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112章 春闈秘史 青豆

一早起來,元文昊便出了廳,看了看懸在昭陽殿橫梁上的寶劍,微蹙了蹙眉,暗道都一天了怎麽還不見那人送信過來?

正想著,耳邊有疾風掠過,元文昊倒也鎮靜,感覺到那東西不是奔自己而來,就沒顯得慌張,看時,隻見一邊柱上已嵌了枚夾了信的飛鏢。

雖知應是前天那人,元文昊仍是按照先灑試毒粉再取信的謹慎原則,畢竟這可不是鬧著玩的,萬一中毒了一條小命忽然玩完了還不知道是誰殺的自己那就太不值了。

信沒有毒,飛鏢也沒有毒,元文昊沒有急於看信,倒是仔細看了看飛鏢,跟上次的匕首一樣,都是毫無標記的。

元文昊歎了口氣,暗道在匕首飛鏢上找線索那也是自己一廂情願的事,於是便看那信。

這次的信比上次更簡單,隻有寥寥數語。

“既然張燕鐸見過了你,凶手一事以後告知,如何救元文宇可問計於張燕鐸,他必有良策。”

元文昊看著這封信,一時氣得牙癢癢。

“看來我倒是被你算計了,你真正想要做的是救元文宇吧?告訴我凶手不過是順帶。”

元文昊苦笑。

正想著,隻聽宮人來報,張燕鐸求見。

元文昊暗忖,這一大清早的,他還沒吃飯,張燕鐸怎麽就過來了?他不是昨天才過來探望他的嗎?禮部的事自己不也說了過一陣子交差嗎?那他今天過來,又是為了什麽事?

不想張燕鐸要幹什麽,元文昊又想過一會要不要按照暗信吩咐,詢問張燕鐸如何救元文宇的事?

想了片刻,心中已有了主意,便道:“讓他進來吧。”

張燕鐸今天一襲月白錦衣,輕裘緩帶,華貴優雅,隻手裏卻提著一個食盒,微覺詭異。

“燕鐸一早來打擾,猜文昊定然尚未用早膳,所以算作賠罪,親自下廚,備了小菜幾碟,清粥一杯,過來與文昊邊吃邊敘兄弟情誼。”

元文昊嘴角抽搐,道:“君子遠庖廚,張大人這樣……令文昊如何吃得下去?”

“哈哈,君子遠庖廚那是酸文人自命清高的說法,文昊,你聽我說,這美食一道,自己做出來的永遠是最香的!來來來,嚐嚐為兄的手藝!”

其實並不是山珍海味,亦不是難得一見的名菜,隻是普普通通的家常菜和些香氣四溢的米粥,然而讓元文昊意外的是:那全是他最喜歡吃的菜肴,看得元文昊不由驚訝地看向那張燕鐸,心道這張燕鐸真是煞費苦心了,不但下廚做菜給自己吃,做的還全是自己最愛的,這天下間,能得張氏少主親自下廚做菜的人不知道有沒有,自己這是不是叫無邊福氣?

“文昊為何如此看著我?”張燕鐸暖暖一笑,溫潤如玉。“我聽說你喜歡吃這些菜,就備下了。不過你可不要誤會,我這可不是為了討好你才專門準備的,這些菜亦是我喜歡吃的。我這人可不會做那種討好別人卻委屈自己的事,做事嘛,總是雙方都愉快才比較好,若有一方不滿意,那這件事做著就不完美了。我隻是一個喜歡做事完美的人,這才做了你我同樣喜歡吃的菜。”

元文昊點頭,道:“燕鐸知道雙贏才是做事的最高境界,實是令人佩服。”

張燕鐸眼裏笑意更盛,道:“文昊以簡單的‘雙贏’二字就概括我說了的那麽一堆,堪稱畫龍點睛,燕鐸粗見,卻是要遠遜了。”

元文昊沒再接張燕鐸的話,立身,拿了碗盛米粥,道:“既承厚意,我也卻之不恭了,你我二人不要再互相吹棒,先用了早膳才是正經,免得燕鐸的手藝涼掉了味道失色了,那可是有負燕鐸一早的辛苦了。”

元文昊暗道,看張燕鐸把自己誇得花團錦簇的口氣,大是不妙,暗道有時機無論如何都要跟他說清楚自己的心裏所想,讓他不要瞎想。

心中打定了這個主意,便單等張燕鐸開口提事——元文昊想張燕鐸不是那種有閑情雅致的人,不可能昨天才來過今天又有閑心過來玩,肯定是要說點什麽才過來的,那麽就等他說了自己到時再找準時機把該說的說說。當然如果張燕鐸不提,那麽自己就當他是普通朋友好了,交往嘛亦無妨,這自然是再好不過。

第一百一十二章

“文昊說的沒錯,我們邊吃邊談。你身體剛好,所以這粥和菜味道皆淡,不知道你口味重不重,要是重的話也隻好暫時忍耐了,等你身體好了,我再給你做合口的。”

張燕鐸邊說邊勸菜,兩人吃吃喝喝兼聊些無關痛癢的瑣事,卻是沒提元文昊想著的事。

元文昊暗暗提醒自己不要心急,以不變應萬變,隻看那張燕鐸到底要不要提,打死他也不信張燕鐸無事會登三寶殿。

不大會兒,吃飽喝足,命宮人收拾了殘羹冷炙,兩人移步內殿,於暖榻上繼續……東拉西扯。

談完了茶道談新式點心,談完了新式點心談各色水果,談完了各色水果……張燕鐸終於慢慢扯到了正題。

“文昊,我看陛下開始讓你主持祭祀事宜,看來即便不是提前禪位便是監國亦在左近,你可想好了未來執政的事?”

中州這塊土地上的國家風氣較古代中國開放,禪位不一定就是儲君逼宮,有不少禪位先例,至於太子監國更是平常,這種太子監國有一種處理事務過渡的意思在裏麵,讓新君正式登基時不致手忙腳亂,慢慢地、一步一步熟悉政務大事,有利於政權的移交。

“執政麽?有燕鐸如此賢臣輔佐,我可高枕無憂,所以從未想過,再者,計劃趕不上變化,我就走到哪想到哪嘍!”

“文昊此言差矣,古語雲,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這有些事,還是要早早做個周全的計劃為妙。”

“那……文昊有個不情之請,莫若請燕鐸為我籌劃籌劃未來之事?”

張燕鐸聽了元文昊這個話,抬眼微微一笑,在桌上放下了手中茶盞,向元文昊道:“你我不是外人,燕鐸不敢隱瞞,某不才,已早為文昊籌劃了天下之事。”靠了過來,湊近元文昊輕聲道:“中州萬裏錦繡山河,文昊若想要,燕鐸……隨時奉上。”

猶如黑晶石的眸子此刻定在了元文昊的雙眼,元文昊心內苦笑,暗道這張燕鐸還真不藏私,竟是如此直截了當,且看他現下眼睛裏高深莫測,隻怕自己要是回答得不好,弄不好會被他滅口都不可知,畢竟這話在這個時代可算是石破天驚的話,要是他覺得自己聽了這話又沒給他一個好答案,不能留活口,不滅了才怪。

於是當下元文昊慢聲道:“嗬嗬,我的性格燕鐸還不了解嗎?我……無誌於天下,且……俗話說的好,慈不掌兵,我雖然明白某些道理,但是……”元文昊輕啜了口手中的香茗接著道:“我做事不夠狠、辣,遇到兩邊都不舍得放棄的東西時不夠果決,舍不得放棄其中一邊,然做大事的人,在做事的過程中,總會碰到情與理相矛盾的時候,這時候我會為難。所以我最多隻能做個守成之君,卻無法雄霸天下。所以我……並不是燕鐸需要的那個人。”想起自己想將皇位傳於文磊,元文昊接著微帶暗示地道:“不過天下間人才輩出,將來,可能會有燕鐸期待中的人,到時你輔助他成就霸業,相信可以。”

張燕鐸瞳孔微微一斂,繼而舒張,道:“我這種心思,中州大地尚無人想過,可是你一看我的《策論》就想到了,這說明,你是一個有遠見的人。至於你說的所謂慈不掌兵,這個無妨,你什麽都不用想,什麽都不用做,隻要成就你霸主的美名即可,其他一切得罪人的事全交給我,如何?”

元文昊垂下眼瞼,半晌才道:“一將功成萬骨枯,成就霸業的過程,就是許許多多無辜性命喪失的過程。如果我不在其位我無權亦無能力擔心這些,可是如果我在那個位置上,我卻不想讓天下發生這樣的事。如果說……現在中州各國百姓皆處於水深火熱的暴政統治下,那麽我們尚可出師,救黎民於倒懸,那將會人心所向。可是現在,你看中州大地,各國百姓安居樂業,若無辜加以兵戈,這是逆天之舉,隻怕不會成功。”

“文昊錯了,戰爭,無論是哪種戰爭,都會是殘酷的,你所說的不過是仁心所想,其實這兩種狀況死的人後一種不見得就會比前一種少,但是結果卻是一樣的,所以隻要我們有精兵良將,隻要我們有智士三千,何愁天下難得?早一點取得這種結果豈不比等百姓受夠了苦再興兵更好?”

“燕鐸所說不過人力,文昊卻認為: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況且我聽說,兵家之事,天時,地利,人和,最好三者齊備。目前中州大地平和,燕鐸先失天時。再,射雕不在中州中部,偏北的位置若想南下滅太平西鳳並其他小國,勢必需要深入腹地,長線給養會成問題。至於人和……這一點以燕鐸的能力或許能經營好,不過先失前麵兩樣,隻占人和,這說明燕鐸的時機尚不成熟,尚要等待,燕鐸不如稍稍等待,待時機成熟了再出手不遲,到時上順天意,下應民心,萬民當真心擁戴,皇圖霸業,指日可待。”元文昊頓了頓,接著補充道:“我這是肺腑之言,若不是你我兄弟,文昊斷不會說,如有不到之處,尚要請燕鐸勿怪。”

說他辦事不會成功,如此打擊張燕鐸,若不盡量說得委婉一點,別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卻說當下張燕鐸聽了元文昊所言半晌無語,隻心裏暗讚:這元文昊果然有點見識!所知所想深度廣度遠超身邊諸人。

原來元文昊所想的問題,他先前不是沒想過,每讀史書,看到那亂世英雄輩出,常深恨自己怎麽就沒生在亂世,以自己的才能,生在亂世,絕對是那範蠡管仲,偏偏老天不長眼,將自己生在太平盛世!生在太平盛世也就罷了,偏偏又賜予自己超出管理一個王朝的能力,多餘的能力用不掉,實是讓人活受罪。

該放棄嗎?可是都沒有試一試就放棄了,甘心嗎?

不放棄嗎?可是誰來成就自己的一番霸業。元文昊不想,元文宇元文博跟自己氣場不合,不值得自己為之效命,至於元文磊則是不能——自己這個表弟眼裏心裏都隻有眼前這個元文昊,哪裏有什麽雄心壯誌?

自己怎麽就這麽命苦,碰上了這樣一堆亂七八糟的人?不說別人,單隻說那元文昊,一統中州這是多麽有誘惑力的事,這可是中州大地古往今來誰也沒做過的,他是個聰明人,既然早已明白其中的妙處,現在什麽都不用他幹,隻要坐享其成就行了,他竟然還不樂意幹?天下怎麽會有這樣的人?!

張燕鐸忽的轉念一想,不對!是不是……元文昊覺得時機沒有成熟,自己所想的東西根本無法實現,所以他幹脆推辭了免得白費工夫?如果自己所策劃的事萬無一失,他會不會……改變想法呢?……

剛才他可是一直暗示自己時機不成熟的事!……

張燕鐸這樣想著便心裏一動,長籲了口氣,起身道:“……文昊所說,燕鐸記下了。”而後接著道:“我回去好好想想,亦請文昊想一想,燕鐸改日再來拜訪。”

再呆下去,別沒說服元文昊,卻被元文昊反說服了,那可就莫名其妙了。

他要回去“好好”想想,該怎麽讓元文昊明白,時機,或許並不是那麽不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