人刺了一劍的時候就痛醒了,看到有人將劍塞進了同樣昏迷的元文宇手裏。”

“這樣……翻供可以嗎?刑部的人不會懷疑?再者會不會說我先前做假口供?”救元文宇那是自然的,但也不能往自己身上找麻煩。

“你就說那天刑部的人找你問話時你剛從生死邊緣回來,再加上驚嚇過度,大腦意識不清,把些重要東西忘了,現在才想起來,所以趕緊上報,元文宇並不是殺你的人,殺你的另有他人。”

“這樣說倒也可以,隻是……如果刑部問我看到是誰將劍塞進了元文宇手裏,我又該如何回答?”

張燕鐸垂下眼瞼,想了想,才道:“推到那個易了容的胡明身上,就說是那個易了容的胡明把劍塞到了元文宇手裏,讓刑部的人找那個易了容的胡明去,反正當時隻有你、大皇子和凶手在現場,再無其他人,整個過程還不是隨你編。再者說了,你這個苦主都說不是元文宇了,刑部的人再怎麽覺得你的話前後不一他們也不能拿你怎樣,總不至於你這個苦主都說不是元文宇了他們還非要說元文宇是凶手吧?”

元文昊這樣聽了,擊掌讚道:“此計甚妙,確實是既簡單又方便的方法。隻是……推到胡明身上,到時會不會連累到文磊?”

他可不想讓文磊受到任何牽連。

“你先前都說了那個胡明是易容的了,胡明自己也證明了自己的清白,還有什麽連累不連累的?”

張燕鐸說到這兒,便站起身來。

“怎麽?你要走了?”

今天的張燕鐸真老實,老實到讓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去刑部說清這個事啊!再不去說清,元文宇就要開斬了。你最好跟我一起去,要是你不想去,給我一份新的供詞也可以。”

“……我跟你一起去吧。”

原來是為了快點救元文宇。元文昊深深看了眼張燕鐸,然後兩人便去了刑部將事情說了清楚。

雖然刑部官員人人都有些疑惑,不過一來是元文昊這個苦主翻供,二來又是張燕鐸陪同,所以也沒人有異議,便趕緊將新的進展呈報射雕帝元睿,請元睿定奪,畢竟這是謀刺太子事件,到底砍不砍頭還得由元睿決定。

元睿看過後找元文昊過來問了幾句,應是覺得元文昊說的合情合理,再加上終究是自己的兒子,便放了元文宇。

元文昊又言辭懇切地懇求元睿讓元文宇恢複郡王身份,畢竟他母妃梅賢妃因為這事已經瘋了,而元文宇自己又無辜地在天牢裏呆了一個月,所受懲罰已是相當重了。如果元睿不能恢複元文宇郡王身份,至少也要讓他暫時留在京裏——先前元文宇被貶為庶人是要離京的——畢竟馬上就要新年了,一家人應該在一起過個年。

那元睿三思良久,便點頭同意了元文昊所奏,恢複了元文宇郡王的身份,不過責令其要在翔鸞殿好好閉門思過三個月。

元文昊此前聽了元文宇的心意,此次私下見元睿時便不免細細看那元睿。

以前隻覺元睿有點帝王威嚴,此刻撇去帝王威嚴不談,這人四十來歲,正是男人的黃金年齡,跟自己幾兄弟又都是同一家出品,容貌方麵差不到哪兒去,再加上保養得當,有一種中年男人的成熟魅力,端得龍章鳳姿,隻覺清俊儒雅,比之幾兄弟倒更顯得魅力不凡,他們幾人到底年輕,很多大的人生經曆尚未有過,看起來未免青澀,不若元睿眼神深邃,在俊美中又平添一股歲月賦予的睿智,難怪元文宇會喜歡。

又想起先前對送暗信人的推測,便看那元睿,想看看元睿可有什麽異樣表情,隻可惜什麽也沒有,元文昊沒法,隻得告退回了東宮。——張燕鐸還在那兒,剛才元睿獨自召見自己,他便讓張燕鐸在東宮小坐,待他回去,他有話要跟他說。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元文昊想要說的話不過是心中的好奇罷了。

原來元文昊一直在想:今天這個張燕鐸怎麽跟前幾次大不相同?竟是規規矩矩地為自己辦好了事然後就走人,一點也沒為難自己?實是可疑!難道前幾天自己跟他的交手讓他徹底臣服了?張燕鐸不會這麽容易讓自己擺平吧?元文昊左猜右想想不出所以然來,於是一回去,張燕鐸問他還有什麽事要說的,元文昊便直接問道:“燕鐸,難得啊,你這次居然放著這樣一個大好的機會,沒拿來威脅我?”

“我為什麽要威脅你?”張燕鐸聳聳肩,笑道:“我現在已經知道你是個軟硬不吃的人,這種事拿來威脅你也沒意思,反而失了我的風度。再者,元文宇的那個案子看起來也確實好像有內情的樣子。”

聽了張燕鐸這番話,元文昊倒有些汗顏了,暗道自己先前倒是把他想得過了,於是先前對張燕鐸生起的殺機稍減。

“不過今天這事還真多虧了你,要不是你,我還真不好處理。今天你先別走了,就留在東宮,我們一起吃個午飯。”

一碼歸一碼,元文昊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今天張燕鐸表現的很不錯,自然應該好好感謝他。

看元文昊要請他吃飯,張燕鐸眼睛一亮,桃花眼含笑,顯得分外高興。

“謝謝文昊的厚意!這頓飯我是要吃的,隻是今天我還有點事要辦,不知文昊明天可有空?要是有空我明天中午過來打擾一餐可否?”

本來暗想那天跟元文昊搞得不歡而散,來日找他還要怕他拒絕,現在因了今天這事,好不容易元文昊要請自己吃一餐飯,他自然要做些準備,將這頓飯吃出它該有的價值來。

元文昊不知張燕鐸心中所想,隻道:“明日無事,你來便是。”

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元文昊便又道:“你我也不是外人,燕鐸,我還有一事想請教燕鐸。”

看元文昊一幅有些遲疑不定,似是拿不定主意要不要開口的模樣,張燕鐸便道:“文昊但問無妨。”

越是不好開口的,隻怕越是重要的東西。

當下隻聽元文昊字斟句酌地道:“其實除了這次謀刺和上次墜馬兩個眾所周知的事件,一直以來,我還經曆過無數次的暗殺,可是令我費腦筋的是:這個幕後凶手異常狡猾,每次做事皆是無跡可尋,我想來想去,實在想不出來這宮中或者說這朝中有誰如此精於布局,想要我的性命。燕鐸……可能為我想想,大概會是誰想要我的性命?”

“……你這樣問我,是不是想問那些事是不是我做的?”如果不是這個原因,無緣無故元文昊怎麽會問自己這個?如果真是想讓自己幫他找凶手,也不會那麽遲疑那麽字斟句酌了。

元文昊笑笑,不置可否。

張燕鐸挑眉,一臉仿佛受了侮辱的表情。

“那些事要是我做的,你此刻根本不可能還站在我麵前,你早死了!”

元文昊嘴角抽搐,不過也就信了七八分。事實上昨天向張燕鐸問計而張燕鐸神色坦然時他就覺得至少謀刺這件事應與他無關,否則也不可能那樣坦然,除非他是偽飾的。

如此看來,張淑妃的嫌疑更大,等過會送走了張燕鐸,他要去一趟翔鸞殿,一來慶祝元文宇脫離牢獄之苦,二來祝賀他恢複郡王身份,三來嘛,他要跟他好好合計合計,設個計,將那凶手引出來,待正式確定了,再決定怎麽跟元文磊說的問題。

正這樣想著,隻聽那張燕鐸懶洋洋斜睇了他一眼,道:“既然你讓我為你想想,大概會是誰想要你的命,那我就為你想想好了。——你要注意我,還不如注意我表弟文磊,還有他娘,我姑姑張淑妃,特別是我姑姑,一直以來都盼望文磊能夠繼承帝位,而她本人也頗有一點見識,所以你可以查查他們兩人。”

元文昊聽了張燕鐸的話,倒是一愣,道:“張淑妃是你姑姑,元文磊是你表弟,你讓我注意他們,倒是讓我覺得奇怪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在搬弄是非?”桃花眼似笑非笑,看得元文昊臉上一紅,他確實有這種想法,但聽那張燕鐸接著道:“我隻是實話實說,判斷在你個人。我想……文昊也不是那種能被人搬弄是非的人吧?”

張燕鐸的這個話倒是堵住了元文昊的嘴巴。

確實,說在他,信在自己,自己不也正在懷疑張淑妃嗎?當然,文磊他是從不懷疑的。所以這樣想來,張燕鐸倒沒說錯什麽,確實是在直來直去地暢所欲言。——隻是一向奸詐狡猾的張燕鐸竟然變得這樣好讓元文昊心裏直打鼓,總覺得有哪地方不對勁,隻可惜想了半天也想不到原因為何,隻納悶地想,難道自己是被虐狂,麵對張燕鐸時,不被他整自己就渾身不舒服?想到有這個可能,元文昊自己都覺得自己大腦有毛病。

“好了,你要還有什麽事,就派人找我,我隨傳隨到,現在時候不早了,我得回去吃飯了。”

元文昊聽張燕鐸這樣說,便送他出了昭陽殿,而後稍事準備,從青言那裏拿了些東西便去了翔鸞殿。——剛才派宮人打聽過了,元文宇剛剛沐浴過,尚未用膳,剛好一起吃個飯,再談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