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白站著,覺得心裏發緊,眼睛發酸,人是一陣一陣地微抖著。她躲在幃幄後麵,用帕子掩住口,直盯盯地對著裏麵窺視,淚水從秋白麵頰上慢慢流下來。

“小初,起來看一眼這個,”房裏的楚懷賢沒有發覺秋白在偷看。他把楚老夫人給的兩件首飾拿在手上,再坐回來對緊緊裹在被子裏的小初柔聲細語:“這是祖母給你的,是我自己看著挑的,你起來看看一定喜歡。”

秋白再直直地看楚懷賢手裏的兩個首飾,一個累絲步搖金簪,一個翡翠頭簪。楚懷賢嘴角噙笑,輕輕搖著小初的綾被:“起來起來,不起來就不給你了。”

林小初在被子裏一動不動,連一個字也沒有。楚懷賢無奈:“就是想和你親香一下,看看你又生氣了。”

這句話說出來,被子裏才有林小初一聲“哼!”這哼聲把秋白驚了一下,楚懷賢笑起來:“好好,你生氣吧,明天總能好吧。”把手中兩件首飾放在枕頭下麵,再伏聲柔聲道:“放在這裏,你明天出門兒記得戴。”

小初又沒有回話了,楚懷賢笑罵:“看把你慣的,明兒晚上好好陪我說話,我先知會一聲。”說過才回自己鋪蓋上去,睡下來猶是心滿意足。

房裏沒有了聲音,但秋白還是站了一會兒,渾身冰冷的走開。

第二天起來見小初,果然頭上多了兩枝子新簪子。夏綠和小初開玩笑:“不過才一夜,你哪裏多出來的?”小初漲紅臉不理她。夏綠更好笑:“不理就不理吧,你快換衣服出門吧,說馬車備好了。”

小初辭了她往外麵來,出二門行過軒亭,身後傳來喊聲:“小初,且站一下。”張姨娘逢出來,就有幾分鬼鬼祟祟。小初無奈站住:“姨娘有什麽事兒?”

“我告訴你啊,今天你去的廟裏,有莊姑娘在。”張姨娘過來附耳,小初現在是波瀾不驚,麵色不變地道:“哦,那挺好。”

張姨娘見她不擔心,自己反而為小初擔心:“你小心點兒好,莊家的姑娘都是庶出,沒人疼沒人愛要自己爭的,聽說都厲害。”

“多謝姨娘,我知道了。”小初從昨天夜裏到今天早上,連生氣的心都沒有了,丟著兩隻耳朵任人說最好。反正這些人說完了就走,不會嘀咕一天。

小初還是不擔心,張姨娘拿她沒有辦法,抓住機會再套個近乎:“二老爺誇你呢,說你好,昨天老夫人賞了德公子衣服…….”

等張姨娘絮叨完走開,小初揉揉耳朵,長長地籲一口氣。管她誰在廟裏,我也不能不去。

出來看,這一次不僅是孫二海套車在,還有兩個帶馬的家人也在。孫二海衝著小初嘿嘿笑:“水漲了,船高了。”小初沒好氣,知道家裏這些事情瞞不過孫二海。當下白他一眼,坐上馬車不客氣地吩咐:“早去早回。”

孫二海樂一聲:“坐好了。”趕著車,後麵跟著兩個長隨往廟裏來。林小初不時往車外看看,對於自己這新姨娘的派頭撇一下嘴。

來到廟裏找主持給他過年的燈油錢,再把寄名符等換到手上。小初正要走,來了一個丫頭欠欠身子:“我們姑娘請。”小初嘴角抽搐一下,該來的要來,躲也躲不了。

隨著丫頭到後麵的靜室中,雲床禪椅擺設得清爽。莊姑娘一身杏色繡花衣裳,端坐著對小初微微而笑:“小初,咱們又見麵了,今天是我專門請你來的。”

小初在心裏鄙視一下二夫人,再鄙視一下莊姑娘,難道忘了我救過你。莊姑娘揮手讓丫頭退下,對著小初眯眯笑:“你救我,我記得呢,也不會忘。不過你擺布我,我得同你說清楚。”

“…….”小初無話可說,你住你的繡樓深閨,我在外麵亂逛,我上哪裏擺布了你?

莊姑娘見小初不答話,還是笑眯眯:“我知道你也厲害,不過你遇上我,咱們得較量較量。你們家二夫人有心,我領她這個情,你今兒廟裏來,就是我請的。”

“姑娘有話請吩咐,”小初拿她沒有辦法,你到底想說什麽就快說。

莊姑娘輕輕一笑:“我來問你,我沒有進家門兒,你先管上事兒了,你置我何地?”小初本想無語問蒼天,想到這房裏把脖子仰累了,見到的也隻是屋頂。再說莊姑娘在麵前正找事兒,仰著臉對屋頂肯定不好。小初就無語問地麵,地啊地,這話從哪裏說起。

這位莊姑娘,不是還沒有進門兒?

無語歸無語,莊姑娘含笑等著。她甚至端起茶碗,慢條斯理的喝起了茶。看這樣子,小初不回答不行,小初無奈隻能道:“這事兒是夫人給的,等您,”說到這裏停一停,在莊姑娘笑眯眯的眼光中再道:“少夫人進了門不喜歡,不讓我管也就是了。”

等這位少夫人進了門,林小初早就不在了。

莊姑娘露齒一笑:“你說得不錯,那就這麽辦。第二件,”她拖了聲音,小初擺出待宰羔羊的模樣來,縮著頭道:“姑娘您請說。”

“聽說你哄著公子把房裏規矩都定了,”莊姑娘繼續笑眯眯,象是在說別人的事兒。林小初在這樣笑眯眯的眼光中,突然咬牙切齒,麵色恨恨地道:“這是誰說的,我林小初光明磊落,要暗箭傷人,也會先打招呼的。”

莊姑娘笑得前仰後合:“不是你?公子說以後往你房裏多去,真的不是你?”小初大義凜然:“公子這樣說的?”然後繼續咬牙切齒:“太不象話了!我為以後的少夫人抱不平。少夫人進了門,要讓公子跪搓板跪地板跪到他說改了為止。”

林小初積了一夜的氣,毫不留情地發泄在此時。把楚懷賢一通貶低,小初再出主意:“請家法打他。”這個就看莊姑娘你,有沒有這能耐了。

“哈哈哈哈,”莊姑娘笑得不能自持,好不容易笑完,用帕子掩口還在輕笑,對小初道:“嘻嘻,這主意是你說的,以後當著公子的麵兒,你要是不承認,看我先打你。”

小初苦笑:“說一句是一句,有這樣寵妾滅妻的人,不打他等什麽!”莊姑娘笑容滿麵:“你說得很對,你的心思我全明白了。”

“多謝你明白了,”大冬天的,小初做一個擦汗的姿勢,對莊姑娘道:“我可以回去了吧?”莊姑娘笑盈盈:“聽我說完。要是我房裏人,敢先把我擺布了,等我去了看我打好她。大冬天的讓她跪到雪裏過夜去,大夏天我讓她烘火盆。”小初心想,這老招數你對著別人用去吧,我是不侍候。

“不過你嘛,以前救過我的名聲,所以…….”莊姑娘說到這裏停頓一下,見小初麵上一點兒希冀盼著聽的神色也沒有,略有些奇怪還是把自己的話說出來:“如果是你,我暗裏讓你一讓。公子要多在你房裏,這氣我咽了。不過初一、十五和過年過節,就是他去你房裏,你知趣些讓他到我房裏來,不然我就告到長輩那裏去,請家法打你們兩個人。”

說到這裏,莊姑娘笑得很狡黠:“我母親說生多孩子人老得快,孩子你多生,不過都歸我養,這你倒不用煩心,隻生就是了。”

莊姑娘說得悠然自得,林小初聽得苦笑不已。難怪張姨娘說這庶出的姑娘厲害,人家接二連三地生,她在旁邊不動聲色的抱走。這主意真不錯。

突然想到莊家的正房夫人不生,難道為著怕老?或是她出嫁時,她母親也這樣交待過?

這真是奇怪的一家人。小初忍無可忍地笑起來,讓公子好好消受去吧。讓他昨兒晚上欺負我,他這位少夫人,是極厲害的。

莊姑娘是奇怪:“你笑什麽?嗬,象是有把握。行,你不信我的話,咱們兩個就試試。”小初趕快道:“怎麽會。我聽著姑娘說的好聽,所以才笑起來。”說過把莊姑娘一通恭維:“姑娘您真是能人兒,換了別人她不行,以後哪裏能管家…….”

滔滔不絕一通話下來,莊姑娘幾次想插口,都沒有插進去。小初把話一氣說了一盞茶時分還要多,因為口幹才停下來舔舔嘴唇,對著莊姑娘道:“您滿意了不?”

“滿意,我滿意極了,你是個明白人。”莊姑娘聽得要笑不笑,小初躬身道:“那我告辭了。”莊姑娘含笑看著她出去,臉一下子拉下來,自言自語道:“聽起來很恭敬,其實哼,壓根兒沒有把我放在眼裏嘛。”

把嘴噘得高高的莊姑娘生起悶氣來,成親以後要是公子隻往她房裏去,這該如何是好?莊姑娘此時沒了主意……

林小初逃也似的出廟到馬車上,馬車駛動的時候,小初抹一把額頭,真的是出汗了。要命,公子香噴噴好似香餑餑,還沒有成親,就這個也來那個也來。小初在心裏把楚懷賢一通嘲笑,人生得太好,中的太高,家業太卓越,象是也負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