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17 古今幽恨幾時平
第三卷17 古今幽恨幾時平
“逆子!你是不將楊家祖宗留下的家業敗得精光你不甘心呀!”楊焯廷跺腳氣惱得咳喘不停,福伯忙攙扶了老爺臥床歇息,不停地勸雲縱:“大少爺,你就依從了老爺吧。??老爺畢竟是見多識廣,他是你爹,哪個做父母的不指望子女好?”
雲縱跪在地上,直看到仆役們往來伺候,郎中們進進出出診脈,但他牙關暗咬,大清如今的國勢,非是一劑猛藥難以治愈。
楊焯廷並未在京城久居,而是扶病回龍城將養,雲縱也離開京城去天津,但留了家人在京城瀏陽會館附近的宅子。
天津小站雲縱不便帶家屬隨軍,平日裏食宿基本都同原大帥一處。
修文和多多都敬雲縱如兄長,軍務不忙時,雲縱也帶了修文兄弟去騎馬讀書。
這日原大帥約了雲縱在花間小酌,一臉愁煩,歎息不已。
雲縱問:“大帥如何愁煩?”
原仲愷搖頭道:“前日蒙皇上召見,抬舉原某,隻是才一回小站,鹿大人送來老佛爺禦賜的一串佛珠。??”
雲縱目光同原大帥接觸,心裏知道光緒帝銳意變法,要啟用原仲愷,皇上手中無兵權就難以成事,隻能指望原仲愷小站新軍。??但是老佛爺自然不會讓皇帝如願控製這支新軍勁旅,所以也讓鹿榮去拉攏原仲愷。??原仲愷如今是騎牆,左右不定。??這是為臣的大忌。??很少有人能做到左右逢源,首鼠兩端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大帥怎麽看?”雲縱淡然問,似乎並不關心。
原仲愷嗬嗬地笑,笑過一陣誇讚道:“吉官兒,你是長大了,不再是當年那個血氣方剛,爆竹一般一點就燃地毛頭小子。??這朝中的時局你也看得清楚。??是了,兩邊都不能得罪。??但我們心裏一定要有個準主意。??新軍新軍,隻能在順應天下潮流,肯吐故納新的主子才能成為新軍,若隨在那因循守舊的人手下,就如北洋水師,縱有虎狼般的兵將,也隻能效法鄧管帶空沉一片報國心到海底。??”
雲縱一陣激動。??不想原大帥在此黑雲壓城城欲摧的關口,還能以大局為重,沒有向父親一樣趨炎附勢去死抱老佛爺的大腿。
雲縱在小站練兵,譚三哥被皇上抬舉調任去軍機處,任軍機章京地要職,並且皇上已經向老佛爺痛陳利弊,決心一定要變法維新進行到底。
變法的詔書下達時,雲縱很吃驚此事地速度。??似乎一覺醒來,天下大變。??猶如他一夢醒來,發現他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所在。
在京城,雲縱去見譚三哥,也帶了原大帥諸多不安和猜測去談尋口風。
一路上車馬總是難以行進,處處受阻。??無數儒生在鬧事集會在官府門前遞聯名狀。
雲縱不解地問樂三兒,讓他去打聽一下出了什麽狀況,樂三回來說:“哥,是書生們因為廢了科舉,沒了前程,沒了指望,在上書鬧事呢。??”
雲縱從車簾向外望,心想你一挪步,定然會踩死幾隻螞蟻,不定是有意無意。
見到譚嗣同時。??譚三哥躊躇滿誌。??手裏把玩一個地球儀,向雲縱解釋著歐洲和日本的變法。??講述世界的格局是怎樣,大清這四門緊閉,門窗釘死不見太陽隻靠火燭去取亮的國家也該見見太陽了!
在來到北平同譚三哥親密相處前,雲縱對變法可謂嗤之以鼻。??但譚三哥不愧是一代偉才,隻拿天津小站的新軍和滿清八旗兵、綠營軍的對比來分析變法維新,就令雲縱入撥雲霧一般恍然大悟。
譚嗣同告訴雲縱,他已經向皇上保舉,要提拔重用原仲愷和他這兩位新軍首領。
大展手腳是雲縱所願,為鄧管帶報仇讓國家不受外辱也是雲縱所盼,所以雲縱點頭道謝,心裏對這場即將到來地風暴充滿期待。
懷著對大清將來國富民強日子的美好憧憬,雲縱回到小站向原大帥複命,原大帥撚了胡須頻頻點頭稱是,誇讚皇上的英明睿智。
不到三伏天,北方的氣候忽然熱得難忍。
正在雲縱在天津大展身手時,忽然接到父親的電報。??父親楊焯廷再返回龍城的途中遭遇風寒,一病不起,命他速速回家見上最後一麵。??電報措辭很是嚴重,雲縱猜想不似父親誆騙他。
雲縱回到家中時,父親已經不能下地,躺在床榻上唉聲歎氣。
雲縱心頭暗驚,不曾分手不過數月,父親憔悴孱弱如此。??想想父親來天津代天閱兵時那威風凜凜的氣勢仿佛還是昨日之事,白駒過隙,有限光陰等閑身,一年的光景無形度過時,忽然發現草木凋零。
“吉官兒,隻你回來啦?珞琪和孩子呢?”楊焯廷喃喃道,期冀地目光望著雲縱,幹咳了幾聲,仿佛有痰哢在喉中又難以吐出,痛苦不堪,聲音也顯得含糊不清。
明明知道兒子的回答,那可愛的小孫女他怕閉眼前再也見不到,但楊焯廷的目光還是溫和的含笑望著兒子,喃喃說:“爹答應過鳳兒,下次見到她,一定當大馬給她騎,當白龍馬,要穿一件白色的袍子,錦緞地,和馬毛一樣柔順的袍子。??”說罷自嘲的嗬嗬笑起來,笑過一陣又猛咳起來。??千軍萬馬的統帥,竟然要給小孫女當馬騎,雲縱不免心酸。
“大人不要聽鳳兒胡言,她調皮得很。??”
“也不如你幼時調皮,你小時候,硬是要揪了老祖宗的白發去拴蚱蜢,不給就哭,哭得天翻地覆。??”楊焯廷笑著。??那笑聲中含了淒慘。
簾子一挑,霍小玉進來,提著白色香雲紗的裙子,外罩一件玉色及膝地寬大褂子進來,挺著隆起的肚子,臉頰微胖,行動有些笨拙。??見到雲縱淡然一笑。??隻關切地湊到床邊要扶楊焯廷起來捶背。
楊焯廷擺擺手示意她退下,隻說了句:“有吉官兒在這裏。??讓我們父子好好說說話。??”
霍小玉望了一眼雲縱,那眼神中無限隱意,隻囑咐老爺小心身子不要傷神,踟躕地離去時,不時駐足回身望著父子二人,目光中含著憂鬱。
屋裏恢複寂靜,隻那隻西洋鍾鍾擺有節律的擺動。
“抬起頭吧。??你何曾如此誠惶誠恐過?若真是心裏對君父敬畏,也不是你楊煥豪了!”
嬉笑怒罵的話,反惹得雲縱也不由笑了抬眼望了一眼父親。??隻那一眼,雲縱才看清父親麵容地憔悴,瘦得皮包骨頭一般,臉色蠟黃,嘴唇發白,說話時手不停在顫抖。??想想父親也算是朝廷一方封疆大吏。??如今病來如山倒,頹廢如此,心裏有些慘然。
“身子好些嗎?”一句問話雲縱覺得尷尬,本應是他這個兒子千裏之外奔回家探望病如膏肓地父親,他該問候父親的病情,反是父親問起他來。
屋內令人緊張地平靜過後。??雲縱釋然的一笑道:“兒子身上那痼疾,怕也是沉屙難去,老大人掛記了。??”
楊焯廷緊張不安地望著兒子,沉吟片刻追問:“吉官兒,你對爹說實話,你那個……是……”
無望地搖搖頭,痛苦地說:“吉官兒,爹實指望你為楊門多添幾個孫孫,天意報應呀!若你真是病不見好,也罷!日後就從你幾個弟弟的孩子中挑兩個睿智可造的過繼到你名下。??為楊門延續香火。??”
沉香的氣息嫋嫋從紫金熏爐中遊散彌漫在屋中。??吸進去一種令人心沉的氣息。??雲縱心想,父親怕知道自己大病難愈。??去日無多,才開始惦記子嗣之事。??心中對父親的千般埋怨,如今對一個垂死之人也不好爭辯,心口不一的應了句“兒子謹遵大人教誨!”
隻坐了半個繡墩,筆挺了身子,青鬆般挺拔。
楊焯廷上下打量雲縱滿意地點點頭道:“爹這撒手一去,地下見到你祖父也有個交代,總是為楊家養出一後繼之人,讓楊門香火家業有了傳承。??吉官兒呀,楊家的前程,你的前程,你可要好自為之!”
雲縱隻覺得這話奇怪,父親病來如山倒,如何連後事都開始交代了?
“朝廷的舊製,爹這一去,怕是這龍城督撫之位你也無世襲的道理。??丁憂就是三年,這三年中,朝廷定然派人來代理。??不過爹已經在朝廷上下打點好,蒙老佛爺恩寵,可以由恭琅接任此職。??”
雲縱皺眉,父親如何真的要考慮後事了不成?
恭琅是父親的得意門生,這些年一直在父親的庇佑下步步高升。??依他地資曆,雖然是旗人,不像楊家是被抬的旗籍,但恭琅的家世不好,朝中無人。??這些年都是蒙了父親這個恩師為他四處打點,前年接了管了龍城副都統之要職,也是朝廷的信任。
“你恭琅師哥還是個有情意的人,這些日我病了,他一直來府裏伺候,爹打發了幾次他才走。??人都難免勢力,爹也不敢斷言恭琅一世如此,但從為人處世上,恭琅是爹所有信得過的弟子中最可信賴地人。??與其讓朝廷調派一個外官來插手龍城,不如我們自己安排好後路。??恭琅著升龍城總督,你就丁憂之後升任龍城副都統,在軍中修養磨煉,待恭琅離任時,你定要設法謀回楊家在龍城的大權。??”
說到此,欣慰的目光望著兒子,期盼雲縱眼中能有絲毫的驚異之色和受寵若驚。??畢竟雲縱才二十八歲,年紀輕輕執掌一方身居廟堂高位實屬不易,多少人窮經皓首一生也未能得上一官半職。??但雲縱眼中非但沒有對父親良苦用心的感激,反隨口道:“大人的病會好轉,再者煥豪何德何能能接管龍城大局,請大人三思!”
雲縱的話不似是虛意推諉,反是有避之惟恐不及地味道。??這令楊焯廷頗為不快,沉了臉喝道:“身為楊家長子長孫,此為你應盡之本份!”
雲縱心裏暗笑,早知如此,還試探他作何,也隻得喏喏稱是。
父子二人相視無語,一陣風吹來。??紗燈內燭光跳動,油燈的燈芯忽明忽滅。??時而光焰跳動,時而淡為一藍色光豆,楊焯廷周身一個冷戰,又咳嗽幾聲。??雲縱上前攙扶時,見楊焯廷的手一撤開,絹帕上竟然是一口血。
慌得雲縱起身要喊人,楊焯廷一把拉住他製止。笑歎道:“不必慌,幾日來皆是如此,今日見你回來,心裏一高興反是好了些。??”
又對了簾外嚷:“小玉,進來吧,不必在簾外。??我知道你擔心。??”
雲縱猛回身,難道他同父親談話時,霍小玉一直在門外偷聽?
簾子一跳。??霍小玉端了碗參湯緩緩進屋。
“小玉,坐下。??”楊焯廷吩咐小玉做到他床邊,望著梨花一般清美嬌柔地霍小玉歎口氣,對雲縱說:“吉官兒,爹還有另一件事要交代你。??小夫人是你庶母,但是爹生前有一未盡心願。??人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爹曾應過小夫人,若她能為楊家添一男嬰,她就是爹地正室,你的繼母,日後她若去了,牌位是要上祠堂香案,棺木要進祖墳地!你可記下!”。
雲縱側眼看霍小玉,霍小玉低頭垂淚,沒有看他。
想這女人歹毒如此。??父親怕也該知道一二。??卻還是百般嗬護,直到如今自身難保還要記得為她扶正。??心裏多少不甚爽快。??但也隻能應了聲:“父親地吩咐,兒子記下了。??”
霍小玉泣不成聲,楊焯廷好言打發她去老祖宗房裏替他問安,聽了腳步聲遠去才語重心長對雲縱道:“當了小夫人的麵,爹不便說,隻你我父子,爹就對你實言。??霍小玉如何,爹最清楚,她無非要那一個空空地名份,她隱瞞的事都對爹直言了,一個弱質女子闖蕩想強出頭,她算是做到了極致。??真若得到那虛名時,她才會悔悟她為此名份失去得太多太多。??爹曾點破窗戶紙地問她,若是扶正,她必須得生個男嬰,但這男嬰不能活在這府上。??她若想當正房夫人,就要放棄孩子,永生不得相見;若是要孩子,就不能扶正。??”
說到這裏,楊焯廷停頓不語,而雲縱已經從父親的神色中猜出霍小玉的選擇。
這女人果真是了得,不是凡品。??母子連心,她竟然能為了一名份舍棄親生。
“爹怕是見不到這孩子出世,也不能調教這孩子。??留了他在府裏,爹還不放心你,日後可不是要去虐他出氣?嗬嗬~~就是你楊煥豪是個坦蕩君子,不去計較,放任了這個孩子當個紈絝,日後再被霍小玉這女人一攪,鬧出《鄭伯克段於鄢》的鬧劇,更是家門不幸。??與其如此,你這個兄弟能養則養,養不了……或是溺死,或是結果了他,不要留在人世了。??爹同小玉講好,她也明白其中的道理。??隻是,爹應了小夫人之事,你定然要替爹踐言。??”
雲縱覺得這話頗為詭異,父親晚年得子,竟然荒唐到對他說,隻要給孩子的母親一個名份,在祠堂可以立個冷冰冰地牌位,孩子都可以掐死。??想到這裏周身一個寒噤,不解地望著父親。
楊焯廷頓頓又道:“爹知道你受了不少委屈。??可委屈的何止你一人,爹的委屈向誰去訴說?霍小玉她一女流,閑花野草之輩,爹很是欣賞她的韌性。??這女子讓爹覺得自己還年輕,還能有‘左牽黃,右擎蒼’的豪情萬丈。??一個女人都能忍受那許多屈辱而掙紮了出頭,實屬不易,沒想起她,爹就覺得沒什麽不能忍。??爹活了半世的人,如何看不出她那些花樣?那次霍小玉的親生父母來認女,口聲聲喊了‘大騾子’的時候,爹就知道她定然有隱情,而且同你過去定是相識;此後,小玉假裝懷孕,爹是心知肚明地。??你個傻東西,爹這些年是故意服藥,不想再要子嗣。??爹年事已高,氣血不足,老年得子雖然是快事,得來的孩子不過是供膝蓋前承歡。??你可記得爹帶你們兄弟去軍馬場。??看那裏如何配選良種?爹不曾想要子嗣,她何來地子嗣?不過家裏閑得無聊,自當看一出戲罷了。??再者,爹就是要如此昏庸,昏庸得老邁糊塗,昏庸得為了一寵妾不惜將自己的兒子打殘,殘暴成性。??荒謬絕倫!除去抽鴉片,就是女人。??這樣朝廷才會放心,龍城才不會再上演一出當年的張文祥‘刺馬’案。??”
雲縱更是糊塗,張張嘴不知父親是何意。
“刺馬”案是同治年間的一樁奇案,同治九年,太平天國匪患剛被曾國藩帶領地湘軍剿滅,朝廷派了兩江總督、封疆大吏馬新貽去江寧。??一日馬新貽總督從校場閱兵返回督署時,被刺客張文祥所殺。??奇怪的是。??那刺客也不逃走,束手就擒,聲稱是一山匪頭領,說是馬新貽也是土匪起家,勾結土匪得了高官,還占了他的妻子,害死結拜兄弟,禽獸不如。??他不過是替民除害。??這樁刺馬案曾引得朝野震驚,舉國傾注。??可不知父親提起此事為何?
楊焯廷斷斷續續道:“癡兒,你是不知其中地玄機。??爹領兵部尚書銜,朝廷中的軍紀如何不知?當年太後曾想調爹去兩江,爹就生了場‘病’沒能領到朝廷這份‘恩典’。??事後聽說,洪秀全一夥匪患十年。??聚斂民間財富不計其數。??曾國藩地湘軍攻陷天京後收繳全部金銀上繳朝廷,但那數字微乎其微。??老佛爺懷疑,曾國藩私扣巨款當做軍用,而且有人傳說曾國藩野心勃勃,軍隊龐大。??更有甚者,洪匪李秀成被捕時曾力勸曾國藩反清自立為王。??這些事都令朝廷生疑,所以才將曾國藩調離江寧,升馬新貽為兩江總督秘密調查湘軍斂財一事。??馬新貽大刀闊斧就將查清太平天國巨款的去處,就被張文祥刺殺,朝廷吃個啞巴虧。??明知是湘軍在做鬼。??可也不能再查。??身為封疆大吏,手握重兵。??若被朝廷忌憚,可就是朝不保夕。??兒子,你太血氣方剛,就像那見棱見角的石頭,爹不知道如何能將你雕琢成珠圓玉潤的美玉。??你再看看醇親王,他可是糊塗無能?無所為才是大有所為,那是真正的聰明!你再看看恭親王,聰明一世,下場如何?你呀你呀,小吉官兒,爹板了你一世地毛病,就是打不改你地鋒芒畢露,打不掉你那恃才放曠地輕狂勁。??爹知道你有雄心,有抱負,想成就一番大事業。??你去投軍,想去報國,也想和倭寇拚個你死我活。??這爹都明白,你當爹想看到賊殺到家門口,袖手旁觀不管嗎?不是你爹攔你,不是你爹賣國不想打這一仗,那是老佛爺,是朝廷地意思!皇上他代表不了朝廷,老佛爺才是朝廷!朝廷不想打這仗,你就胳膊肘扭不過大腿,就不能打!你想想,你這小骨頭一把都擰不過爹,你還能擰過朝廷?你蹦騰的結果,就是自取其辱。??爹沒臉的打你,就是想你能明白,想你不要如此的冒進,可你屢教不改!如今你們又鬧什麽變法維新,你們想變什麽?你們能變天嗎?難不成想造反?”
“大人,您此話過了。??兒子輔佐皇上變法維新,不過是希望大清能和日本明治維新,及俄國彼得大帝變法一樣,徹底改變大清幾百年的陋習,富國強兵,興教強民!”
楊焯廷聽罷哈哈大笑了搖頭罵道:“孩子話,幼稚!一群孩子,對官場一無所知,對朝政和時局更是無知!就想變天。??這天是誰?老佛爺坐陣在金鑾殿,她能聽你們這些孩子的話?大權呢?你們手裏有權嗎?兵權在哪裏?財權又在哪裏?大清禁得住你們折騰?如今大大清,不必太祖爺入關時的銳不可當。??那時地大清是豪情萬丈的少年,如今的大清同爹一樣,是一把老骨頭風燭殘年。??你們所謂的變法,就是看了這一把老骨頭半死不活的生氣,生拉硬拖揪住爹下地同你們去跑,去大跑,要出晨操鍛煉體魄。??你們的想法是對地,筋骨是要鍛煉才可以強壯,但有沒考慮到爹的這把老骨頭,可能適得其反,死的更快!你們這一變,大刀闊斧,多少權貴和八旗子弟恨不得將那章京們吃肉飲血?朝廷能想成如此局麵?科舉製度千百年如此,這一旦廢除,那些白發蒼蒼妄圖十年寒窗,一朝成名的讀書人將何去何從?異想天開!你們上得罪朝廷同僚,下無百姓擁戴,遲早是比商鞅、王安石還慘的結局!你以為原仲愷真會幫你去輔佐皇上?他不過是首鼠兩端的小人,治世的佞臣,亂世的梟雄~~吉官兒,你要提防他,你一定要提防他。??你在他身邊,真若帝黨後黨之爭一旦短兵交接,他會拋出你做炮灰~皇上和幾個書生就想大刀闊斧變了天,改變老祖宗千百年的科舉製度,你們讓讀書人如何吃飯謀生?你們開罪了天下所有文人!堵住了多少人的升官之路!外國地變法你們不過是道聽途說,日本那新政都是有洋人在後麵幫忙,你們地新政洋人會拆台,為什麽?想得錢,不想堵財路!大清地大物博,剔剔牙縫就夠他們吃幾年的。??愛國!你們那是愛國,你可見過譚小三兒那上給皇上地折子,說是割讓邊境省份的土地給洋人是對的,說是那些地盤不掙錢,虧了國庫去養,不如送去與洋人!荒謬!你們空罵《馬關條約》李鴻章賣國,他這又算什麽?幼稚!稚子無知!皇上,他連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他還能保你們這些小臣?”
一番話令雲縱震駭,起先他還抵觸,隨即低頭不語,嘴角掛出苦笑,心裏卻想著,同父親不過是話不投機半句多,談下去也無益。
於是勸解道:“大人說得太多,語多傷神,還是先將歇,養精蓄銳後再教訓兒子不遲。??”
楊焯廷搖頭哈哈大笑道:“爹就知道你是個聽不進勸的,爹不想白發人送黑發人,也不想親眼看到楊家被朝廷抄家,祖宗陵寢於地下難安,被刨墓鞭屍!”
說罷從枕頭下掏出一包樹枝般棕黑色的小木棍給雲縱看:“吉官兒,你可見過這寶貝?”
父親忽然調轉了話題,雲縱看了眼猜測:“可是丁香樹的枝椏?”
楊焯廷笑了搖頭道:“此物名喚‘絕生草’,它生長在新疆大漠裏,是種劇毒之物。”
雲縱嚇得一驚,詫異地望著父親,猜測父親的意思。
“此物平常食來無事,隻是若和了‘五石散’一道服用,發起藥力就是奇毒。??這毒不似砒霜,依了毒的輕重耗盡氣血而亡。??一旦服了此毒,再無解藥,毒沉體內,漸漸複發,積累到一月多,自然會斃命,而且死得如氣血崩潰之症一個病狀。??”
雲縱驚恐地望著父親,不解地搖頭問:“大人,這是為何?兒子不孝,你打得罵得,何必如此費周折?若真是看兒子忤逆無效,旦可一劍劈死兒子。??”
楊焯廷哈哈大笑,拍拍雲縱的肩頭道:“癡兒,這‘五石散’不是留給你用,是爹留給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