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初忐忑不安一天,公子把進喜兒連踢幾腳,每一腳都踢得進喜兒扭曲著麵龐,他還不敢躲。楚懷賢和進喜兒回書房,林小初驚慌失措回來。找個無人地方定定神,問問自己後不後悔,小初覺得不後悔。

她隻看到迅速瘦若枯柴的湘芷,要是親眼看到韋去華,隻怕更不後悔。就這樣,那血書不時在眼前浮動,暗紅色的字,還有淡淡血腥氣……小初愣坐房中一天,一會兒看一下自己手指。手上痛覺觸感最強,自己咬開手指寫血書?嘖嘖,這人真狠心,這就叫真情意吧!

沒有戀愛過的小初呆呆坐在月下,白天房中和丫頭們還要強顏歡笑,這一會兒等公子回來發落自己,她就跑到外麵坐著,至少不用裝笑容。

楚懷賢的身影出現在月下時,林小初快步走過去,盈盈施下禮來:“公子。”月下又出美人兒,月白色衫子的小初,身子輕靈似精靈,仰起的麵容上有著詢問,眼底還有一絲慌亂和憂愁。

“你還要說什麽?”楚懷賢伏身輕問,下午把韋去華也教訓一通,逼著他快上進,公子已經不生氣。但對著無法無天的林小初,楚懷賢覺得輕易放過她,象是自己好糊弄。擺出嚴厲的楚懷賢對上小初的慌亂和擔憂:“你的道理有幾條,都說出來我聽一聽。說得不好,把你交給二老爺。”

二老爺這三個字,在家裏可以鎮下人。此時夜晚說出來,估計可以嚇住鬼。林小初不是鬼,也身子抖一下,低聲道:“我是來請公子責罰。”楚懷賢意外,今天真老實!不再是那顆蒸不爛、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響璫璫一粒銅豌豆。

“你看如何罰你?”楚懷賢聲音悅耳得多,林小初沒聽出來,,冥思苦想過怯怯道:“我去幹粗活兒。”

“哦,你自己都挑好了?”楚懷賢不嗔也不怒,黑眸中是漫不經心。林小初低頭腹誹他,是你讓我說,我就這主意!楚懷賢看也不看她,欣賞過流水波光,就往房中去。小初跟在身後,公子不說話,小初當然也不說。

秋白上夜,帶著小丫頭接楚懷賢進房,對著林小初大為不滿。難怪一來公子喜歡,就是話也比別人說的要多。原來還有這個竅門,跑到外麵獻殷勤!正在抱怨小初是狐狸精托生時,楚懷賢對她道:“明兒開始,林小初掃院子去,她挺能幹,別埋沒她這個才能。”

秋白目瞪口呆,小初低頭行禮:“多謝公子。”楚懷賢哼上一聲,這次算是從輕發落,是因為這醜事全蓋到韋去華頭上。書房中楚懷賢對韋去華冷笑連連:“是你求的進喜兒,進喜兒又求了別人內宅裏傳話是不是?”當然不能說公子房中的丫頭,主動為這樣醜事傳話。姻緣不成時,就是醜事一件。

韋去華也是一點就透的人,不然哪能和湘芷眉目就傳上情了。他一聽內宅兩個字,心下明白這事不知道又扯上哪位,就不敢多問,當下全攬到自己身上,一口一個:“是我的主意,全是我不好。”想到此,楚懷賢對著林小初冷冷回眸:“你仔細著。”

林小初收拾自己的鋪蓋回房去,房中上夜這就沒有她這一號人。房中丫頭們聽過,不無麵帶喜色之人,秋白是怔忡著沒弄明白,她打發楚懷賢睡下,出來檢查外麵燈燭,小丫頭們爭著悄聲告訴秋白:“小初又弄古怪,在外麵接公子,想來殷勤獻過了頭,這是她活該!”

要是春紅,最愛聽這樣話。秋白不愛聽,背地裏說她,背著我應該說我。再說林小初這個丫頭,象是古怪得與人不一樣。公子沒有發怒,也沒有訓斥,哪天心裏喜歡,又讓她重回房中也不一定。春紅的事情,讓秋白警鍾常鳴,她聽過雖然不罵小丫頭,也是勸解:“這話不許再說。”

冬染是夜回家去,第二天一早進來,看到小初手拿掃帚掃院子,也嚇了一跳,上前問她:“你這是獻的什麽殷勤?”這不是刻薄,是脫口而出的一句話。小初苦笑:“公子說我笨手笨腳,讓我掃院子。”冬染驚愕進房,秋白夏綠一起對她使眼色,冬染才忍著沒有當時就說話。

一直掃到第二個月有假,小初早早對冬染說過:“明天和小意出去玩。”冬染嘴巴從來快,不忍心地道:“你到底怎麽了,我也不想問,再求求公子進來吧。”小初一聽這話就低頭不語,冬染響快的人,難得歎一口氣:“那你好好玩去吧。”

姐妹舒心暢意去上街,街口轉著一堆人看告示。過去販夫走卒多不認字,告示旁會有人大聲念出來。“……殺死織染鋪子老板夫妻二人,搶走財物不明,貴重物品並無丟失…...”經過的小初好笑,這叫什麽搶走財物?隨意往人堆裏看看,一個人突然跳入眼簾。

那平平無奇的五官,低斂時收縮眼神,抬眸時精光一閃的眸子,小初第一個想法是心驚!這是在芳香鋪子裏,幫她訂契約時的那個商人。這眸子讓人看著害怕,小初低下頭,下意識拉著小意走開。這個人長相平平,怎麽就偏記得住?

又走過一個路口,也貼著同樣告示,也有好事人在念。小初忍不住上前去看,死的不僅是一家鋪子的老板夫妻,共三家鋪子遭到傷害,共死了五個人。僅餘的一個人指證來偷的東西是一個多月前的一宗貨物,那是上萬餘巾帕,雪白巾帕,上繡蒼鷹。

小意出門手中就多了一串糖葫蘆,正在吃得開心。注意到姐姐一拉自己:“咱們走,”再看姐姐,變得心神不定,眉頭微鎖著在想心事。過了一個路口,小初要回身看看。回了五、六次頭,又借著鋪子光可鑒人的門板等物看過身後,至少有兩次看到那人悠閑似逛街跟在身後。

當下不再遲疑的林小初,拉著林小意直接到芳香鋪子裏來。夥計前麵喊:“大娘子,來客人了。”芳香匆匆出來,與小初四目相對,兩個人不約而同問出來:“出了什麽事?”林小意愣了一下,她路上呱呱不停說話,以為姐姐不高興,還是為在家掃院子。小意看看芳香,再看看姐姐,又舔了一口自己手中的糖葫蘆。

“進來再說,”芳香把小初拉進房去,不容她說什麽,小初迫不及待:“我看到了那個人,就是上次訂繡蒼鷹巾帕的那個商人。”芳香急急打斷她,提高聲音道:“你們出門來玩呢,平時沒玩過,應該出來玩……”

這房子是裏外間,裏間步出一個人,芳香當時就急了,上前跪倒道:“小王爺,這是我親戚,不相幹的人。”林小初看到步出來的這個人,她又愣住了。這又是一個認識的人!

此人身材高大,目如鷹鷲,是小王爺趙存宗。

趙存宗素有過目不忘之才,把林小初也認出來,目光轉過溫和,語氣也輕鬆不少:“是楚家的丫頭?”陪他從裏麵走出來的,是擦著汗水的秦三官兒。芳香對著秦三官兒連使眼色,不想把小初也牽扯到這事裏去。秦三官兒明白過,對著趙存宗哈腰道:“這是內人的親戚,小姑娘不明白事體,王爺莫怪。”

“是嗎?”芳香要保護小初,趙存宗急切查案。他對著老母雞護小雞一樣的芳香注目多時,唇邊浮起一絲笑意:“既然是親戚上門,我就告辭了。”秦三官兒擦著頭上的汗水送他到門外:“小王爺慢走。”

這院子前麵是門麵,後麵有院門。趙存宗從後門離開,走不上幾步在馬上對跟從的人道:“留兩個人下來,護著剛來的綠衣姑娘安全回到楚家。”跟從的人答應之後,趙存宗對餘下的人似悠閑地道:“許久不會楚公子,走,咱們看看他去。”

半個時辰後,楚懷賢對著趙存宗是一口拒絕:“不行!”拿一個丫頭當餌,這主意怎生想來!趙存宗不再是來時悠閑,麵上帶著焦急:“懷賢,朝中事你盡知,你好好想想。我隻有這個主意才能引出奸人來,你得幫我一把。”

蒼鷹是趙存宗最喜歡的圖案,衣內繡帕上多有。是誰私下要繡上萬餘巾帕,這意思明得不能再明,有事要栽贓給自己!“今年調防,我領皇上旨意,調入京中我麾下精兵是五萬人數,這幾處承辦巾帕之數,正好是五萬。你為我想想,這事情處置不好,是關於我全家身家性命的事情!”趙存宗都快紅了眼。

楚懷賢閉緊嘴唇不說話,張丞相一直上諫削減兵備,曆數諸王精兵強將的弊端。這事情對趙存宗的確是不利,可是讓見過那個訂貨人的小初去當誘餌?楚懷賢心中還是不願。換了不是林小初,是別的丫頭,楚懷賢也不會答應。

“我用意是順藤摸瓜找主使人,小初姑娘要是出事,隻能中對方下懷。你放心,我會帶人好好保護她。如果她有閃失,我陪你四個好丫頭,”趙存宗說過。楚懷賢不悅,在上戰場打仗的小王爺眼裏,為爭一場輸贏,可以派出一支或是兩支隊伍作誘敵,隻要最後能贏,此許的損失是可以的;對於楚懷賢來說,丫頭也是人,平白的隻為你家平反,萬一害林小初丟了性命……陪八個丫頭,楚懷賢也不願意答應。

房中片刻寂靜後,趙存宗一咬牙,上前一步撩起衣袍,給楚懷賢跪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