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老夫人抱著孩子回房,楚夫人和楚二夫人等一幹女眷當然是陪著。半路上,有些管事的也來到。小楚公子回房的這個隊伍就聲勢浩大,看上去不亞於楚少傅上朝。比他上朝應該說是威嚴不足,人比他多。
坐下來,楚老夫人隻笑去了:“把木床搬來放我眼前,小公子叫什麽來著?”銀畫小聲笑著告訴她:“豫哥兒。”楚老夫人點頭稱是:“這個名字好,”再一迭連聲喊人:“豫哥兒的東西,都拿出來吧,衣服雖都是洗過揉過的,也拿最軟的那一件,可憐我們身子嫩,硬一點兒的衣服弄疼了我們……”
說著說著,楚老夫人聲音沒了,她對著楚夫人和楚二夫人笑:“看我喜歡糊塗了,你們也不提我一聲兒。”楚老夫人往後麵有倦意地靠一靠,銀畫最知心,手快地把迎枕送到楚老夫人身後,讓她坐舒服了。楚老夫人笑著再吩咐楚夫人和楚二夫人:“老三房裏,你們去看看吧。我累了,我走不動了。”
楚二夫人是在楚老夫人帶著一行人回來時就想到了,她就是不方便提醒。再說三夫人與她何幹,她為什麽要去買這個好兒。此時見楚老夫人想起來,楚二夫人心想,總算沒把另一個給你生孫子的人,忘到明天才想起來。
楚夫人失笑自責:“我也忘了。”這一位升級當祖母,是和楚老夫人一樣,是真忘了。楚夫人和楚二夫人站起來領了楚老夫人關切三夫人的話出去,猶能聽到說累了的楚老夫人勁頭兒十足的聲音傳來:“四個奶媽子沐浴好,候著,要開水,備著,銀耳湯,要敗火……”楚夫人當然嘴角有笑容,這是為她孫子;楚二夫人心中當然不喜歡,她決定牢記楚老夫人今天的話,以後懷德生……呸!懷德生,才不管他。
到了三夫人房中,三夫人早生了一刻鍾,到這一會兒,房中早就收拾得幹淨。小小一個繈褓擺在三夫人床旁的木床上,三夫人包著頭含笑還有精神:“大嫂,二嫂來了。”楚夫人去看這個小小孩子:“長得象三爺的多。”楚二夫人去看,心中泛起難過。上有長嫂,下有弟妹,都有自己親生的兒子,隻有自己沒有。再思湘芷親事不如自己的意,楚二夫人傷心起來。
“二嫂,你是來看我,還是來訴苦?”二夫人麵上剛一有了傷心樣,留神看她怕她為自己生子亂想的三夫人早看在眼裏,這就打趣她一句。楚夫人也會意,勸道:“二弟妹,這樣不好。”楚二夫人收住傷心,自己也覺得這樣不對。坐到三夫人床邊為表白自己一片恭喜關切之心,學著楚老夫人的話一句一句關心楚三夫人和孩子:“讓奶媽洗洗,一會兒小哥兒醒了好吃。這秋天幹燥,光喂奶不好,要喂些開水。再備些銀耳湯,好敗敗火氣。”
楚老夫人的話,被楚二夫人學了一個十成十。
三夫人先是聽得入神,後一句說“敗火”,三夫人撲哧一笑:“二嫂,小孩子才這麽一天,敗的什麽火氣?”楚夫人笑著道:“她是讓奶媽喝,好敗火氣,這樣奶起孩子來,就少擔心。”
楚二夫人忙應道:“是,是,就是這樣。”楚三夫人不無感激:“果然是大嫂,二嫂最疼我,才來指點我這些。”楚二夫人心有所感,急忙接上這話,對楚夫人道:“大嫂最疼我們,大嫂最好。大嫂眼裏,是不能見我們吃苦的。”
楚夫人明白二夫人意有所指,當下裝作隻聽字麵,一笑就過去了。楚三夫人再問候小初過,楚夫人和楚二夫人說不擾了休息,交待幾句就出去。三夫人倚在枕上閉目欲眠又睡不著,恍惚間總覺得孩子在哭,睜開眼問人:“哥兒在哭?”
“沒呢,睡得香甜。”丫頭喜盈盈奉承道:“咱們的小哥兒呀,一看就是個爭氣的。”三夫人被逗笑,問她:“這話怎麽說?”丫頭笑著道:“就出來也早些,比大公子的小哥兒,可是早來到。”
三夫人好笑:“這算什麽早!”說過低聲自語:“又不是兄弟比早晚。”
楚家的一對嬸娘和侄媳婦,在同一天臨盆。生下這兩位小公子,是輩份不相同的叔侄。
生產應該是個花力氣的活兒,小初這一覺就睡到近中午,醒來以後注目房中,突然心裏空蕩蕩的不安定。
“春水,冬染,”小初心慌慌的喊著人,春水和冬染一起進來,都是喜在眉梢,到床前來慢聲細語:“你醒了?就送吃的來。”
小初用手肘駐著,撐起半個身子來,對著因怕產婦進風而換上的半厚紗帳,對著自己身上繡八吉祥的綾被,對著房中尚存的淡淡汗氣。小初著了急:“我的孩子,孩子呢?”
春水和冬染一聽更是笑,一左一右扶起小初,對她笑靨如花:“老夫人要養,她親自帶著人來抱了去。”春水笑盈盈:“老夫人養,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在當時別人看著,小初應該喜歡的這件事情。林小初的心,往下在沉,沉著沉著,她不由自主咬著嘴唇。意識中明白,這件事情是真的。
“不!…….給我抱回來,我自己去抱……”小初推著春水,再搡著冬染,掙紮著要下地來。
楚懷賢走進來,正看到小初坐著噙著淚水,明知道無用處,也還是抽泣著:“把孩子給我。”春水和冬染當然不讓她下地,兩個人勸到這個份上,再也勸不下去,剛才讓小丫頭去請楚懷賢,她們兩個人在這裏,其實是沒有勸的好主意,隻是幹瞪眼看著。
“出去吧。”楚懷賢的一句話,讓冬染和春水喘一口氣,趕快出去。楚懷賢立於床前,覺得自己不用多話,他含笑:“你應該喜歡才是,祖母要親自養著。”
小初仰起臉來,見床前站著的這個高大的男人。他是自己的丈夫,有過肌膚之親,也熟識他身的氣息。他站在那裏,眉毛輕揚著,濃濃黑黑的很是俊朗;眸子裏滿是笑意,還有……濃濃的疼愛。小初看得懂楚懷賢對著自己,是很喜歡的看著。林小初抽泣著雙手埋在手心裏:“我自己會帶,我要自己帶。”
“傻丫頭!你要坐月子。”楚懷賢在床前坐下來,開始發現此時需要更多的耐心。林小初有時候所想的,的確和別人不太一樣。以楚大公子來看,小初有時候叫不分好與不好。簡明扼要的說,叫不識好歹。
楚懷賢柔聲告訴小初:“祖母帶多好,你我都不用煩心。你可以好好養著,父母親看祖母時,就可以看到豫哥兒……”
“豫哥兒?”小初抬起滿是淚水的麵龐,楚懷賢笑著道:“父親昨夜沒有睡,為哥兒起了名字。不光父親沒有睡,母親也沒有睡,二嬸兒也沒有睡,還有祖母,睡了一個更次,就一直在等著。”
楚懷賢溫柔地喚了一聲:“小初,不要任性。”林小初對著楚懷賢凝視著,突然用力伸手把他一推。楚懷賢沒有推動,林小初自己倒在床上。她回手拿起枕頭來,把那古人用的又重又硬的枕頭拿在手上時,還沒有扔出去,手酸拿不到就此摔下來,對著小初秀麗的麵龐眼看砸上去。
看著的楚懷賢好笑,伸手接住枕頭,給小初放回原處,還沒有說話。楚懷賢的奶媽從外麵進來,是喜顛顛兒的道:“我才又去看過豫哥兒,還在睡。哎喲,”奶媽驚呼一聲,把小初臉上的淚痕看得清楚:“月子裏可不能哭,哭了老了容易得病,可不能哭。”
奶媽這樣大驚小怪,把楚懷賢先嚇一跳。小初因有外人,這一點子神思還有。她拉起被子抹去臉上淚痕,把身子縮進被子裏。隔著被子聽到奶媽站在床前,和楚懷賢嘮嘮叨叨:“哭了以後頭痛,眼神兒也不好。有氣以後生,現在不能和她生氣。”楚懷賢笑著說一聲:“是。”見小初蒙在被子裏要睡,楚懷賢和奶媽放輕腳步走出去。
林小初倒沒有哭得頭痛,她是氣到頭痛。不用等楚懷賢來說,一幹人來說,小初自己也能說得出來一大堆。
從此這個家裏,算是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從此這一家子對自己不待見的長輩們,至少眼裏心裏會有自己這個人。不然看到孫子時,總要想想孫子是從哪裏來的吧。
小初恨恨,我不願意!第一胎生的孩子,她們幫把手兒可以,不過我要自己養。到頭疼時,人才從被子裏鑽出來。喝了一碗雞湯睡了,睡起來再是一大碗魚湯睡了,睡起來再是一碗什麽湯…….
楚懷賢晚上進來,人是神采飛揚,步子是輕快輕鬆。問過小初飲食如常,楚大公子飛揚的神采更飛揚,輕鬆的步子更輕飄飄。
“你月子裏,我睡隔壁去。”楚懷賢低聲說過,俯下身子正要在小初麵頰上親吻。小初用手擋住麵頰,怒目著不說話。楚懷賢低低一聲笑:“往哪裏躲。”床就那麽大,林小初能躲到哪裏去。到底被親了幾下才放開,林小初把黑眼珠子死瞅著楚懷賢,楚大公子大樂,悄聲再道:“等滿月了,再和你算賬。”
小初一個人又生了一會兒悶氣,這才睡下來。
楚懷賢睡到隔壁去,因為家裏人這一次是嚴重又鄭重地讓他分房。楚老夫人道:“還想以後要孩子,這一個月你睡別處去。”母親板起臉:“產婦在的房裏,這一個月男人不能呆。”就是父親楚少傅,見過自己的孫子豫哥兒,又聽過楚老夫人和楚夫人交待楚懷賢的話。深知自己兒子脾性的楚少傅,不顧公公的顏麵,也沉著臉發話了:“聽你祖母和母親的話。”
楚大公子再死不要臉,死性不改,有裝聽不到的不良記錄在。這一次也老老實實分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