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和走出丞相府,站在街口的時候。他不再激動,而是迷乎。他做的事情,拉攏人做壞事,再去告發他。這一次動的楚家,二老爺也是跑不掉的。和二老爺認識這麽些年,多少有些感情。湯和歎氣,手裏積蓄錢不少,趕快給自己弄個官兒,離京去吧。

當官?或許不好。見慣這些官員們起起落落,湯和沿著街上走。不如回家弄幾畝薄田三間大宅院,粗茶淡飯也足夠過。再想無官無職,受人欺負。

街上諸般人行走著,商人們滿頭大汗招徠生意,行人們或喜笑顏開,或是愁眉苦臉。眾生都受煎熬,湯和感慨一下,就是要走,手邊的事兒也得做完。

天邊晴光萬道,都說是好天氣。獨湯和仰望晴光,心裏明白這後麵是烏雲滾滾。京裏,要大亂了!

人群中突然一陣亂鬧,奔跑聲從身後傳來時,湯和身子也被人從背後狠狠一推。險些摔倒的湯和扶著旁邊果子鋪的門板站好,剛怒言一句:“亂推什麽?”就見三個少年賊快的跑得不見影兒。再看後麵,就更嚇人。是四、五個壯漢手拎著家夥,嘴裏喊著:“小子!有能耐別跑!”

“這是怎麽了?”湯和和停下來的路人看了一時,問旁邊的人。旁邊的人沒有回話,後麵果子鋪的夥計回話了:“前麵跑的有一個是邱官人家不成材的兒子,另兩個不認識。後麵追的是賭場的打手,依我猜,是賭輸了場被人打。”

他說了前麵兩句,後麵那一句不用他猜,別人都知道。有人歎氣:“邱官人家也有個上千兩銀子,這夠他怎麽賭的。”

果子鋪的夥計又說話了:“老幾位讓讓啊,您要是不買東西,別攔著我的生意。”大家讓一讓。

別人家的事情,旁人不過說一說。湯和摻和兩句後,也走開。人流中慢慢走來多壽,一身青衣悠閑似逛街。他是沿著少年奔跑的路走,慢慢騰騰走到前麵又是一箭之地,見圍觀的人不少。多壽嘻嘻笑,逮住了在打。

圍觀人群中,高一聲低一聲傳出慘叫和求饒聲。多壽在後麵找了一個人擠不到的屋角,靠在板壁上聽熱鬧。

“再打要出事了,”慘叫聲不斷,看的人和聽的人都不忍心。人群散開後,幾個大漢老鷹抓小雞一樣把幾個少年拎在手上。這幾個少年不是滿臉血,就是身上有血。多壽嘖嘖:“真是狠。”然後再自言自語:“就是這樣。”

大漢們拖走少年,邊走邊罵:“也不打聽打聽,這場子是誰開的,敢到秦七爺地麵兒上來撒野!讓你們家人拿錢來贖!”

暖暖的日頭照在多壽身上,多壽不急著走。到身子曬足了,才擦拭著頭上汗,動動身體說一句:“晚上好洗澡了。”順著人流回家去。

楚懷賢在書房裏,多壽進來見他:“一共三個,樓大友,趙橫,張修,在賭場裏賭輸了錢,如今被人扣著,等家裏拿錢來贖人。”旁邊站著楚懷德的小廝小根兒,他低垂著頭不說話。楚懷賢問小根兒:“就這幾個人?”

“還有一個楊靖公子,家裏從商,前天和家人出門去太原,說是兩年才回來。”小根兒低頭回話,垂著的手顫抖著。大公子突然發脾氣,把德公子的朋友一個一個尋過來。

楚懷賢聽過道:“他幾時回來,你來回我。”小根兒應聲道:“是。”自己在心裏咧嘴,是一個也不肯放過。

讓多壽出去,楚懷賢板起臉,再一次狠狠交待小根兒:“你對我說過,這些人和懷德在一起,總是圖咱們家聲大。他們受了這樣罪,肯定要來尋懷德,來的時候,你來告訴我。”小根兒再道:“是。”

“懷德在養傷,傷好了引著他好好讀書,不要再行走。”楚懷賢緩和了語氣,對著楚懷德真是又心疼又痛恨。這是他目前唯一血緣最親近的弟弟,要不是自己發現了,眼看著要學壞。楚懷賢歎氣,娶了小初,眼前是別人要非議。懷德再學壞,不是非議更多。

想到這裏,楚懷賢再對小根兒道:“食色,性也,懷德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了。要有那個心思,你引他在家裏。他房中幾個丫頭,不都端正。他小,不能分辨,何必外麵去?”小根兒愣住,沒有想到這件事情,大公子也說出來。

出來後,小根兒想得極歪。大公子別的話,是為懷德公子好,小根兒也能聽出來。但是這丫頭的話,小根兒暗自尋思,懷賢公子娶錯了親事,所以想著懷德公子也娶一個丫頭,這樣就顯不出來他一個人錯了。

嗯,應該是這樣!春風碧水中,楚懷德的小廝小根兒,聽過楚懷賢的話,油然生出這樣的想法來!

書房中,楚懷賢喊進喜兒來:“你明天備些常禮去拜秦七,告訴他辦得好,我喜歡。還有一個出門兒了,幾時回來,我還要再麻煩他。”

把話交待完,楚懷賢出來,往房中來見小初。小初同小意在廊下坐著拍手在唱著什麽,見楚懷賢進來,收起雙手,小初把臉轉到一側,小意站起來。楚懷賢讓小意回去,過來在小初側臉上親了一下,柔聲道:“見到我你就悶,我不回來,你和小意不是玩得好。”

小初沒有說話,最近身子懶而癡纏。見楚懷賢坐下來,林小初倚著他慢慢又睡過去。楚懷賢伸手在小初腹部輕輕撫摸一下,還真是能睡。

一覺睡起來,室中隻見暮色淺淺深深投入。淺色的在床前,深色的閣子桌幾上。小初不想喊人,支起一肘看這怪誕的暮色。這暮色晚晚不同,也比那每天開遍了春花的院子好看。

孕婦是林小初的待遇,不用別人先喊現代穿越女,你憋屈啊!林小初這個性,她自己先覺得屈得不行。

林小初不是完全無知那種,認為現代穿越女在古代三言兩語,廟堂上可以扳倒老政客,還讓老政客感恩戴德。這樣認為的穿越女,無不無知,自己想去。但是小初原以為自己可以有一定的自由。現在看來,是嫁錯了人,走錯了環境。

現代穿越女強勢語論認為,不管穿越女身處什麽環境中,都理當,應該,想當然,做到伸手拿錢、張嘴舌辨,哪怕她自己在工作中,生活中處處碰壁,這樣認為的人死也要認為到底,不壓死古人的不叫現代人。

誰叫現代人你會個曆史,哪怕曆史不及格,穿越過去,為著這種無知人的想法,也理當賽過電腦。

林小初反省自己,做不到那種!有人這樣想,不用她穿越,先讓她去考個曆史自考,看她及格幾分。

生下孩子後也過這種日子?小初心中著實難過。幽幽一聲長歎逸出口中,驚動外麵坐著的楚懷賢。楚懷賢走進來,暮色中看不到他的笑容,從語聲可以感覺他在笑。高大的身影在地上拖得很長,恰似又一個怪獸。

小初嘻地一聲笑,覺得自己苦中作樂。楚懷賢含笑:“醒了?”小初仰起麵龐,暮色中模糊不清的麵龐上,兩隻眼睛亮而有神。看起來精神百倍,十足睡飽了!

楚懷賢伸手掬住她的麵龐,輕輕問道:“餓不餓?”小初嘟囔道:“你養豬嗎?”楚懷賢伸手在她麵頰上拍了一下,責備道:“又胡說了。”楚大公子的孩子,怎麽能是豬。

“玩笑也不行。”林小初翻個身子,仰麵睡在坐下來的楚懷賢腿上。突然發感慨:“啊啊啊,我一輩子,就這樣?”

楚懷賢對於這種言論,最近聽得不少。輕輕撫著小初的發絲,笑著反駁:“你不滿意?你還敢不滿意?”小初無處散悶,拿楚懷賢來調侃:“張姑娘王姑娘嫁你,都是滿意的。我不滿意,你要怎樣?”

楚懷賢哈地笑笑,毫不生氣,繼續輕撫著小初的發絲,含笑反問:“張姑娘王姑娘要嫁我,我就不滿意了。我娶了你,你要怎樣?”

嫁都嫁了,還能怎樣。林小初發豪言壯誌:“等我生下孩子來,再和你好好理論三天三夜。”楚懷賢笑容滿麵:“聽聽,你以後也少出門。讓父母親聽到,罵的是我。”

這一整個的古代製度壓下來,現代穿越女林小初,還是多現實些,少無知些好。捧著個肚子帶球跑,捧著個肚子騙過一堆人,哄出一匹馬,帶球在馬上顛覆也無事,還可以在過州縣時躲過追查,在古代這種晚上關城門,白天才開城門的城市裏,隨手一抓就是一個好心幫忙,而且拚了命無視追查,懸賞,也幫著逃脫自由的好心人。

這種事情,貌似出現得不多。

林小初依然安胎在深宅中。

沒過幾天是七月,杜夫人正在家裏和家人說話,見門上的人進來:“錢三來了。”這個錢三,是楚二夫人和杜夫人售官的一個得力人。杜夫人聽了無話:“讓他進來。”

錢三進來,他身著的是一件八成新的綢衫,人是走在街上第一眼,就覺得他無比老實的那種相貌。進來把手中的銀子繳上來:“這是餘下的銀子,一千五兩銀。您點點。”杜夫人隨手接過交給丫頭們去點,嘴裏道:“我信得過你。”

此時一個家人去見杜大人:“老爺,有位陳大人,麵生的很,說是來拜您。”把貼子送上,杜大人看了那三個字“陳年述”,心中雪亮。

讓人請陳年述進來,杜大人換衣來見。見一個不高不矮的豐腴男人,正在仰麵看客廳上的字畫。

陳年述慢慢回過頭來:“杜大人,拜見來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