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算暖,花也半打了花骨朵。桃兒悲愴的哭聲在這春色明媚中,可以驚鳥雀。龔苗兒為哄她,又想起林小初,露出笑容道:“哈,你說小初,楚家還沒有被她攪到天翻地覆?”桃兒破涕,沒有笑,卻止住了哭:“以前接我的那個媽媽再找不到,別的人不讓我進,說少夫人安胎。我問她們小初姑娘好不好,她們隻是笑不說話。我看著她們那個笑,打心裏覺得疹。”龔苗兒繼續笑:“她會不好?這又有了,正是沒事找事的時候。對了,我得去想法子見見她,教教她這時候不找事,孩子生下來可就找不了事了。”

桃兒徹底不流淚笑出來,對龔苗兒道:“你回來太好,你不在家,我心裏慌慌的沒個主意,小初姑娘好不好?這是第一件要問的事情。”龔苗兒頭一擰:“她能不好?我對你說,楚家要是一天拉出來一車碎碟子,準保有一半以上是她砸的。”

“你去看小初姑娘,我真是不放心。”桃兒忍不住笑。龔苗兒梗著脖子:“我去了不損她,就給她幾句聽聽就成。”桃兒笑出聲來:“也隻能你去,你去呢,說是謝公子,公子見不到,你就找以前給小初趕車的孫大哥,讓他往裏麵傳個話。”

龔苗兒仰天深吸一口氣:“你還別說,我還真的想和那丫頭來上幾句。聽說有了的人會笨,她笨的時候,不知道什麽樣子。”桃兒笑著在身後推龔苗兒:“快進去換衣服。”龔苗兒走了一步,再道:“生過孩子會更笨吧?”桃兒笑得提著聲音:“快進去,脫衣服。”自己還沒有明白說錯,等在前麵的夥計們一起出了聲:“什麽!”

在家裏歇了一天,龔苗兒往楚家來。他心裏放不下和小初的生意,申冤要等,等著人要活,人活著要銀子吃喝。打著楚家的名義攬事兒,龔苗兒舍不得就此丟下。再說小初,龔苗兒心裏“嘿”一聲,這凶丫頭最近好不好!有了?一準生下凶丫頭下來。

在楚家倒是沒人攔著到了楚懷賢書房外,孫二海正往外走,見到龔苗兒很是欣喜。龔苗兒問他:“小初,哦,少夫人是吧,少夫人好不好?一天摔幾個盤子幾個碗?”孫二海苦水滔滔往外倒:“她還能不好!有身子的女人別人不寶貝,自己也把尾巴往天上翹。”

龔苗兒笑嘻嘻:“哈,這是你說的?”孫二海發覺話不對,對著自己頭上一拍,再道:“我也再沒見她,唉,如今苦啊。”孫二海把手裏拿著的東西一揚:“看看,公子不在,我得去當車夫去送東西,唉,想去年她還能往外跑的時候,她辦正事去,我就小酒館裏一坐,那個舒服勁兒,還能把趙進鼻子氣歪。”龔苗兒哈哈笑起來,用力拍拍孫二海肩膀低聲問:“她那摟錢的性子,這就撒手不出來了?”

“公子管著呢,”孫二海對一臉的不看好:“我雖然沒見她,不過打聽過幾回,她現在象是不找事兒,服服帖帖地呆在房裏。你想啊,她要找事兒,能這麽安生呆在房裏,她是個安生呆著的人嗎?”龔苗兒笑一笑道:“這倒也是,讓她悶在房裏,隻會生牢騷。”孫二海再長歎一聲:“所以她呀,能幹有什麽用,還不是成親生孩子。嘻,公子不在,你進去等著,我得送東西去了。其實這車夫呀,還是去年當的最痛快。”

兩個人算是暢談過,龔苗兒進來。多福多壽讓他廊下坐著,沒多大會兒功夫,進喜兒回來才告訴龔苗兒:“你在這裏傻等著吧,多福多壽這兩個小毛崽子耍你呢。公子沒有出去,在房裏。”再往外看看天:“你有急事兒不?沒有還是別去請了。如果不請的話,你明天再來吧,公子說了在房裏閑幾天,是不出來的。”

“那你讓我明兒來?”龔苗兒抓個空子笑道:“我明兒來也沒有用。”進喜兒笑罵:“明兒你要來了,上午不論誰進去回話,告訴公子有這個人等著,公子要不出來,你也沒有辦法。”龔苗兒小聲笑道:“是不是小初纏住了腳?”進喜兒想瞪眼睛,又忍俊不禁笑開來:“你就胡說吧!以後不想來了。”

龔苗兒趕快順著上來問道:“我是來回公子,下個月是五月,這端午節的花草供奉,我想往宮裏送行不行?”進喜兒皮笑肉不笑:“我不知道,你以為你的鋪子,公子點頭了嗎?”龔苗兒皮著臉道:“少夫人是點了頭的。”進喜兒繼續笑得不中看:“那龔掌櫃的您,去找少夫人問問。”

“你幫我找出來,我自己去問。”龔苗兒涎著臉笑,進喜兒也笑了:“我沒這能耐,我請不出來。”龔苗兒不放他走:“你告訴少夫人,我還有孝敬給她,請她老人家賞個臉兒出來一次也罷。”

進喜兒拿這個老生意人沒辦法,實打實地噎了龔苗兒一句:“你以為公子在乎你這點兒孝敬!”龔苗兒毫不氣餒,接上道:“少夫人她或許賞臉。”進喜兒曬笑道:“公子不在乎,少夫人就出來。”龔苗兒嘿嘿笑:“你也知道小初什麽性子,她是聽人話的人?”

這話讓進喜兒實實在在想了一下,再對龔苗兒斬釘截鐵地道:“現在和以前不同了,公子不發話,她也沒辦法。”龔苗兒也實實在在了,是實實在在地歎口氣,從手裏掏出銀包給進喜兒塞過去。進喜兒看不上,又沒有弄明白楚懷賢對這件事情的意思,就不肯要。龔苗兒出來,在門外樹下解下自己係著的馬車,對著旁邊一排排官轎,和氣派比自己大的馬車看看,發自內心地呼籲了一下:“小初這有頭沒尾的丫頭不出來,塞銀子也沒有人收!”

龔掌櫃的很是感慨,然後無限盼著林小初趕快露個臉兒。要知道雖然凶了點兒,可是作用還是很大的。

車行了三條街,路口突然出現了幾個人,馬車收勢不住,眼看著就要撞到人身上。龔苗兒嘴裏打著呼哨,急出一身汗來。這身汗剛出現在身上,龔苗兒突然不急了,他怒睜了雙目,也不勒馬了,筆直對著這幾個人看去。

那幾個人在馬將至時,輕輕一跳一側。馬居然順勢,也慢慢停了下來。

“好險……”當事人沒說什麽,兩邊的路人,商鋪裏的人,齊齊喊出了聲。差一點兒,就血濺當街,馬踏活人了。

人還在,理當喜歡。而當街站著的這兩排,一排是幾個行人,都是衣料不錯的衣裳,都是長袍,看起來不似短打的跑腿漢子;而另一麵這輛馬車上坐著的趕車人,就更奇怪。他的馬車雖沒有碰到人,他也應該下來和氣幾句才是。這一位不是!

趕車的龔苗兒眼睛本來不大不小,現在瞪成豹子眼,而且還在竭力往外麵瞪著;老實生意人、狡猾生意人的嘴臉全都不在,身上臉上是一身的氣勢,這氣勢不是力拔泰山兮的將軍、也不是出將入相的威嚴。而是一身的殺氣。讓旁邊的人看著,四月天裏覺得毛骨悚然的殺氣。

所有看的人隻有一個想法,這兩撥子人,是百年的仇人吧?

猜對了一半,這兩撥人不是百年的仇人,是十年的仇人!

“你,要出頭混了?”冷冷對著龔苗兒說話的人,是如臨大敵。龔苗兒紅著眼睛,壓著胸中騰騰而起的仇恨,克製自己淡然回話:“是啊。”因為過於壓抑了,這聲音冷靜中,顯得有些顫抖。

雙方對峙著,趕馬車的坐著不動,龔苗兒似能這地麵兒上穩坐如家中;站著的人象是腿酸了,幾個人恨恨地挪動腳步,從龔苗兒身邊一一走開。就身子走開時,眼光也是與龔苗兒膠著在一起。龔苗兒是坐著,也轉動頭頸,把膠著的眼光一直纏到他們到人流中不見。這才格格的咬著牙。京裏地麵雖不小,還是能遇到熟人的!

格格咬牙聲中,龔苗兒趕著車慢慢過了一條街,見人不多,突然仰天猛地張口,想要大呼又忍住。在心裏狂嘶了一聲,小初你這個死丫頭,從此不見人了不成!臭丫頭!

無精打采的龔苗兒回了家,對桃兒垂頭喪氣:“小初要是不出來,有些事兒不好辦。”桃兒低頭道:“我再去試試,她們要肯收銀子,又好辦一些。”龔苗兒苦笑著:“是啊,沒有這臭丫頭,銀子都送不出去。你再跑一趟吧,明兒我也去,我們分頭去找,哪怕見不到她,遞個話兒也行。”

第二天,桃兒去往角門裏找人托話給小初,龔苗兒去往楚懷賢的書房裏候著。進喜兒抱著一疊子信對他笑笑,進到二門裏回話。楚懷賢正在廊下看鳥兒喝水,進喜兒把話一一回過,果然如他所料,楚懷賢是不把龔苗兒放在心上:“告訴他我這幾天不出去,少夫人不必見了。”進喜兒聽過,出去告訴龔苗兒不提。

院外又走進來一個守門的媽媽,小心翼翼地來回楚懷賢:“有個叫桃兒的姑娘又來了,說了少夫人不見,又纏著讓傳話。”楚懷賢問道:“什麽話?”守角門的媽媽道:“說對少夫人問個好,把她的名字說到。”楚懷賢哦了一聲:“我知道了,你去吧。”

看鳥兒都換過水,楚懷賢轉身進來。小初早飯後又睡下來,近中午時起來,披著一件寬大的碧色袍子出來,見桌子上開始擺飯,笑盈盈道:“這是午飯不是?”楚懷賢道:“你看呢?”小初撫著額角不好意思:“再讓我睡,我就睡糊塗了。早飯我象是吃了再睡的吧?我要是吃了,這就是午飯。”

及至坐下來,小初往窗外看:“小意還沒有回來?”楚懷賢看著丫頭們再擺碗箸,用輕鬆的語調道:“去莊家做客,你不用擔心。”小初語帶雙關地道:“我不擔心,怕公子擔心。”

估計小意回來,又要帶了什麽信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