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懷賢“啪”地一聲打開折扇,麵有得色地問趙存宗:“果然好?”趙存宗穩住笑容,把楚懷賢的得色全看在眼裏。小趙王爺悠然地問:“你果然心向軍中,這是你的主意?”
“不是,”楚懷賢還是得意:“我哪有空閑想這樣的主意?”小趙王爺笑著問道:“那你得意什麽?”又不是你的主意。
折扇輕搖下,楚大公子但笑不語,對於這句話是不回答。趙存宗對著近處宅子木樓看過,突然來了興致:“懷賢,這出主意的人我要見見,你別說我搶人,我想帶他軍中去,多出幾個好主意。”
楚懷賢衝著他笑得和藹可親:“不必了,這人不在這裏,你也見不到。”趙存宗失笑,伸出手指虛點一點楚懷賢,有些責備的意思:“你呀,這軍國大事上還敢藏私。”
鄭二官人是每天無時無刻都在盯著這幾間房子的布兜子和木杆兒,見到楚懷賢和小趙王爺過去,二官人是一直在樓上看著。
隔著多遠雖然居高往下看,鄭二官人也沒有弄明白,這支著的東西是作什麽用的。見樓下兩位貴公子談笑風生,二官人再也不能等,憑著他的職業敏感知道這裏有生意,趕快撩起衣袍,一溜兒小跑過來,哈腰陪笑:“小王爺,樓上有幾把好劍,一會兒請你看看。”
小趙王爺漫不經心地答應著,鄭二官人對著地上支起的布兜子看看,陪笑問楚懷賢:“大公子,這少夫人弄的東西是作什麽用的?依我看,這也不能盛水,也不能當個多寶架子,這裏,要放什麽?”
“少夫人?”趙存宗哈哈大笑起來,指著楚懷賢道:“原來,你這個人,居然不告訴我。”楚懷賢悠然全是得色:“內宅裏的人,能對你說嗎?嫂夫人和諸位嫂嫂,我可是從來不過問的。”
鄭二官人被笑愣了,但是還不明白。等趙存宗笑止住,再插空兒問道:“小王爺,這個東西您一定是認識的,我活了這大半輩子,怎麽看不出來?”
“你呀,老東西,你也有走眼的時候。”小趙王爺笑罵過,對著前麵濃烈芬芳的茉/莉花有了興趣:“懷賢,帶我看看去。”
楚懷賢領路,折扇輕輕擺一下指著方向:“請。”
這兩個人去了,餘下的鄭二官人對著這支起來的布兜子左想右想,沒有想到和軍中的哪一樣軍需有關係。
見進財在收,鄭二官人上前搭話:“小哥,這個好做什麽?”進財也不肯告訴他,回鄭二官人一笑:“您呐,得問我們少夫人去。”
鄭二官人這一下子急得抓耳撓腮,回到樓上坐著鬧心,又有兩筆生意也沒有好好做,該賣一千兩的,九百兩也往外賣。
莊管事的聽著奇怪:“二官人,您不是說這梅瓶兒非一千兩不賣嗎?”鄭二官人心思恍惚,一下子說漏了嘴:“我這是三百兩的本兒。”莊管事的捂著嘴笑下樓。難怪人家說古董行是三年不發市,發市要吃三年。
這是二倍的利息在做生意。
楚懷賢和趙存宗在園子裏吃了一回酒,送趙存宗離去的時候,街頭上跳出來一個跳梁小醜。劉傻子又來了,站在樓下衝著樓上對著鄭二官人扭著身子扮小醜:“還以為你有水平,沒有想到,原來…….”
“這是怎麽回事?”楚懷賢厲聲喝問。一個夥計出來回話:“…….時常犯病,自己沒能耐,做什麽都不成,運氣也一直往下麵去,就到處挑人的刺兒。白看一回,還要出來犯賤說不值。”
楚懷賢盯了劉傻子一眼,覺得這樣人不值得與他一般見識,當然是不必和他生氣。不生氣和不聞不問聽之任之是兩回事,楚懷賢轉身上樓,邊對夥計道:“把他嘴封起來,讓他說不出話來看他還來。”
無趣樓裏剛遭官非,本來是小心不敢惹事。聽到楚大公子這樣一說,夥計底氣十足。幾步跑過去把劉傻子按在地上,灌了一嘴的馬糞土,邊灌邊罵:“再說,看你再說。”
鄭二官人到下午才知道這件事情,他聽到當然是喜歡的,過來問莊管事的:“他還來不來了?”莊管事的往外麵看看:“就是來,也要換張臉才能來了。想他能有幾張臉皮,一張一張掛在臉上擋著原來的臉不成?”
說過對夥計們吆喝一聲:“都長點兒精神看好了,再有這樣的人出來,一樣封他的口。讓他不換張臉皮,就不能出來說話。”
到晚上,龔苗兒是神神秘秘地過來,先看看鄭二官人在樓上,才鬼鬼祟祟地招手讓莊管事的過來,小聲道:“二官人,要輸了,少夫人把那一批不能賣的布,全部做成馬槽,小趙王爺的軍中,高價要了。”
“馬槽?”莊管事的瞪大眼睛,再重複一遍:“馬槽?”龔苗兒笑逐顏開:“馬槽!”
莊管事的長長的吐一口氣:“我不敢相信,這主意,她是怎麽想出來的。”
“誰知道她,主意一個接著一個。走,咱們找鄭二官人那管事的要錢去,這一賭,是咱們贏了。”龔苗兒看看月色:“天好早晚了,你我走開一會兒,橫豎二官人在,也可以頂一個人用。”
莊管事的坐上車和龔苗兒去收賭帳,噓唏道:“我當初可是衝著不能給少夫人服輸,才和那管事的打賭。不想,她還真的辦到了。”
“那是那是,我不也是。都以為她做不到,鄭二那管事的才敢大著膽子找我們打賭。說實話,我以為這錢要打水漂了。就是輸了以後該說的硬話,我也想好了幾句不服軟的。”
兩個人嘻嘻哈哈去收錢。
鄭二官人知道時,已經是第二天上午。他聽過以後,瘋了一樣衝到樓下,把布兜子支起來,認認真真地看過。果然,這是一個輕巧簡易可以收放的馬槽。
這馬槽,比軍中用的木頭馬槽要輕便的多,行軍途中帶著也少重量。莊管事的和龔苗兒站在樓上覷著眼睛壞心眼兒的看笑話。
“會不會哭?”
“也許捶胸頓足。”
剛說過,樓下一聲悲嚎,鄭二官人又開始了。自己家裏的東西,這又是一件廢品。到了楚少夫人手裏,又生成了錢。
龔苗兒和莊管事的往下溜過來勸:“哎哎,我們開門做生意,你這一哭,哪裏還有客人?”莊管事的是不緊不慢,聲音低低的卻紮人心:“先帝進了皇陵了不是,您再哭,也沒人見你的好兒,別哭了,清明也過了。”
二官人又老淚縱橫,現在知道真相,他生意人的眼光一下子就出來了:“這布兜子,一匹布可以做三個。一個木馬槽外麵賣是幾兩銀子,兵部裏要買,官家的事兒都是貴的,我這一匹布三個馬槽,就有七、八兩銀子,要是賣得高,十兩銀子也有。”鄭二官人號啕大哭:“我的十兩銀子的一匹布呀。”
他果然捶胸頓足。
樓上早到的客人問夥計:“賣古董的老頭兒怎麽了?”夥計咧一咧嘴:“他虧了錢,就是這樣。這是個生意癡,隻能贏不能輸。”
“難怪,”客人一笑了之:“上菜上酒。國喪不許唱曲子,聽聽他哭的,抑揚頓挫,跟個曲子似的。”
樓下鄭二官人繼續哭:“……呃,我滴…….布呀,值個十兩八兩的……呃呀……..我滴……布呀,”
硬是被他快哭成小曲子。
“二官人,今天中午的肉絲麵請你一大碗,你可不能再哭了,你那布就是好好的,大粗布一匹,才值幾百錢?”龔苗兒在旁邊又要笑又不能不勸。
鄭二官人怒道:“胡說!就是大粗布才能當馬槽,要是綾羅綢緞輕飄飄的不結實,也不能當馬槽用。”
“那你不是賣不出去。少夫人賣出去,這是她的手段。”莊管事的勸過,更是火上澆油。鄭二官人一跳八丈高,指手劃腳道:“這是我讓著她,我照應她,我肯給她。我要是不給,放在我自己倉庫裏,我難道不會做!”
龔苗兒和莊管事的捂著嘴笑,用另一隻手一邊一個把鄭二官人架到花深林密的地方,丟下來道:“這裏可以狠狠的哭,客人聽不清楚。”
鄭二官人喊住要走的他們,眨巴著眼睛問:“那油紙,她要怎麽弄?”龔苗兒和莊管事的異口同聲道:“勸您別給她,也別照應她,留著自己慢慢想。”
那油紙過了三天也沒有動靜。鄭二官人急了,特意到楚家門上去請了一次楚少夫人。小初在花廳裏見了他,麵對鄭二官人的詢問,帶笑道:“聽說你要自己留著用,我想,就不便摻和了。”
鄭二官人氣急敗壞:“你再沒有法子,這紙也全發黴。梅雨說來就來,你快收拾吧。給你,我不要了,五百兩銀子全給你。那布我虧得太多,聽說你掙了上千兩,我隻收了五十兩。”
那破破爛爛,焦成半張的油紙,二官人這一次要收五百兩銀子。小初忍不住笑,輕輕淡淡地道:“五兩銀子。”
“你??不要太黑心,你!”鄭二官人要跳又停下來,小初笑眯眯:“不然就過了梅雨我再去看,要是全爛了,可就不能用了。”
“好吧好吧,”鄭二官人隻能答應。要走時,小初又喊住他:“我再贏一次,你答應我的話可得做到。”
鄭二官人狡黠:“我隻答應三次,對你指點三次,第四次,可是不行。”小初很爽快:“行,三次!”
第二天,小初讓人把油紙一車一車拉出來。還是雇的街頭窮孩子,沒事兒做的婦人婆子們。把油紙不要的地方全載掉,再送走讓人重新加工了一回。
這樣一弄,等到再運回來的時候,鄭二官人天天去看,一堆人在那裏疊紙盒子。
鄭二官人這一次知道有玄虛,沒有亂評論。
這一堆紙盒子全部又送到趙存宗處,楚大公子也會弄了,自己親手打開一個給趙存宗看:“這是吃飯用的碗,價格不貴,隻收市麵上碗的一半價錢。這是新東西試用,怕人用不習慣,所以不收太多錢。試過可以用不少次,用過擦幹水可以再用,就是有一條兒不好,有些燙手。但是也有一條額外的好處,急行軍時沒有火,這個可以當火紙。”
趙存宗笑一笑:“行啊,能省軍費就行。兵部裏現在對我們,是越來越摳門了。又是你家少夫人的主意吧,行,我要了。”
小初的疊盒子主意,又把這一批不成形狀的油紙當成飯碗湯碗加上火撚子賣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