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苗兒聽過沒有笑,他在倒運的這幾年裏,被人哄騙的也不少。見小初彎彎雙眉下眸子堅持,想起來傷心事的龔苗兒強笑一下:“好,就依你。”說過這句話後,商人本色又上來:“不過該賺的要賺。”

小初當然點頭。今天為表鄭重,不僅是新衣,就是釵環也多戴了兩枝,這下子一點頭就環佩輕響。在這輕響聲中,小初極為幹脆地道:“而且你不要少賺,我是不懂行情全指著你。你要是少賺了,我可不答應。”

桃兒在廚房裏竊笑,這兩個人自省過後,還都是商人沒有變散財童子。

鄭公子按著昨天說好的鍾點兒過來,進來看到小初就眼前一亮。雪地裏老樹烏廊下,鮮紅色抱著手爐的身影亭亭而立,因為天冷的緣故,麵色不粉也白,兩抹紅暈是凍出來的,看上去比胭脂麵龐還要動人。

頭上一根壽字兒梅花金簪子,又有一個白玉鳳洗簪子,兩枚花鈿上帶著小小寶石。鄭公子雖然花花公子,但出身商賈大富之家認得東西。走近了問安後裝作不經意在小初發上再掃一眼,那小小寶石和小初耳朵上戴著的鑲紅寶金耳墜上的寶石一樣,都是雖然小,成色卻還行。鄭公子摸摸袖子裏一個小小錦盒,裏麵巧了是一個鑲紅寶石的戒指。鄭公子猶豫不決不敢拿出來,這是花花有錢公子勾女人的本色。首飾銀子一亮,基本上不須多話。

好在張昌吉百般叮囑過,這法子對平常人還行。對於這些大家裏見過好東西的丫頭或是仆婦,成效就差得多。到不是有人不愛錢,而是有些人是受之有道的。鄭公子牢記這話,但是今天來就把這戒指揣在身上,保不齊一會兒就能有個緣由兒出來,順理成章地送上這錦盒子。

大家一起往城外去,小初是坐馬車,桃兒隨著照顧她:“得讓人看著有人服侍你才對。”桃兒也跟來了。龔苗兒從來皮粗肉厚的感覺,這天氣不怕冷,和夥計坐在馬車前麵趕車。鄭公子日日嬉樂,不說身子虛空也是極怕冷的人,他坐著馬車跟在後麵。

桃兒在車裏看過一時,對小初悄聲道:“鄭家多有錢,他這馬車倒是雇來的。想來不願意受拘束,坐上家裏的馬車出來,去哪裏家裏人都知道。”

“真是浪費銀子,家裏有車坐著還是好。”抱著手爐的小初撫一撫它,再拉一拉身上鬥篷。幸虧多穿了衣服又帶著手爐,今天象是更冷一些。

不過一夜小雪,地上積雪不少。雪地裏車難走,走到地方已經是中午。小初下車嘴角邊笑意盎然,這不是酒瘋子帶著孫二海和自己鑽的茺園子。龔苗兒皮著臉裝第一次來,對鄭公子寒暄道:“這園子多少錢?”

鄭公子笑嘻嘻:“是我二叔幫著買的,應該不貴。具體是個什麽價兒,我沒有問。”龔苗兒忍不住一笑,鄭二官人圖謀大房裏家產的話,看來是不虛。

園子門早就一推就倒,龔家的夥計在前麵開路。因為下雪,把園子裏零亂全掩蓋在雪下,看起來銀裝素裹很是齊整。龔苗兒走到門內就對小初道:“您車上呆著吧,這裏走一圈,弄髒了你的新衣服。”

一席話提醒鄭公子,他也道:“兩位姑娘車上呆著。”桃兒微笑:“我是丫頭不是姑娘。”龔苗兒微笑看她一眼,小初直接白她一眼。

“我慢慢走,聽聽鄭公子打算如何收拾。”小初執意要跟去。桃兒就道:“有我扶著林姑娘呢,我們跟在你們後麵,撿個結實地兒走應該沒事。”

夥計在前,鄭公子和龔苗兒在中間,小初和桃兒走在最後,邊走邊注意小初的衣服。走上幾步“嘩啦啦”幾聲響,大笑聲中夥計機靈地跳起來:“這裏樹枝子下麵虛空,可不能走這裏。”龔苗兒在旁邊踩了踩路過來,再回身對小初道:“你走這邊。”

鄭公子興致勃勃,他也幫著探路。平時這天氣早就鑽到酒樓上吃酒聽小曲兒逗小娘,今天起個大早往這裏來,清冷雪中反而精神抖擻。

“這是正房,請祖母住在這裏。祖母最喜歡紫藤花架子,薔薇花架子,忍冬花架子,朝顏花架子,”鄭公子說,桃兒和小初在後麵笑,你就說處處花架子吧。

龔苗兒認真看過:“正房要肅穆,不能處處花架子。用鬆柏常青樹,槐樹果子樹也可以有一些,要間錯開來。這花架子,擺在後麵,或許是別處多些,以後來賞就是。”

“就依你,”鄭公子想想也對,繼續往前麵走:“池邊要多柳樹,亭子下麵多鮮花。水榭外麵除了荷花還要有幾株蘆葦,這樣高雅吧?聽人說書上的高人雅士,都喜歡蘆花。”這個人說出來這樣一句話,小初是不知道他太多底細,覺得應該也念過幾天學。

龔苗兒忍住笑,他逗人的心起來:“受教了,請公子再教我,哪本書上看的蘆花好?”鄭公子認真想過:“蘆花衣那一折子戲裏就有,敢是你沒有聽過,我唱幾句給你聽。”

雪晰晰而下,鄭公子亮開嗓子來了兩句。桃兒握著嘴笑得伏在小初肩頭上,小初一本正經誇上幾句:“不錯。”主顧當前,能不誇獎他嗎?鄭公子聽小初誇獎,嘿嘿笑著道:“下麵還有呢,我再唱來。”

“改天請公子串一出子,今天咱們還是先看園子吧。”小初趕快打住他。聽你唱戲我們沒錢拿,陪你看過園子我們可以談談定銀的事情。

大家往前走,桃兒悄悄對小初道:“幸好你說住他,不然全唱完了,總得半個時辰多。”小初掩口:“幸好幸好。”

前前後後粗粗看過,花了兩個時辰到下午。鄭公子歉意地道:“大家都餓了吧,我請客咱們去吃杯酒擋擋寒氣。”有意這樣做的鄭公子把自己也餓到不輕。他對著小初走得出汗緋紅的麵龐裝著不經意掃一眼,空肚子喝下酒後,這細嫩麵龐上又是怎樣?

龔苗兒倒也罷了,小初和桃兒都是姑娘家,怎麽能跟著去男人去酒樓上喝酒。小初不是正經做生意的,又是楚懷賢房裏的丫頭。借龔苗兒幾個膽子,他也不能答應。龔苗兒辭了:“多謝公子賞酒吃,隻是天這般時候,我家裏還有事情要經紀,林姑娘她太晚回去也不好。她是個有身份的人。”借著這話,龔苗兒點上一句,林小初是不能亂跟著人出去的。

鄭公子很是遺憾,見小初不說話,隻是和桃兒欠著身子行禮。那盈盈的姿態在雪中,更似一株紅梅花。牢記張昌吉話的鄭公子隻得作罷,大家出門來上車回去。

回到家裏來桃兒去弄酒菜,龔苗兒和小初開始算帳:“打總三萬多銀子,定銀先付三成,這是規矩。”小初睜大眼睛:“有這麽多?”龔苗兒撥弄著算盤:“這還多?我沒有讓他訂長壽鬆柏,萬年長青樹呢。”

這名字一聽就是噱頭,小初道:“長壽鬆柏多少銀子一株?”龔苗兒眼皮子不抬:“這就不好說了,家裏有老太太在,圖個吉利也得個幾百兩吧?”

“你上街上搶錢不是更好?”小初半天沒有諷刺龔苗兒,這話張嘴就出來。龔苗兒嘻嘻一笑:“我這和搶有區別嗎?”小初驚歎道:“你也知道?”

桃兒送進瓦火鍋來,再布上各樣涮鍋子的菜。把粉絲麵筋羊肉白菜等擺滿一桌子,龔苗兒和林小初一起垂涎:“香。”對饑腸轆轆的人來說,更是香得不能過。

當下三個人坐下來吃飯,跟車去的夥計在廚房裏用飯。龔苗兒給小初倒一杯酒,嘻笑道:“攔著你沒有吃成酒樓,我這裏就是普通大燒缸,再就是一般的菜。”小初拎起筷子來:“我可以將就。”

龔苗兒嘻嘻笑:“你吃別人的,怎生不能嘴軟兒一點?”桃兒笑龔苗兒:“公子您別招小初姑娘說話。”小初大為得意:“看看,還是桃兒最知道我。”

嘻嘻哈哈過,大家吃飯。麵上嘻笑的小初心底裏無限地沉,這樣的熱鬧好,可是心裏從無底氣。我林小初,隻想找一個人過日子。冬天象這樣吃個熱乎菜,夏天能偶爾吃碗冰。唉……

雙手捧起酒來喝一杯,一股子熱線直下肺腑。小初脫口道:“好!”這下子暖和不少。龔苗兒已經三杯下肚:“這好什麽,不過這酒暖和是真的。冬天裏窮人們沒有厚衣服穿,這酒也能喝得起一口就不錯。”

“你當我沒有窮過?”小初立即接上話。龔苗兒不動聲色:“你窮什麽?大家裏的奴才,比貧寒人家的小姐要過得好,你難道不知道?”小初是什麽來曆,龔苗兒不能說他不想知道。是家生子兒還是外麵買來的?

小初心中微微一動,小意如何安置,是不是可以請龔苗兒幫一把。他眼中隻有公子,是不是一個願意幫忙的人?小初留上心,半吐半露地道:“我是公子買來的丫頭,進府裏不過一年有餘。”

這下子兩相試探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