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歡喜冤家 34 柳暗花明又一村

一隊花團錦簇服飾考究的的丫鬟婆子簇擁著滿頭珠翠斜插紅絨花,皓首銀鬢,腰身微駝,拄著龍頭拐杖的老夫人步履蹣跚進得屋來。

珞琪險些笑噴,掩了嘴敷衍道:“老祖宗,沒什麽,就是相公背上長了個大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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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個膽大包天的要將我的寶貝孫兒下大牢呀?”

一聲喝斥傳來,蒼老的聲音顫抖卻是中氣十足。

正欲出門迎接的楊焯廷慌忙一把揪起跪在地上的兒子煥豪,閃身躬立在門旁迎候,嘴角調整一個溫和的弧度,沉肅的麵容立時笑容可掬。

一陣環佩叮當雜響伴隨朔朔衣衫步履摩擦聲從門外傳來。

眾人在楊焯廷的率領下叩首請安。

珞琪表麵上隨在公爹身後誠惶誠恐,心裏卻歡喜得要跳躍歡呼。

本來屋裏的情勢劍拔弩張,丈夫煥豪險些被公爹大義滅親了,珞琪慌得喊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可不知是誰個這麽善解人意,單單在這騎虎難下之際請回了楊家的如來佛祖,觀音菩薩老祖宗,生是堵得公公楊焯廷無可奈何,生生咽下這口氣。

老祖宗是煥豪的奶奶,楊焯廷的母親,南方的風俗稱家裏的祖母為“老祖宗”,以示尊敬和吉利。

“老兒子,大孫子,老夫人的**。”

這句俗語在楊老夫人身上就更是。

楊焯廷是她的幼子,自幼體弱多病,得她格外嗬護。楊煥豪又是她的長孫,是在她眼皮下照顧長大,更是她的心肝寶貝兒。

珞琪對老祖宗是又愛又怕。愛的是老祖宗對丈夫嗬護備至,那種體貼入微令珞琪汗顏。

怕的是老祖宗總是灌她喝各種令人倒胃的養胎苦藥,那怪味令她作嘔,一度傷過腸胃毫無胃口。老祖宗還習慣吩咐人給她燉各種滋補的湯,漂著白膩膩油花的豬蹄豬腳湯,嫌棄她過於清瘦,腰臀胯窄不是多子多孫之相,害得她想方設法去打發那些油湯。

更有恐怖者,她夢中依稀覺得一隻微含粗糙的手在鎖骨旁遊動,甜蜜中誤認為是丈夫的手抱住那隻手貼在自己粉嫩的臉邊,朱唇微啟去親吻,覺得那手在往外抽拿,猛一睜眼,發現老祖宗正嗔怪地望著她罵:“這孩子,夜裏睡覺還撒癔症不是?”

羞得珞琪“哎呀!”一聲鑽入被子中,也不知道老祖宗何時進來,夜間同丈夫纏綿時是否被老祖宗看到?

如今老祖宗連夜從普陀山趕回,不知道是喜是憂?

一隊花團錦簇服飾考究的的丫鬟婆子簇擁著滿頭珠翠斜插紅絨花,皓首銀鬢,腰身微駝,拄著龍頭拐杖的老夫人步履蹣跚進得屋來。

老夫人一身尋常舒適的竹青色織錦褂子,卻仍擋不住一身雍容貴氣,手中精致的龍頭拐杖哆嗦著在地上亂戳探路,那是禦賜之物。老夫人的娘是當年鹹豐皇帝的奶娘,自幼在宮裏長大,同宮裏淵源不斷。

老夫人高昂著頭,一臉的怒意未消,虛著眼掃了一眼跪地的兒子,拄著拐杖踉蹌幾步上前,喊了聲:“奶奶的心肝兒呀,快來,讓奶奶看看,受苦了吧?”

一句話,珞琪鼻頭一酸,眼裏含淚,嘴角卻是一撇不禁笑出聲來。

隻要有老祖宗和丈夫在場,這場麵就是異常的鬧戲。

楊焯廷給躬身肅立在一旁的兒子煥豪丟個眼色,疾步上前攙扶母親陪笑地問:“娘!因何不在普陀山拜佛?”

老夫人哆嗦著一隻褶皺如橘皮的手搭在耳畔大聲嚷:“什麽?外婆?你這畜生六親不分了!我是你娘,哪裏是你外婆?”

瞎子愛算卦,聾子會打岔。祖母上了年紀,眼瞎耳背,平日裏這種對話間的笑話層出不窮,反是家裏一份樂趣。

祖母滿臉的褶皺,虛眯著雙眼四處巡望,嘴裏叨念:“寶貝孫子呢?啊?吉官兒,吉官兒哎……”

“老祖宗,孫兒在這裏!”煥豪忍俊不禁,明明他一直在攙扶著奶奶,奶奶老眼昏花卻看不到。

伸手摸摸孫兒的頭頂,祖母滿意放心地點點頭,甩開兒子的手,攬過孫兒煥豪在眼前,哆嗦著手摸著孫兒的臉。煥豪忙跪下,以便和祖母有個合適的高度。

老祖宗摸著煥豪的臉,扶著他起身。煥豪的目光偷瞟了父親一眼,遇到父親含著怒意的目光。

“你還敢給娘臉色看啦?”

細微的眼色竟然沒逃過老夫人的老花眼,老夫人拐杖戳地怒罵兒子楊焯廷道。

珞琪竊笑,公公這回是吃了啞巴虧,在老祖宗麵前是無理可講。

果真,公公那嚴肅的麵孔如戲台上的變臉一般,一抹臉立刻陪出諂媚的笑容自己起身湊過去攙扶了母親的胳膊問:“娘,不是說要吃齋念佛三個月為楊家祈福嗎?怎麽這麽快就從山上下來了?”

“再不下來,我的寶貝孫兒就要人頭落地了!”

又是一個慍怒的眼色狠狠瞪向煥豪,珞琪心裏暗笑,隻有老祖宗在場的時候,公公對煥豪這個兒子才是無可奈何。有時珞琪就覺得這父子像自己養的那隻金絲雀和狸貓,一個嘰嘰喳喳地招惹跳躍,一個奈何那高懸的金絲鳥籠無可奈何,恨不得一掌打落,又無奈那籠子是它夠不到的高度。

“娘,一路辛苦了!”楊焯廷湊坐在母親身旁捶背。

“這麽大還為老不尊,怎麽讓兒子效仿?”老祖宗板著臉,一臉的鬱怒,摟了孫兒煥豪在身邊,看了又看問:“吉官兒,奶奶不在眼前,你爹可是為難你了?”

煥豪搖搖頭,珞琪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放下,有老祖宗在場,怕公公奈何不得煥豪。

楊焯廷接過丫鬟遞來的茶碗,測測水溫,恭敬地送過去道:“娘,先坐下來喝碗水!”

“什麽?打斷腿?你把我寶貝兒的腿打斷了?”老夫人提高聲調慌張地將龍頭拐杖扔去一邊,拉起煥豪仔細看,手在煥豪身上不停摩挲,捶胸頓足地哭罵道:“早就知道你看我們祖孫倆礙眼,要把我們都趕出門去才幹淨!吉官兒哪裏招惹了你?你要對他下毒手!”

楊焯廷哭笑不得急得要捶頭跺腳,又強壓了性子陪了笑遞過茶碗在娘耳邊嚷:“娘,您聽岔了,您先坐下,喝碗水。”

不說還好,老夫人聽了這話哆嗦著手就給了兒子楊焯廷脖子上一巴掌罵道:“還敢罵娘‘別多嘴!’,娘跟你說話是‘多嘴’?啊?”

楊焯廷放下灑了一半燙手的茶碗跺腳無可奈何,吩咐下人道:“扶老祖宗進裏屋休息,越發的耳背加糊塗了!”

“誰糊塗?你才糊塗了呢!”老夫人起身駁斥,嚇得楊焯廷躬身作揖賠罪,小聲嘟囔道:“還是能聽清楚!”

珞琪強忍了笑,若不是當了人,她怕要笑疼肚子。

隻要這祖孫三人湊在一起,就是妙趣橫生,比聽茶館說書看大戲還有趣。

就見老祖宗拉了煥豪貼在她身邊坐,不理會一屋的人,隻哆嗦著手為孫兒擦著額頭的汗。

滿屋的人靜靜候著,看這老祖宗擺弄著煥豪,一分一毫的查看,滿眼地關切。

“孫媳婦,你怎麽伺候的男人?這孩子熱得出汗。”老夫人伸手揩著煥豪額頭的汗。

珞琪瞟了眼垂手立在一旁妒忌地看著老夫人心疼孫兒的公爹楊焯廷,忽然促狹的心犯起,緊張如做錯事的小媳婦,顫聲道:“老祖宗,都是孫媳婦的不是。”

忙湊到床上跪坐在丈夫的另一側,冰涼的小手探去丈夫的脖頸裏去摸汗,嘴裏大聲應道:“老祖宗,不妨事,後背不濕。”

“什麽?”老夫人側過耳朵問。

“後背沒濕。”珞琪故意猛的一抽手,手指刮到丈夫背上的鞭傷,楊煥豪“哎喲!”一聲慘叫,疼得眼淚在眶裏打轉。

珞琪慌得一把捂住他的嘴,丟個眼色給他又膽怯地看了眼公爹,自我解嘲地笑道:“是孫媳婦毛手毛腳。”

“背上長草?”老夫人警覺地問:“背上長草那不成了綠烏龜啦?”

珞琪險些笑噴,掩了嘴敷衍道:“老祖宗,沒什麽,就是相公背上長了個大疽。”

“給奶奶看看,乖!”老夫人就要解煥豪的衣衫,珞琪驚得製止道:“老祖宗,不必……”

說罷驚慌的又望了眼公爹,支吾道:“那個疽很髒很臭,都潰膿了,不要汙穢了老祖宗的眼。”

老祖母不容分說去解楊煥豪的馬甲,楊煥豪死死攔住祖母地手,嬉皮笑臉道:“老祖宗,孫兒大了,還是免了!”

“啐!多大也是奶奶的孫兒。你爹那年三十三被你爺爺打了屁股,還是奶奶給上的藥。”

“娘~”楊焯廷一臉通紅羞愧地製止。

楊煥豪慌張地望了父親一眼,又瞪了珞琪一眼,他的身上有那日在大牢刑訊時縱橫的鞭傷,不多,但足以觸目驚心。

傷口展露在眼前時,楊焯廷搶先說:“娘,兒子教訓吉官兒,也是為了他好!您孫子貪財鑄成大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