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慈恩寺位於長安晉昌坊,始建於大隋開皇九年,到了唐高宗的時候又再次擴建,共有數十個院落,近千房間,重樓複殿,佛像萬千,成日裏香火繚繞,最是善男信女上香朝拜的去處。然而,就是這麽一處寶象森嚴的地方,就是在一處高僧坐禪的禪室之內,卻傳來了一陣陣嬌喘呻吟。路過的小沙彌不安地瞅了一下門前挎著腰刀的高大護衛,還有那兩個綺年玉貌的侍女,麵上全都露出了難以抑製的紅色,至於年長的僧人則是本能地改道走。

阿彌陀佛,這真是褻瀆佛祖——也不知道多少僧人在心裏默默念叨著這句話,同時在腦海中想象那妖精打架的豔麗場麵。

那是一間破為寬敞的禪室,*牆處擺放著一座滿是蠟燭的木架子,另一邊的葦席上原本安設著兩塊蒲團。然而,此時那兩塊高僧坐禪的蒲團卻已經被扔到了角落裏,它們原先所在的位置則是被兩個死死交纏在一起的人給占據了,旁邊的地上赫然是無數淩亂的衣物。男人的喘息聲,女人的**聲在禪室中飄來蕩去,讓這個原本該是空靈脫俗的地方顯得異常詭異。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那劇烈的翻滾動作才告一段落,相比那個已經癱軟下來一點都動不了的男人,那個嬌豔的女人卻是尤有餘力地坐直了身子,的上身峰巒起伏,小腹上一絲贅肉也無,哪裏看得出曾經生育過一個兒子?她隨手拿起一件衣服披上身。轉頭瞧了瞧那個比丈夫更俊俏更年輕的男人。麵上露出了幾分得色。

她這衣服還不曾完全穿好,外頭就傳來了侍女低低地呼喚聲:“公主,時候不早了,是否起程回去?”

安樂公主眉頭一挑,本想發火,可身後忽然有人抱住了她地腰肢。當下她立時轉怒為喜。重重拍了一下那雙不安分的手,她便懶洋洋地嗔道:“來日方長,你還怕將來沒有機會不成?趕緊收起你這副猴急相,讓那些奴婢們看到算什麽意思!”

武延秀哪肯放手,又涎著臉抱得更緊了些:“公主,我真是羨慕五哥的好福氣,能得公主為妻。也不知道他是幾世修來!”

“既是如此,將來他死了,我納了你為婿又如何?”安樂公主回眸一笑,見武延秀臉上又驚又喜,不覺更加得意,遂想也不想地調笑道。“也不知道突厥那個默啜究竟是怎麽想的,放著你這般美男子居然不要,硬是要那些姓李的家夥!好了好了,我今兒個還要進宮給母後問安,你且放開。”

武延秀這才戀戀不舍地放了,眼看著安樂公主的那兩個侍女進來,他卻恬不知恥地依舊光著身子。仰頭看著那兩人為安樂公主更衣。他雖然因為結親突厥而耽誤了婚事,但男女之事上卻閱曆豐富,可是,像安樂公主這樣身份高貴偏偏又嫵媚妖嬈地女子卻還是第一次上手。想想剛剛那肢體交纏時的緊致滋味,他隻恨不得跳起來扒下她的衣服再來那麽一次——隻不過,那僅僅隻能想想而已。

即使當安樂公主在穿好所有衣服後,像是驅趕玩物一般吩咐他可以走了。他也不敢露出半點怒色。三兩下胡亂穿戴好就先行溜了出去——盡管他的父親曾經是比武三思更接近至尊寶座的武承嗣,但武承嗣已經死了。他的兄長武延基也已經死了。要是讓武三思武崇訓知道他居然私通安樂公主,那兩父子絕對不會輕易饒過他。

他隻有希望武崇訓早點死了,這樣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成為駙馬,他才可以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在頭上戴上了最後一支點翠嵌珠寶簪,對著銅鏡端詳了好一會兒,又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裙,安樂公主這才披上了大氅,施施然出了禪室,絲毫不去理會那邊完全沒收拾地一地狼藉。拾級而下和幾個護衛會合,她便在眾人簇擁下徐徐朝外頭走去。走到半道上,她忽然看見一個放在寺外望風的護衛引著一個黑衣漢子走來,頓時眉頭一皺。

“公主,永年縣主派了人來,說是有要事稟告。”

羅琦雖說跟著裴願也算是見著了不少貴人,但素來聽聞安樂公主喜怒無常,此時在朱顏麵前耍嘴皮子的盛氣早就沒了,隻想著趕緊完成任務溜之大吉。按照淩波的吩咐把該說的話全都說了,他正盼望著人家打發他走路,誰知安樂公主在沉默了良久之後,忽然冒出了一句讓他亡魂大冒的話。

“你家縣主和我情同姊妹,這一遭狐假虎威也不過是小事而已,區區成王李千裏算什麽東西!對了,你且抬起頭來讓我看看!”

鬼使神差地想到了朱顏臨走前地譏嘲,羅琦在心裏狠狠罵了一句烏鴉嘴,極其不情願地抬起了頭。這一回,他終於看清了這位聲名遠揚的驕奢公主,還來不及品評就聽到了人家的一聲冷哼,慌忙低下了頭。

發現羅琦膚色黝黑其貌不揚,意興闌珊的安樂公主再也懶得多費口舌,揮揮手便帶著大群扈從揚長而去,臨走時還不忘丟下了一句異常刺人的話:“十七娘居然用你這樣的醜漢,這品味真是越來越糟糕了。”

醜?這年頭長得俊俏的小白臉全都被你們幾個公主搶回家了,他要是長得俊秀些,這次還不被連皮帶骨吃了個幹淨,少爺那位最會算計地心上人怎麽會把他派了來?滿腹火氣的羅琦從地上爬了起來,沒好氣地吐了一口唾沫,這才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

長安城中金吾衛羽林軍齊齊出動的景象僅僅維持了一個下午,到了晚上宵禁時分,一切就風平浪靜了。隻是左羽林大將軍李多祚和左金吾大將軍李千裏在最初曇花一現似的露了個麵,便都把事情交給了下屬,到最後收拾殘局的竟多半是雍州廨和長安萬年兩縣的差役。百姓們隻是聽說有人謀逆,當賊黨被抓獲之後,人們方才恍然大悟。

敢情就是不久前以天師道傳教的那幫人,可內中似乎還有一位得到朝廷敕封地術士,這年頭真是官越大越折騰!

和百姓們地漠不關心不同,淩波原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氣,因此當安樂公主從大慈恩寺回來就氣咻咻地來到了她家,她便半推半就地跟著上了厭翟車前往大明宮。路上,她少不得問了問今天這賊黨是怎麽回事,誰料安樂公主竟是一問三不知。

“我今兒個在大慈恩寺參禪呢,誰知道都在折騰什麽!反正都已經壓下去了,諒也不過是三兩個跳梁小醜上竄下跳地折騰,都殺了也就完了!李千裏純粹是吃飽了飯瞎折騰,居然敢跑到你家裏頭逞長輩親王的威風,你借我地虎威罵他一頓那還是輕的……”

兩人就這麽一路閑話,最後在大明宮前下了馬車。由於這丹鳳門距離含涼殿有老長的距離,再加上安樂公主癲狂了整整一個下午,此時根本不想走動一步,遂招手叫來一個內侍吩咐了一聲。不一會兒,就有四個身強力壯的內侍滿臉堆笑地把肩輿抬了過來。見著這光景,安樂公主頓時沒好氣地訓斥道:“蠢才,沒看到這裏有兩個人麽,怎麽就一架肩輿?”

淩波一想到要穿過中書門下兩省和諸多內朝,便趕緊從旁把話頭岔開了,從旁陪著安樂公主這麽篤悠悠地往內宮行去。等到過了崇明門,又有身著緋衣的兩個高品內侍前來相迎,問候之後便滿臉地媚笑道出了一番話。

“這陛下待鄭普思仁至義盡,封了他從三品秘書監,又冊了他的妻女一個郡夫人,一個才人,誰知道這鄭普思居然大逆不道謀圖造反。鄭才人和她的母親平涼郡夫人現如今還在含涼殿門口跪著呢,都整整兩個時辰了!皇後發火了,直到現在還是閉門不見,待會公主和縣主經過的時候,她們倆少不得還會哭鬧一番。為求清靜,不如……”

“不如什麽,難道我堂堂公主還要繞道走不成?”安樂公主沒好氣地打斷了那內侍的嗦,旋即便笑吟吟地衝淩波眨了眨眼睛,“十七娘,這下子那母女倆沒了憑恃,看她們以後還敢胡說八道!既然是謀反,那大逆罪人的家眷怎麽還能在宮裏晃悠,難道不該立刻下獄治罪!還跪在含涼殿門前,難道是想要挾母後不成?”

對於這種戲劇性的變化,淩波也頗覺得瞠目結舌。她先頭還在煩惱平白無故多了一對對自己不懷好意的母女,這會兒人家居然自動撞上了刀口自尋死路?謀反……那可是要株連九族的!

及至到了含涼殿前,她便看到了那一對素服跪在地上的母女。比起上一次見麵時兩人的盛氣,今天這母女倆隻是穿了一件單薄的白衣,直挺挺跪在冰冷的青磚上,看上去竟是說不出的可憐。從兩人身側走過的時候,她忽然感到有人抓住了自己的裙子下擺,一轉頭,卻見那鄭盈盈正梨花帶雨,目光中帶著深深的祈求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