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天寒地凍的季節,這廳堂中看不到任何火盆,不聞半點煙火氣,卻照舊是溫暖如春。好奇的淩波四處一打量,這才發現角落中有一根泛紅的銅柱,大約是中間燒著火。這在豪門之中是常見的光景,但在一個買賣奴婢的去處看到這樣的東西,她忍不住心中咂舌。這些富商們雖說沒多大地位,但有錢還能不會享受?

她這稍稍一分神,耳畔就傳來了一陣抑製不住的喘息聲,她甚至眼睛都不用斜就能看到那旖旎風光。盡管她知道武崇訓絕不是守著安樂公主就循規蹈矩的人,但她著實沒想到,當著她的麵,這武崇訓竟是公然將一個少女抱在懷中,旁若無人地將手探進了那輕薄得什麽都能看見的衣襟,赫然是正在搓弄著什麽。那少女閉著眼睛聽之任之,甚至連一絲象征性的掙紮都沒有。

眼看這麽一副不堪的場景,按照淩波的本心,此時恨不得站起身拂袖而去,誰知武崇訓忽然抽手出來,轉過頭來對她輕佻地一笑:“這大冷天的在外頭走了這麽久,連手都凍僵了。剛剛進來的時候我瞧見十七娘你還打了個噴嚏,想必也冷得緊,何不試試?”

我可沒有你那麽變態的愛好!

此時此刻,淩波的額頭上貨真價實爆起了一根青筋,正要發作的時候,卻隻聽一陣輕舒柔緩的曲調若有若無地傳了過來。她強耐惱怒哼了一聲,側耳傾聽時,卻覺得那調子猶如和風細雨一般溫潤綿長,嫋嫋縈繞在柱子和梁間,給人一種極其慵懶的感覺。

還不等這樂聲告一段落,一個女子的歌聲便忽然插入了曲調之中。那聲音婉轉猶如鶯啼,又好似軟金纏玉,聽在耳中甚至讓人覺得酥麻無力,使人如墮醉鄉。倏忽間,歌聲中又多了一個男聲,卻不是一唱一合,而是柔聲齊唱,較之宮中教坊大戲多了幾分道不盡的溫柔婉約。

隨著這曲聲歌聲,已是有兩隊人從一旁的門翩翩行出,左男右女。無論男女都是身著輕容,雖有衣卻恰似無衣,身上妙處無一不在人目光所及之處。從淩波這個方向看去,這些少男少女最大的不過十歲,小的大約隻有十三四,麵上卻都流露著一種難以名狀的嫵媚妖嬈。尤其是那左邊的六個美少年,人人都好似牙雕玉琢,偏生走路娉娉婷婷,看得她肚腸根都要癢了。更讓人打寒顫的是,六個美少年的目光大多時候都在她臉上打轉,媚眼拋過來無數。

天哪,這是男人麽!

還沒等她落荒而逃,武崇訓忽然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這砰的一聲異常響亮,那正在演示的少年少女頓時慌了,全都嚇得跪在了地上。不多時,孟胖子便慌慌張張跑了出來,三兩步上前陪笑道:“大人可是對他們有什麽不滿?他們年紀小不懂事……”

這一次率先發難的卻是淩波:“這都是幹什麽!你看到哪家王公貴族家裏頭有這樣搔首弄姿的!”

一想到剛剛被人亂拋媚眼的情景,她冷不丁感到後背心直冒涼氣,幹脆起身就往外走。她現在總算是明白了,武崇訓所謂的送人給上官婉兒使喚,那指的並不是尋常奴婢,而是上官婉兒常常掛在嘴邊的男寵。好吧,她幫著挑兩個男寵送給上官婉兒慰藉一下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可是,這些相貌妖媚宛若女兒的孌童……連她都看得直打哆嗦,武家父子就算送出去也會落得個滿頭包。

雖說上官婉兒歎息過長夜寂寞,但除了武三思和李顯似乎還沒有過第三個男人,還不至於那麽隨隨便便就讓人當入幕之賓。

“十七娘!”武崇訓三步並兩步上前攔下了淩波,臉上堆滿了笑容,“都怪我事先沒準備完全交待清楚,讓這麽一群不成體統的東西汙了你的眼睛。今兒個是我對不起你,這樣,你再坐一會。我絕不白白耽誤你的時間,我前些日子正好得了一匣難得的珍珠,還有一對翡翠鐲子,都是上等貨色,回去之後我讓人送到你那修行坊的宅子去。十七娘,我給你賠不是了,隻此一遭!”

盡管膩味得很,但淩波心知這年頭達官顯貴家裏頭全是如此一番荒淫場景,遂回身坐了下來,懶洋洋地說:“我對那些珍珠翡翠之類的東西不感興趣,五哥若是真有心,改日找幾匣子珍本書送給上官婕妤也就行了。”

對於這樣的要求,武崇訓自是心中大喜,暗道這個堂妹知情識趣,怪不得能在深宮立足。見孟胖子忙著把剛剛那六男六女趕出去,他又沉下臉上前叱喝了一通,接下來又厲聲質問了一番。

“你把我之前的話當耳邊風了是不是?我要的不是孌童,要的是相貌堂堂的美男子!第一,要有好教養,不能是畏首畏尾沒一點出息的;第二,至少要二十歲往上長成的,如果是那些獲罪的詩書世家出來的則最好;第三,別給我找那些就會拋媚眼的家夥,看著惡心!聽明白了就進去把人給我帶出來,要還是剛才這些不上台麵的,你這芙蓉館也不用開了!”

孟胖子如搗蒜一般地連連點頭,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進了那扇門,不多時,他便親自領著十幾個人回轉了來。和剛剛那些身披輕容的少男少女不同,這十幾個都隻是穿著家常衣服,有的臉上漠然,有的低垂著頭,有的流露出掩飾不住的憤恨,有的則是透著恐慌和害怕。唯一相同的是,這十幾個男男女女臉上身上都沒有什麽脂粉氣,看上去收拾得幹淨利落,有幾分大家子的氣息。

等到孟胖子厲聲叱喝著讓這十幾個人抬起頭上前,淩波方才真正看清楚了這些人的相貌。仿佛是因為武崇訓的警告有了效用,較之先前那些還未長成便刻意賣弄**的少男少女,眼前這些都是天生的美女美男,個個都有一種迥異於尋常平民的氣質。

而這些人當中,猶以那一對互相抓著手臂,不知是兄妹還是夫妻的男女氣質最佳。那男的大約二十歲光景,麵對她的掃視紋絲不動,身材勻稱挺拔,隻是發角的一塊傷痕有些顯眼。那女子尚未及笄,盡管身著布裳,卻流露出一種難以遮掩的高華。

她正細細打量的時候,旁邊的孟胖子覷著她瞧看的方向,便湊上前低聲介紹道:“山南剛剛審結了個大案子,大族陳家一房兒子當初拐帶了人家的奴婢為妻室,誰知道隔了二十年仍被舊日主人找到告發。那男人怕被宗族除名,便把罪名推得一幹二淨,甚至聲稱這一對兒女並非他親生。結果,那個以奴婢之身嫁人的妻子上吊死了,舊主便收了這一對兒女發賣,恰好小人用重金買下了。這男的二十歲女的十四歲,原本都訂了親,相貌人才確實是頂頂出色的。”

聽了這話,淩波不禁覺得五髒六腑翻騰得厲害,誰料旁邊的武崇訓卻在這個時候湊了過來,低聲對孟胖子調笑道:“這一男一女果真都是好人物,一美妾一男寵,你孟胖子還真是會挑人!十七娘,你仔細留心給上官婕妤留幾個,剩下的無論男女我都要了。”

見孟胖子樂顛樂顛地下去安排,淩波頓時用一種嘲弄的目光盯著武崇訓——家裏有安樂公主這樣身份尊貴的金枝玉葉,武崇訓竟然還有膽量男女通吃?

麵對這種火辣辣的目光,武崇訓臉皮再厚也頗有些吃不消,聳了聳肩便低聲道:“十七娘,我也不怕實話告訴你。雖說有上官婕妤和韋皇後鼎力相助,不過我爹的事情還得*我家裹兒。你手下留情別把美男子都挑揀光了,否則我沒法向裹兒交待。至於剩下的女人麽……我房中前些時候正好死了兩個人,還缺幾個暖床的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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