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了這一切,楚懷賢才回到房裏,再來看小初。他目光從小初最近略為豐腴的麵龐,一直看到她身上蓋著的錦被。床本寬大,小初睡在上麵,在楚懷賢的眼中,象一汪碧水中一葉小舟。水固然不算汪洋,但這小舟,還是顯得太小。

誇張的人眼中看東西,當然是有偏頗的。

小初抬眼見楚懷賢麵色嚴肅,他正盯著小初這身子,胡思亂想著能不能存住胎。當然不論如何,既然能有,當然要生。林小初此時,有孕的信兒在她腦子裏翻騰,把她一點一點地從死胡同裏往外拉。

穿越女在古代一定會要風有風,要雨有雨嗎?肯定不會!有這能耐,何必來古代這種對女生限製很多的地方才能一展身手,有這能耐的人,應該會覺得現代更自由、對女生限製少些。再說穿越過來的林小初,年紀輕輕,年紀不大。

她本著不傷已、不傷人,自力更生的想法,沒有想到的是,禍從身邊起,她傷害了自己,也傷害了許多人。鑽進死胡同裏,應該也可以理解吧。何況她最近過的日子受委屈,是她並不情願的。

此時楚懷賢的凝重麵容,小初會錯了意,她撫著小腹輕聲問道:“真的有了?”小初的話,楚懷賢也會錯了意,他露出笑容,這時才是舒心暢意地笑出來,而且笑得是相當地歡暢。

坐下來把小初抱在懷中,楚懷賢柔聲道:“是有了。”懷裏是小初一把子骨頭的身體,最近雖然睡得好,飲食上也精心,可還是一把子骨頭,要胖沒有這麽快。這一把子骨頭的身體,讓楚懷賢心酸。洞房花燭夜,他和帶病的林小初圓了房;後來的每夜,楚大公子和這一把子骨頭親近每夜,是什麽滋味兒,他自己最清楚。

反正肯定,不是享受的感覺。

謝天謝地,總算有了!楚懷賢覺得自己,又可以鬆一口氣。

楚少傅知道自己的“好兒媳婦”有了身子,他一句話也沒有說,亞似沒有聽到。他不知道要說什麽,就不說。

楚二夫人回到房中,有幾分急似熱鍋上的螞蟻。到楚二老爺回來,她反而更癲狂些,抓住二老爺象溺水的人抓救命稻草:“她生個兒子下來,肯定就要掌家。她有這個聰明,以前在外麵,聽說掙了不少錢。”

進門就聽到這個不中聽消息的楚二老爺,後悔自己回來的不是時候。他把二夫人掙開,對她道:“我外麵還有事,來對你說一聲,我這還要出去。”

楚二夫人在房中更是著急:“這可怎麽辦?我們怎麽辦?以前對她不好,以後她會如何?”楚二老爺幹脆地真的出門了,張姨娘那裏他也不去。楚家的嫡長少夫人有孕,這個消息讓楚二老爺和楚二夫人都不能接受。

因為這門親事,是他們極力不讚成,而且事後也沒有彌補過的。

歡歡喜喜的除了楚老夫人外,還有楚三夫人。楚三夫人可以正大光明地收拾給小初的東西,房裏站滿了丫頭,兩個姨娘都陪著恭維:“少夫人是三夫人的娘家外甥女兒,生下小公子來,當然也孝敬三夫人。”

三夫人聽得樂開懷,甚至覺得一切人說的都不合她的心意。三老爺進房來的時候,三夫人自己正在誇:“一定是個小公子,要我說,兩個、三個也有可能。”三夫人實在太樂。回想自己力主小初認親,就是戲台上搖羽扇的諸葛亮,也不過如此。

“什麽兩個、三個的,”三老爺敗一敗三夫人的興,進來他就不喜歡。楚三夫人還是喜形於色,對三老爺笑吟吟道:“三爺回家來了,難道這門上,就沒有人告訴你,家裏天大的喜事……”

楚三老爺跺腳罵人:“出去,都出去,這房裏唱大戲嗎?都在這裏站著!”姨娘和丫頭們出去後,三夫人還是樂:“三爺倒不喜歡?”楚三老爺瞪眼道:“我不樂,你也別樂了!”這語氣太過淩厲,象一道尖針戳破三夫人的笑容。

慢慢收住笑的三夫人眉梢仍有笑意,楚三老爺不看她,自己氣白了臉:“懷賢,這個糊塗蛋兒,完全迷糊了!”三夫人好笑,把自己衣襟理了一理,聽著楚三老爺繼續罵糊塗人。這個糊塗人,可比三老爺中得高。

“我以為沒圓房,”三老爺長歎一聲:“不想那元帕,竟然是真的。”三夫人更好笑,不是真的,何必弄個假的,隻為給糊弄親戚們和外麵的人不成。三老爺懊喪著臉:“讓她養病多好,不用虧待她,找兩間房子好好安置了,過得一年兩年,誰還記得她!唉,”

把林小初閑置一旁,任她風吹雨打,而楚家過得一、兩年,風拂雨絲後,可以洗清這他們自以為的屈辱。此時這好主意,全被楚懷賢攪和了。

“家裏馬上還有喜事,她有了,這喜事上要她敬茶,看來是不行的。”三老爺喃喃自語過,三夫人這就笑了:“三爺你打的好算盤,進門有先後,是誰給誰敬茶還不知道。”楚三老爺惱怒地怒目而視:“莊家的姑娘,不比她強一百輩去。”三夫人帶著三分諷刺地道:“誰給你生侄子,誰就大!”

三老爺被堵得一時無話回,跳起來甩了一句:“你呢?”楚三夫人冷笑著,三老爺也覺得這話說得不中聽,尷尬地再解釋道:“你不必急。”楚三夫人不再理他,喊來丫頭:“少夫人有了,回家去告訴三老爺三娘子,讓他們備了東西來看。”

說過,再喊人來:“晚上備幾炷香,我心裏喜歡,我要燒夜香。”一下子交待了幾件事情,總是不理三老爺。三老爺自己坐下來,自嘲道:“我中了,倒比以前待我要差。”

隔了一天,吳三娘子再來,吳三官人也跟了來。楚三老爺這個中了的人,陪著吳三官人坐在自己房中。楚三夫人帶著吳三娘子去看小初。

在路上三夫人打氣似的告訴吳三娘子:“我昨天問過小初,她說你來了一定要見。”把這親戚牽成不容易,三夫人不能讓它散了。

吳三娘子事先得了小初有喜的話,精心打扮而來。新新的一件葵黃與綠兩暈色的衣衫,走幾步怕折了衣服,又用手扯上一下。

行至園中,點點新綠,星星花苞有嫣紅。吳三娘子越行越安靜些,隻顧著看亭台看往來家人,再就是看一看三夫人的神色是不是倨傲。吳三娘子尋思一下,當初和楚家三爺的親事,是怎麽成的來著?

左首一個垂花門,門前站著兩個才留頭的小丫頭在拍手笑,見到三夫人才噤聲退到兩邊。楚三夫人沒有責備,帶了笑容道:“青蘭,你們兩個在這裏,是大嫂在這裏不是?”青蘭仰起稚氣的麵龐道:“是張太醫來了,夫人就過來了。”

吳三娘子往院中看,見廊下站著七、八個年青或是中年婦人,見到楚三夫人過來問好,都是輕聲低語。楚三夫人也不肯高聲說話,拉著吳三娘子靜靜進來,隻有裙邊擦地,有細碎的聲音。

楚懷賢也在房中,他出來低聲道:“太醫在診脈。”吳三娘子隻顧著看的,是兩邊梅花兒式樣的一套高幾矮幾,再就是楠木架子上的玉碗銅器。

能去看林小初的時候,吳三娘子才得進來。碧帳才收起來一邊,小初在帳中露出笑顏:“坐近些好說話。”

倚在床前一個粉紅色衣衫的小丫頭,對著陪吳三娘子進來的楚懷賢脆生生道:“姐夫,我姐姐要好了是不是?”吳三娘子身子一抖,這個丫頭是誰。楚懷賢道:“你怎麽知道要好了?”那神色,是親切的很。

小意往外麵看不到楚夫人,學著張太醫的語氣道:“雖然不能多動,能走走,也慢慢走走,隻是不要太久就是。”再對楚懷賢道:“我問他多久是多久?他說,這個嘛,走一時也就是了。

”林小意問楚懷賢:“多久是多少時候,走一時又是多少時候呢?”

楚懷賢大樂,樂過略帶責備道:“你問這個,還太小些。”小意吐吐舌頭,小初雖然氣還是虛,也笑顧小意,對楚懷賢道:“小意是關心我,她天天要陪我出去。”

待吳三娘子安坐下來,春痕喊小意:“小姑娘,咱們出去鬥草。”小意搖頭:“你去吧,我要陪姐姐,等她喝了藥,我再去尋你。”春痕這就出去,小意又喊住她:“給我摘一把子蘭草,要花房裏有香味的那個。”春痕對小意使個眼色,小意急急把話收住,對楚懷賢展開笑臉:“姐夫,花房裏少了花草,不是我讓人摘的。”

林小意此地無銀三百兩,小初格格笑了兩聲。楚懷賢忍住笑:“你摘了沒什麽,就是記得要對我說。”小意剛要坦白,小初拉著她的手輕輕搖了兩下,林小意立即抗拒到底,睜大烏溜溜的眼睛:“不是我摘的。”楚懷賢對這姐妹兩人看看,隻道:“一丘之貉。”轉身出去,臨去前對吳三娘子道:“房中少坐一時,還是外麵坐著沒有病氣。”

在心裏亂猜林小意身份的吳三娘子,把林小意狠狠打量過,才對小初帶笑道:“妹妹們想你,你病中要人陪,等我回去,讓她們來陪你。”

“有我就行了,”林小意愛插話的毛病還在,一下子就擋了回去:“除了我和姐夫,我姐姐誰也不要。”

楚懷賢坐在外麵聽著,露出微微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