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初隻追著進喜兒問:“實話實說,你覺得韋公子和大姑娘可不可憐?值不值得同情?願不願意幫他們?”進喜兒被問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感覺:“可不可憐,不是你我能說的;值不值得同情,”進喜兒猶豫不決:“不值得吧,大姑娘與韋公子門不當戶不對,韋公子鬧出這樣事情,害他自己也害大姑娘。”說到這裏,進喜兒閉上嘴,對著小初炯炯逼人的眼神看看才道:“我為什麽要和你說這個?”

林小初立即扁扁嘴:“你不是說過喜歡我,”然後擺著雙手笑逐顏開:“當然這是假的。”進喜兒皺眉,假不假?小初再道:“所以我覺得你分清真喜歡與假喜歡上,你是個能人。”進喜兒狐疑:“你諷刺我呢?”小初忍笑,還要正色肅然:“沒有的事兒!你也知道我是鄉裏出身。覺得大姑娘和韋公子要是一對真心,”小初又開始吸鼻子:“進喜兒哥哥,你覺得是不是太,太可憐了?”手上帕子蒙在眼睛上,隔著薄薄的絲帕,對進喜兒偷偷看著。

進喜兒喃喃:“我就是頭暈。”小初把帕子取下來,凶巴巴地追問:“可不可憐!”進喜兒擰著眉頭,他不過是個少年人。少年人最大的一個特點,就是有時候愛說實話。進喜兒歎氣:“要是真心才叫可憐。”這樣的事情世家裏多的是,最後都是被打散,各自婚嫁。

“所以,我才打聽韋公子這個人,聽起來公子對他,隻是惱怒和大姑娘的事情,別的沒有什麽。”小初對著進喜兒一片真心說實話:“這樣的事情,最後不是好結局的多。我們都是這家裏人,二老爺二夫人能逼著大姑娘去死,你覺得這樣對嗎?”

進喜兒示意小初不要再說下去:“回房去,別再管這事。”小初走上兩步又回眸:“你要是維護家裏規矩,隻管告訴公子去,我領這打。”小初分花拂柳而去,進喜兒覺得這事情燙手,丟開還來不及,怎麽還會去提它。至於林小初,我話說到就行。公子自己看出來要打你,我也陪不了。進喜兒也回書房去,不再想這事情。

隔了一天,小初出二門找尤成家的說小蠻進來的事情,家人們之間也八卦。尤成媳婦和小初歎息:“說大姑娘病了,天天要請醫生。我剛才進來,看到有名的兩個媒婆往老夫人房中去。難道找一家不如咱們家的,他肯衝喜?”

小初聽過,往湘芷房中來。在房門外遇到冬染和夏綠,都是麵有淚痕。過去女子多是如此,一點兒小事就落淚是悲憫心腸。小初嚇一跳,悄聲問道:“大姑娘怎麽了?”夏綠和冬染讓她自己去看:“找你一起來看,你又不在。”

進來看的小初也嚇了一跳,床前坐著二夫人哀哀哭泣,湘芷睡在床上閉目,不過兩天又瘦了一圈兒。房外有腳步聲,丫頭們回話:“老夫人和二老爺來了。”房中跟二夫人的人,湘芷的丫頭就不少,小初退到人後麵。楚二老爺扶著楚老夫人進來。老夫人一進來,就心肝兒肉呀地哭起來:“你要是有個好歹,我年邁的人可怎麽辦。”二老爺也隨著母親哭聲拭淚。

小初細觀他們幾個人,隻怕大姑娘這一會兒好起來,他們棒打鴛鴦的心還是不改。湘芷睜開眼睛,小初眼睛一亮。大姑娘眼中不是濃濃的病容,而是還有神采,她在裝病!小初微笑一下,在這一個房裏的哭聲中,又把笑容斂去。

“祖母,你白疼了我,隻怕我不能盡孝了。”湘芷心中想了又想,覺得拖延時間不出嫁的法子,就是臥病不起。楚老夫人守著她哭,二老爺和二夫人跟著哭,房中人俱落淚。站在人後麵的小初低頭裝悲哀,其實在想法子。

楚老夫人百般交待:“請醫生,做她愛吃的東西。”這才回去。二老爺和二夫人去送,房中人就少了許多,隻有湘芷的兩個丫頭在房中。小初見是個機會,過來床前請安問病:“大姑娘,我來看你了。”

急切間又要避人,又要說一句讓湘芷放心的話,在湘芷輕輕嗯一聲以後,伏在床前的小初低聲說一句:“韋公子盼著你好起來。”處於無助之中的湘芷眼睛中有了神采,心思這一轉,定是韋公子托了小初,不然她怎麽能知道。“祖母來看我,我象是好些,我餓了,給我拿些吃的來。”湘芷把兩個丫頭各打發出去,小初趕緊地又說一句:“可要我傳什麽?”

“你來看我,我喜歡,回去告訴大哥我好著呢,有空明兒再來看我。”湘芷是大大方方說出來,小初會意。外麵又進來一個丫頭,小初這就出來,心中全然想不到這事情後果如何。一個人為情憔悴消瘦,家裏人明知心事卻背道而馳,在小初看來,這與慢慢殺人有什麽兩樣?此事後果如何,小初全然不管。

第二天拿了東西,林小初打聽公子出門,往書房裏來。她一天隻得一天假,不好總請假出去,現在的有進喜兒,不用白不用。這是個正當光明可以進出大門的人,還不受人懷疑,而且韋去華住在哪裏,小初不知道,進喜兒才知道。

進喜兒正在書房裏收拾東西,外麵傳來喊聲:“進喜兒哥哥。”小初來了。進喜兒意外:“你來找我?”小初鬼鬼祟祟:“有沒有別人聽話?”進喜兒讓她進來:“房裏說吧。”

一個小小紙包遞到進喜兒麵前,進喜兒納悶:“送我的?”紙包又縮回去,小初搖頭低聲:“大姑娘給韋公子的東西。”進喜兒張口結舌:“你,我不送!”

“為什麽?”小初再拿出一個紙包來:“這是車錢,你要什麽謝禮,隻要我能拿出來都給你。”進喜兒不要:“你不知道公子脾氣,平時和氣的人發作起來都厲害。”小初含笑:“我怎麽會不知道,處置留春留夏我就在場。”進喜兒瞪她一眼:“那你還不收著些!回京裏有沒有打聽過留春和留夏在哪裏?二老爺問公子她們犯了什麽錯,公子說她們懷有二心,老夫人作主,把她們攆到田莊子上幹粗活,你聽清楚沒有,粗活起早睡晚,壯漢子才能吃得消。”

窗下有一溜排椅子,冬天的錦墊都去掉,換上的是薄些的繡墊。小初向椅子上坐下來,凝眸對著窗外想著怎麽說,再回過頭來麵前多了一碗熱氣騰騰的茶,進喜兒微笑:“喝過茶回去吧,就說,就說你找公子問晚上要吃什麽?”小初接過茶,再道:“你不讓韋家去,街上雇一個小孩子把這信送去吧,大姑娘病了,這是她最後給韋公子的一點兒念想。”

進喜兒不是糊塗蛋兒:“我送一次,就有第二次。沒準兒你還要我傳進來什麽,我剛才說話你有沒有聽到,別惹公子不喜歡。”小初低頭不說話,就是因為他們不喜歡,這些人,二老爺二夫人,包括公子在內。他們不喜歡就可以逼著人為名聲為死,大姑娘這幾天一病不起。纏綿於相思中的人,為情送命都有可能。

“好吧,你不送我自己去。”小初放下茶碗:“我沒你這麽膽小如鼠,也沒你這麽怕丟奴才的體麵。昨天我去看大姑娘,她病得神智不清,我隻想著如果她不行了,也有件讓她趁心的事情。”

“我不是膽小如鼠,這不是小事情。”進喜兒擋住小初,苦口婆心地勸。小初也對進喜兒是無比耐心:“你自己去看看,這是人命!隻讓你送一次,有東西要傳,再拿進來一次,就這一次,以後我自己去。”

進喜兒苦著臉,半個時辰後出了門。出門後又尋思上了,我又不喜歡她,幹嘛受她使喚。不過少年人心中熱情總多,敗了家的公子喜歡上大家閨秀,進喜兒心裏也覺得他們膽大敢為。唉,隻做這一次罷了。

韋去華家住在城北角兒,進喜兒騎上馬在街口停下,找了一個乞丐小孩子,給他幾個錢,讓他去送信:‘我也在看著你,送去了回來再給你錢。”

乞丐和進喜兒一同走過,乞丐先去敲門,來開門的是韋去華自己。進喜兒裝作路過看到,不好不下馬的樣子。下馬來拱手:“韋公子,多時不見。”乞丐這時把信遞給韋去華:“有回信沒有,我在門口等你。”

韋去華抬起頭來,把進喜兒嚇得跌腳。前天還在家門口等著要見公子的人,這才兩天瘦得皮包骨頭。一個會功夫身體健壯的人,這麽短時間就瘦成這樣?進喜兒吃吃說不出話來。

“是小哥,難得一見,請進來說話。”韋去華不知道信是什麽,見到進喜兒就不肯放他。過來拉他屋裏去:“有什麽要緊事,坐一坐再走。”進喜兒出來就是為他,這就裝著身不由已地樣子被他往院中拉。旁邊的乞丐適時地伸出手:“少爺行行好,給幾個錢吧。”

這是個會要錢的人,進喜兒掏錢給他,再對乞丐道:“誰人派你來,讓你等回信。我要和韋公子說話,你這回信,等我一會兒出來拿給你。”小乞丐點點頭,心想,你這回信又不是錢,我也不會吞了。反正我就候著,再問你要一次錢,不然我就告訴這家公子,是你讓我送的。

小乞丐打好主意,在這門外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