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流下一堆燭淚,天色微明是晨起時分。楚懷賢坐起來,把小初輕搖醒,再給她擦去麵上尚有的淚痕。昨兒晚上不知道哭個什麽勁兒,楚大公子捫心自問,自己算是相當的輕手又輕腳。

元帕上嫣紅斑斑,丫頭們拆下來鄭重裝在小匣子裏。小初不安地在鏡前回身,再不安地對坐看自己梳妝的楚懷賢看看,看起來丫頭們,象是把這東西送走給人看。楚懷賢含笑喊她:“快梳妝。”

楚少傅讓楚懷賢不要圓房,楚懷賢一聽就明白家人的意思,這和他在成親前猜測的一樣,所以楚懷賢拋在腦後,難得地違背一次父親的意思。

楚老夫人房中,一家人齊集。房外的喜字紅絲綢猶在晨風中飄動,房中的楚老夫人、楚少傅等人,麵上已經沒了笑容。

人人板著臉,人人默然不語。楚三夫人來到是有笑容,來到以後也不敢笑了。

“公子和少夫人來請安。”外麵有這樣話回進來,楚少傅更是板起臉,楚二夫人和楚二老爺交換一個得色,兩個人是難得的心有靈犀一回。一向傲氣的侄子楚懷賢,讓三叔跟著他後麵追之不及,讓二叔時常看他臉色的楚大公子,這一次親事,算他結錯了。

親事結錯,將是楚懷賢一生讓人笑話的把柄。

門簾打開,楚懷賢笑吟吟攜著小初緩步進來。楚三夫人如卸重負地笑出來,覺得自己笑起來不再孤單。

小初垂首,心中空空蕩蕩並不是懼怕,隨著楚懷賢跪下來,小初在他身邊跪下來。

“哥兒呀,你成親了,以後是大人了,再不可以做錯事情惹家人生氣。”楚老夫人隻對著孫子說話,楚懷賢答應過接了祖母的賞,再領著小初去拜父母親。

這一再拜下來,就跪了半個時辰。楚少傅見到這一對“佳兒佳婿”,氣就不打一處來。“……女子以三從四德為貴,以後但有違拗,我是不客氣的。”

好不容易半個時辰說過,楚少傅最後一句就是這一句。楚懷賢看也不敢看林小初,此時再看小初再照顧小初,不是給她找氣受。好不容易父親說完,楚懷賢必恭必敬地叩了頭,楚少傅賞下給兒子媳婦的東西來,是一本書《女誡》。

“玉照,香生,”楚夫人也是一樣麵無表情,待丈夫說過,往外麵喊進兩個人進來,再對楚懷賢和林小初毫不客氣地道:“不是我說,媳婦到底知道的少些,這兩個丫頭是我一手調教,以後放在房中侍候公子,少嬉戲多上進。”

楚夫人賞新媳婦和兒子,賞了兩個房中的姬妾。

楚三夫人不忍心看小初,她輕輕咬牙攥著手心中的帕子,因為小初名義上是她親戚,楚三夫人由衷希望小初能挺過去。

林小初並不主動說話,在前麵領著她謝賞的是楚懷賢。楚懷賢說什麽,小初就說什麽,這是楚懷賢出門時,對小初仔細交待過的。

接下來楚二夫人和楚三夫人賞的都還能看。這令人窒息地請安總算過去時,楚懷賢站起身來,眼角關切地掃一眼小初,就聽到父親輕輕咳嗽一聲:“懷賢,”楚懷賢趕快過去躬身:“兒子在。”

“下個月是春闈,不要成親就嬉戲無度,去看書吧。”以楚少傅這公公的身份來說,當著兒媳婦的麵說“嬉戲無度”應該難為情。楚少傅一口氣頂在嗓子眼裏,不把這句話說出來他覺得難過。

楚懷賢趕快答應,答應過不能就此丟下小初離開,再對父母親道:“小初是新媳婦諸事不懂,還請母親教導她。”楚少傅冷下臉:“男兒壯誌在淩雲,親也成了,你不必時時掛念,去吧!”

楚懷賢不敢再說什麽,對小初板起臉交待:“你要聽長輩的話。”說過出去,心裏不無擔心。

書房中坐了半個時辰,楚懷賢喊進喜兒:“進去問問夏綠,少夫人回房沒有。”進喜兒出去沒多久,灰頭土臉地進來回話:“二門上的婆子見到我,就讓我去見老爺。老爺聽說公子問少夫人,把您罵了一頓。”

話剛說過,又來了楚少傅身邊的家人,家人小心翼翼傳楚少傅的話:“老爺讓公子把這些書今天都理出來,不理出來就不要回房書房裏睡吧。”呈上的一張紙張上,密密寫著十幾本書。

楚懷賢站起來聽過父親的話,苦笑著接過那張紙。一上午心思飄忽不時在小初身上,直到中午才有些豁然,把心思放在自己的書上。

再回房是夜半,有了白天的教訓,楚懷賢還不敢貿然就回去,先到父母親房中來見父親。楚少傅正和楚夫人說話,見到兒子進來夫妻一起沉下臉。

“你不說囊雪夜讀,至少也應該苦讀才是。”楚少傅還不肯放過兒子,依然要教訓他:“天才交二更,你自小習武打熬的好身子骨兒,這趕考的時候,熬上幾夜又有什麽。”

楚懷賢跪下來:“回父親,新媳婦什麽也不懂,兒子不交待她心裏時時放心不下。父親向來疼愛兒子,今天晚上容兒子回去吧。”楚少傅冷屑地道:“聽起來象我不讓你回去,你要回去就回去吧。”

“新媳婦時時不懂沒什麽,”楚夫人接上了話:“我現給你兩個懂的好人,你眼裏還有父母,要好好對她們才是。”

楚懷賢嬉皮笑臉:“是,兒子回去把上房騰出兩間來,母親給的人,當然要恭敬她們。”楚夫人就一個字:“滾。”

好不容易回房的楚懷賢匆匆歸來,廊下先迎出來的是兩個有身份的丫頭玉照和香生。楚懷賢對著母親說得動聽,見到她們含笑迎出來,毫不掩飾自己的厭煩:“走開!”自己一撩衣袍進到房裏,來看林小初。

擔足了一天的心,見到小初時並不覺得如何。她閉目睡下,麵色還是蒼白,容顏還是消瘦。楚懷賢在床沿兒坐下,小初聽到動靜睜開眼睛意外:“你,”然後低聲道:“不必來看我,我沒有事。”

“你今天如何過的?”楚懷賢故作輕鬆強打笑容溫和地問出來,小初很想掩飾,人在這溫聲中眼中水氣不由自主地浮上來。覺得眼前模糊時,急急用帕子去擦拭,再急急地道:“我沒事,你,去隔壁歇著吧。”

楚懷賢把小初抱在懷裏,柔聲道:“告訴我,你這一天在哪裏呆的。”小初剛要說話,眼睛又有些發直地看著楚懷賢身後。

玉照和香生,是一臉理所當然地進來,而且往這邊看過來。

初始想發作的楚懷賢一瞬間就忍了下來,他抱著小初的一把子骨頭,和顏悅色地問道:“什麽事兒?”玉照笑嘻嘻行個禮道:“夫人才讓人來傳話,讓我們打發公子睡,又說少夫人站了一天或許累著,公子睡隔壁也一樣。”

“我知道了。”楚懷賢麵不改色地回答過,回過身子抱著小初輕輕拍撫著她。小初手隻動了一動,就在這輕拍中閉上眼眸,她是半點兒力氣也沒有,就是攆楚懷賢去隔壁地話也說不出來。

玉照和香生麵麵相覷站著,見楚懷賢把少夫人愛惜地放在床上,這才回身揮一揮手。那緊繃的嘴唇和這明顯的手勢,讓兩個丫頭隻能退出房外。

出來一時不敢就回去,也不死心就回去,玉照和香生就在廊下站著。見丫頭們來回往裏麵送水送巾帕,待再出來時,夏綠從裏麵把門閂上,房中明亮的大的燭火,也跟著熄了下來。

楚懷賢,在房裏睡了下來。

“這可怎麽辦?”香生小聲問玉照。玉照撇嘴不屑地道:“明兒如實回夫人,”兩人並肩往隔壁房中去,這是楚夫人白天親自過來,在兒子院子裏指給她們的房間。走到房門前,玉照忍不住又說一句:“白天看著身子不好的樣子,晚上還是這樣能霸著。”

白天麵白氣虛,晚上就往公子懷裏一窩,玉照和香生,都在心裏這樣想著。

床頭兩盞紅紗罩中,燭芯兒剛剪過有些輕搖。小初在燭下推著楚懷賢,再用足了力氣也象是輕推。小初低低地求楚懷賢:“讓我睡一會兒,我累了,身上無處不難受,你,讓我安生一會兒。”

楚懷賢把林小初再抱著,用自己的體溫去暖一暖她,還是輕輕解去了小初的衣服……

夏綠在外麵上夜,側著身子睡耳朵貼著鋪蓋可以聽到裏麵此許動靜。把小初輕輕的抽泣聲,衾被的摩擦聲都聽在耳中,夏綠出神兒地對著窗外月牙兒看,幸好公子還疼小初,不然的話,小初這日子可怎麽過?

轉思今天新來的玉照和香生,打扮得脂滑水融。夏綠曲起手指了數了一數天數,今天是公子成親第二天,到第幾天上,公子會不在小初房中呢。

第二天楚懷賢應父親的話去書房讀書,他一坐下來就先喊多福進來:“你姐姐在祖母房中,去問問少夫人在那裏,祖母和母親、嬸娘們是如何待的。”再喊多壽:“少夫人在母親房中是怎生一個樣子,讓人問過來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