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 240章 第二卷79 止向從前悔薄情

雲縱打馬來到原大人下榻的驛館,扣了門環喊門時,就見緊閉的黑漆大門縫隙中透出一縷亮光,一個蒼老的聲音不等雲縱報名就問:“是督撫衙門的楊大公子嗎?原爺有吩咐,若是大公子來訪,不能開門,請大公子回府,他日定然過府拜望。??”

雲縱心裏一驚,難道原大帥料定他會隻身來訪?

忙叩了兩下門環央告道:“煩老伯放煥豪去見大帥一麵,煥豪明早就有公務離開省城,要個三五日才能歸來,實在是見大帥心切。??”

老仆人為難道:“爺,還是請回吧。??原大人是個說一不二的人,您就是守一夜,他不見還是不肯見你。??”

那燈光漸漸淡去,反給雲縱添出惆悵,不知原大帥是為了避嫌還是有旁的事?父親明顯拿捏著不接見原大帥,故意擺著官威。??他若再不來見原大帥,仿佛太過無禮。??不甘心地又叩了幾下門,那門紋絲不動,冷冰冰的似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雲縱懊惱的翻身上馬,一步一回頭的望著那大黑門,盼望那門能忽然打開,但走到了巷子口也不見那門有絲毫動靜。

如此一別怕要有個三五日不見原大帥。??若是父親果然要給原大帥些下馬威,三五日都曬了他不肯相見,也是可能。

隻是原大帥此行為何而來?雲縱百思不得其解,打馬又回來。??猛叩了大門,這回反是無人理會他的胡鬧。

坐在門口拔了牆角一根幹草心裏暗惱,盤算著是不是自己在龍城近來地謬行被原大帥知曉,或者是那多嘴的鹿榮大人將龍城的見聞回京說了些什麽傳到原大帥耳中,原大帥在生他的氣?不見他隻是礙於在楊家的地盤不便發作?

雲縱叼玩著那根幹枯的狗尾巴草尋思片刻,無奈的翻身上馬隻得離去。

馬在巷口被雲縱勒住韁繩,踏在青石板上嗒嗒嗒嗒地盤旋幾步調轉頭。

雲縱仰頭望了那彎殘月和月色下那白色地圍牆。??心裏暗笑,調皮地催馬到牆下飛身跳上馬背借力一躥直扒住牆瓦。??靴子在牆上蹬了幾下翻身就躍入牆內。

四周黑魆魆,隻正房旁東廂房燈光跳閃在小窗上,還能看到一個身影在徘徊。

雲縱屏住呼吸,放輕腳步,幾步到門外,卻停住腳步,心中忐忑地想。??不知道自己貿然闖入,原大帥做何感想?

“滾進來吧!”一聲怒喝,雲縱伸伸舌頭,心中暗歎原大帥的敏銳不減昔日,竟然察覺了他地到來。

拉門進去,原大帥正背手轉過身,身上紋絲不動,隻眼皮上下掃了雲縱一遍也不開口。

雲縱規矩的撩衣跪倒在地。??恭敬地磕了三個頭。

“你給我磕頭是為何?”原仲愷故作不解地問,背了手踱著步,閑散的樣子。

雲縱跪在地上滿懷愧意道:“大帥遠道而來,煥豪未能去迎接大帥,大帥恕罪。??”

“此地為龍城,你我沒有官長麾下的關係。??你跪我何來?”原仲愷問。

雲縱遲疑片刻陪笑道:“二叔,煥豪今天不在城內,回家聽說二叔來到龍城,就~~稟明了家父~~~就趕來。??”

雲縱忙加了一句“稟明家父”。

心想如此一說,也詮釋了父親今天對原大帥的怠慢,似乎有替父親來看望原大帥的意思。

原大帥哼了一聲繞了雲縱踱了圈步,冷笑幾聲,那幾聲冷笑令雲縱毛骨悚然,不必多言雲縱已知道原大帥看清了他的謊言。

咬牙偷看了原大帥一眼,無語地自己掌嘴。??啪啪的響聲響在寂靜的屋中。??直打了十多下原仲愷才發話:“夠了!”

歎口氣道:“說吧!”

雲縱滿心的委屈,偷眼看了原大帥道:“煥豪要替父親明日外出巡城。??怕見不到大帥,就~~”

“就學那雞鳴狗盜之徒翻牆進來了?”

原大帥放重了口氣,又提口氣道:“看到了?還不回去?讓我看了你生氣!”

雲縱見原大帥不再惱,立刻扮了笑臉道:“侄兒翻牆進來也屬不易,就讓侄兒伺候二叔些時候,天亮前侄兒就回去。??”

“放肆!”原大帥罵了句,鬱怒道:“本以為你回到督撫大人身邊多少有些收斂,不想你還是烈馬的性子沒個拘束。??早在京城就聽到你在龍城的種種謬行,今日一見不用勘察就可見一斑。??這就是在龍城,若是在朝鮮大營我早就~~~”

揮起的拳頭無奈的放下搖搖頭,擺擺手道:“退下!回去吧。??令尊若是有意攔阻你前來,怕督撫衙門你cha翅難飛,也承蒙了老大人一番情誼,你回去謝罪吧。??過些時日待我地差事辦完,你就隨我去小站,回去收拾一下行囊。??”

雲縱心頭一沉,忽然記起顧無疾的剝繭抽絲般的分析時局和囑咐,吱唔道:“大帥,煥豪此去,不知道事情是否順手,幾日能歸。??若是等不及同大帥同行,煥豪會隨後~~~”

“隨後先取道京城再遠走高飛學陶朱公一葉扁舟攜美人歸?”原仲愷一字一頓,聲音中寒氣自生,雲縱俯首不語。

“退下吧,我也倦了!”原大帥下了逐客令,雲縱喏喏退下。

策馬回府,輕輕在後門叫門,也不見冰兒出來開門。??心裏暗自狐疑冰兒跑去了哪裏,平日冰兒也不是那沒個分寸誤事的孩子,可如今去了哪裏?

急惱時加重手裏叩門的力度,門卻吱呀一聲自己開了。??原來並沒上閂。

雲縱心裏暗罵,冰兒如今也越來越皮,讓他在此多候些時候為自己等門,他不知道跑去了哪裏玩?

牽了馬進院,雲縱撫摸著追風馬地額頭,安撫他不要出聲,高抬腳輕落足地向院裏才走出幾步。??就聽身後門閂落鎖的聲音。

雲縱猛地回頭,就見月光下門邊的角落中走出父親。??背了手邁著方步,身後跟了才將門落閂的管家福伯。

“怎麽停手了?誰讓你們停手的?”楊焯廷佯怒地喝道。

燈籠逐個亮起,道路正中橫了一條春凳,上麵趴著冰兒。??仆人高舉起板子剛要打下,雲縱喊了一聲衝過去攔住,跪在了冰兒身邊用手護住冰兒的臀乞求父親道:“大人,都是兒子地錯。??是兒子私自出門讓冰兒五弟代為望風,煥豪是主犯,大人要打就打煥豪,饒過冰兒吧!”

楊焯廷走到雲縱眼前,揮揮手道:“打!繼續打!你們哥兒倆哪個也少不了!”

“大人,就是要責罰也請責罰煥豪,放過冰兒,煥豪謹領了。??”雲縱焦急地護住冰兒。??冰兒卻喊道:“大哥,打冰兒吧,從小就是冰兒做大哥的替打,大哥是楊家地長子,比冰兒有用。??”

楊焯廷聽了冰兒的言語,氣惱地搶過棍子揮起照了冰兒地腿打下。??慌得雲縱撲上攔。

楊焯廷停住手中地棍子,揪住雲縱的衣領扔在冰兒地身上,揮起棍子狠狠拍在雲縱身上兩棒子,扔下棍子罵了句:“若不看你明天要去軍中巡視,早打斷爾的狗腿!滾起來!”

轉身拂袖而去。

雲縱心中惦記著原大帥,外出替父親辦事也格外地謹慎盡心,星夜兼程的趕路,麻利地辦事,隻三天時間就把事情大致打理清楚,閱兵過後花了大半天的時間同顧無疾整理呈文。??一切辦妥後打馬回龍城。

“大哥。??怕是此次非去小站不可了。??原大帥此來不善,怕不是為什麽公事。??也非私事。??”顧無疾一句話,雲縱勒住馬韁,追風馬噅噅地叫了兩聲盤旋在山道,雲縱仰首望天自嘲的笑道:“是督撫大人安排原大帥來龍城,若我猜得不錯。??”

“一盤博弈,畢竟是高手老道,沉得住氣,總是略勝一子。??”顧無疾同雲縱相視而笑。

也不知道此去天津小站練兵前景如何,但雲縱已經預知條條退路都被堵死,他隻能隨原大帥走。??那日在驛館原大帥寥寥數語就已經令他冷汗淋漓。??但轉念一想,隨在原大帥身邊總算是隨了個磊落的尊長,總比在龍城這暗無天日齷齪不堪的地方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強勝百倍。

回到家中已經是下午,雲縱同父親言明了公事,就欲告辭退下。

楊焯廷吩咐道:“吉官兒,明日就是吉日,爹已安排好,讓你隨原大帥赴天津就任。??反正你身在曹營心在漢,留你無用。??把冰兒稍去京城,讓他好好就館潛心攻讀。??”

雲縱一驚,此事來得突然,沒想到才回來就要走。??雖然心裏高興,總是能離開這裏,但是臉上還是沉靜地說了些讓父親保重之類的話。

霍小玉輕聲的進來,端了煙盤托著煙燈煙具,楊焯廷吩咐她說:“小玉,說過你不必伺候我用煙了。??這福壽膏怕是對你腹中地孩子也不好,不要生出來就是個小煙鬼。??”

言語間多是愛憐。

霍小玉跪上床,擺好煙具道:“老爺好這口,就kao這勞什子提神保身子,不是一朝一夕了。??若果真換了他人伺候不好,生出病來,小玉反是不放心。??”

細心地擺好煙具去點煙燈,嫻淑的樣子同那幽冥般冷酷的樣子判若兩人。

雲縱垂手侍立在一旁,見父親癡癡地望著霍小玉如雪般細膩的粉腮,那眷戀憐愛的目光透著滿足和安祥。

雲縱想,是不是人到老年都在找一個心中的慰藉,有個美人真心地伴隨身邊才是歸宿。

霍小玉得意般瞟了雲縱一眼說:“隻是也不知道小玉腹中是兒是女,若能是個兒子長大後能如大少爺一般為老爺分憂就好了。??”

楊焯廷嘿嘿苦笑幾聲道:“你倒是抬舉這個畜生。??”

出門時雲縱走在前,霍小玉隨在後。

雲縱見她無聲隨在自己身後,想到自己此行也算避開這段恩怨,不知何時歸來,心裏反多了些對父親的擔憂。??父親並不知道霍小玉如此心黑手毒,但是若揭發了霍小玉,父親尚未從五夫人冤死的真相陰影中走出,如何麵對他的愛妾是個心黑手辣的殺人凶手的事實?

正在遲疑,霍小玉喊住他道:“大少爺,老爺吩咐說,他有一件七成新的水貂皮袍子,還是宮裏流出的物件,讓賞給大少爺帶去天津軍營。??老爺說,北地極寒,又是臨海,不比龍城江南。??這袍子壓在箱底一年穿不上幾次,給大少爺帶去物盡其用也是好的。??大少爺隨小玉來取吧。??”

雲縱有些猶豫,霍小玉卻笑道:“大少爺隨小玉來,隻是小玉身上的傷行動多是不便,丫鬟都小,搬不動箱子,勞大少爺費些氣力挪動兩隻箱子。??”

走出幾步回頭嫣然一笑,似乎在挑逗地問雲縱:“怎地?怕了?”

雲縱心想,父親房間就在旁邊,也不怕她出什麽花樣。

到了房裏,霍小玉指了高摞著的幾隻箱子說:“就是從上麵數地第二隻楠木箱子。??”

雲縱踩了凳子上去,挪開一隻箱子,取出第二隻,霍小玉交了一把鑰匙給他吩咐:“大少爺打開,裏麵kao左的紫色包裹就是,裏麵有樟腦,我身子不方便,不宜聞這氣息,大少爺有勞。??”

雲縱看了眼霍小玉,心中遲疑。

“怎麽?大少爺擔心怕了?”霍小玉淡然道:“悔不當初,往事難追。??大少爺一走小玉也就心如止水,過去的事就過去,獨守這份清靜也是福祉。??若是當初有得罪大少爺的地方,大少爺多多擔待。??”

雲縱聽了霍小玉話中有話,想她當初也是個情竇初開的少女,含苞欲放卻遭嚴霜侵襲,暴雨梨花般打得七零八落,一腔的苦變成怨恨,處世極端也不全怪她,反是可恨之人有些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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