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 年初夏。

我站在操場上,凝視著腳下的塑膠地麵,烈日當空,警笛長鳴,不可名狀的悲哀,讓我架在脖子上的腦袋變得沉重如鐵。

老實講,那年夏天八歲的我對“災難”的意義理解並不清晰,甚至生死在我看來也隻是一個模糊的概念。但我仍舊感到悲哀,我為顧柏川落淚——因為從那往後他失去了母親。

女校長身著黑衣,立於主席台上,要求所有學生低下頭去。

顧柏川沒有,他是整個綠皮操場上,唯一揚起腦袋的學生。

我趁此機會偷偷瞥向他上揚的側臉,在那個男生都以不修邊幅為“酷”的年齡,他已經學會將自己收拾得幹淨利索,鬢角的碎發修剪整齊,露出一條漂亮的下顎線。

我想他應該是在看向那麵紅旗,藍天的映襯下,微風在拂動它的旗麵。

顧柏川是個很少哭的人,即便是在後來過去很多年,我也鮮少見過他的眼淚,但那天我還是看到有淚珠反射著陽光,晶瑩一點,滑過他的臉頰,砸向地麵,滾入塵土。

當警笛結束,他用手背蹭了蹭眼睛,挺直腰板站在那裏,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

我有時候覺得他這人太能裝了,也太讓人琢磨不透,即便他與他的父親有諸多不可調和的矛盾,他倆仍舊相似。他們都有一張板正而嚴肅的臉,眼神掃過我,我就會感到緊張……我怕被顧柏川看穿心事,那被我牢牢拴在胸腔下、無法言說的晦澀秘密。

我跟顧柏川從來就不是一路人。

我太能折騰,這是他給我的評價。

但這不妨礙我與他廝混在一起,從小到大,度過整場漫長而荒誕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