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破曉酒肆

破曉酒肆周圍的景致如同濃鬱的山水畫。遠近高低,層次分明,青山綠水,明暗有致。

圍著籬笆走著的時候,蘇小小四下打量了一番,雖然酒肆坐落在深山老林旁,但是酒肆坐北朝南,坐擁三條可供馬車寬窄通過的岔路,一條可以進村,一條蜿蜒至深山方向,一條正對著破曉酒肆,去處不甚清楚。

路上有車轍,馬蹄的印記,看來客源問題,還可以再繼續觀察。

三麵環山,一麵鄰村,能夠聞到“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的詩情畫意,清新寫意。

不過一小會,便來到了破曉酒肆的正門。一個竹籬笆拱門上掛了一塊木匾,已經斑駁不堪,上麵各種裂痕密布。

仨人在前麵領路,吱呀一聲推開了一個半人高的小木門,一麵肮髒的酒旗破爛得隨時都會被風撕得粉碎一般。

蘇小小正在四下打量,眼角的餘光似是看見一個黃色毛絨絨的物體朝著自己衝了過來。

正在恍惚,一條大黃狗,撲將過來一口咬住蘇小小的裙角一邊撕咬一邊低吼,爪子在地上巴拉著,似是要把人生吞活剝一般。

雖然蘇小小沒有受傷,但是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嚇,驚得倒退兩步。

臉上的表情也瞬間變得灰白,蘇小小孩提時被狗咬過,非常怕狗。

粉色衣裙的小姑娘,忍不住笑出聲來,被旁邊的秀才撞了撞胳膊才忍住。

“這是大黃,三月前買的,見到生人從來不吠叫,都是直接衝出來拽住裙角或是褲腳,得真是敵人的時候才會口口到肉……有靈性得緊呢!”小姑娘止住了笑,一邊向新掌櫃解釋,一邊摸了摸大黃的頭,在大黃耳邊嘀咕了幾句。

大黃就真的鬆開了蘇小小的裙裾。

蘇小小驚魂未定,朝著大黃看了一眼,心中盤算,開門做生意居然養狗,養狗就算了,不拴在後院等不顯眼的地方,居然散養。

這要咬傷了前來喝酒的客人,或者嚇到了路人,別說賠錢,光是處理糾紛,就勞民傷財。

開門做生意講個和氣生財,蘇小小還沒有進入破曉酒肆就感覺這個酒肆不像是開門迎客的,倒像是劫道的,框到一個算一個,沒框到的,算那人運氣好……

心下更是好感全失,就這樣的酒肆,真不知夏歌笑是怎樣經營到最後居然當了禦前總廚,自由出入皇宮,還開了長安城最大的酒樓的……嘖嘖嘖,這難度,簡直和讓她不要吃肉一樣,在她眼裏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蘇小小頓時對夏歌笑的敬佩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這小子不光長得像高人,看來還真的就是個高人。

連他都被拉下馬了,可見以後她的使命該是如何艱難。

有了破舊的招牌在心中墊底,蘇小小希望之後自己看到的一切都不要太超乎自己的想象。

結果她錯了,原來心碎也分破碎和碎成餃子餡兩種……

眼睛所到之處,無一不破,正門走進去後,一個四合小院撞入眼中,院子裏麵有一個拱橋狀的葡萄架,架子上的葡萄藤已經枯死。

葡萄架上間隔擺著兩張石桌石椅,石桌上擺的是一些幹貨,雜亂不堪,可能是幹豆角什麽的,黑乎乎一坨坨的,一看就好久都沒有翻弄,和竹筲箕都長在一起了。

進門處耳房的牆上密密麻麻吊著成串的幹玉米,本應明亮的黃色,卻積滿了灰,像是在炭火裏麵滾過一圈,蘇小小用手輕輕摸了一下,指尖便一層黑灰。

看出了蘇小小的打量和挑剔,胖廚子有些局促幹咳了一聲,解釋道:

“慕容掌櫃去世後,酒肆的生意就很差了,很久都沒有人來,所以……所以俺們也沒有怎麽太收拾,每天都是混著日子等著您來……

您能來我們都很高興,可算有人給發工錢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有工錢大家就有動力了……”

什麽?發工錢,看到這樣的情景,蘇小小恨不能拿板磚來將自己拍暈,看能不能躲過此劫。

她在未來世界,好不容易靠著天賦,外加對美食孜孜不倦的追求,才坐到了資深美食評論家的位置上,又不知走了多少國家,地方,吃過了多少美食,才出了幾本暢銷的介紹美食自由行的書。

現在這種狀況無疑是一巴掌把她拍回原形,讓她從最低端做起,雖然奮鬥的方向不同,但是起點都是驚人的一致。就連穿越,她都輸在了起跑線上。

抱著這樣的心情,兀然聽到胖廚子說起工錢,蘇小小從玉米串前抬頭睨視著他那張大胖臉,心想,就這樣的散漫,你們還想要工錢,真是笑煞旁人,這要是她的專欄助理,早就被她辭退了。

首先作為經營食品行業的酒肆,到處都灰撲撲的,使得喝酒一點意境都沒有,一進的四合院雖然簡單,但是進門後的院子很寬敞,三間正房旁的兩間耳房建造得美觀大方,卻因為長期不打理,落著一層層灰,就跟一個破落的農家小院沒什麽兩樣。

飲酒,講情調二字,落英繽紛,花瓣無意間落在酒中,旋轉婉約為上品;豪放不羈,狂中有劍,舞文弄墨,佳人知己相伴,為中品;席地而坐,無人打擾,但求一醉,為下品。

就破曉酒肆,三品一應不占,縱然是上好女兒紅,都能喝成兌了三成雨水的高粱酒的滋味來。

這樣的情況,酒肆不知多久沒有開張了,還想發工錢?真夠貪的。

這才第一天,蘇小小不想得罪他們,盡量讓自己笑得不太難看,點頭說道:“理解,理解,都沒有生意,打掃做什麽呢?做給鬼看嗎?”

……

院子這就差不多了,到處都是灰撲撲,明明外麵山清水秀,不知道為什麽平白無故進了酒肆就像來到了撒哈拉一樣,黃沙入眼。(.)。

葡萄藤架旁的水井,已經用土封好了,慕容曉的牌位就放在旁邊,還上著香,蘇小小看著這樣詭異的場景,雙手合十,念著:莫怪,莫怪……

職業病卻又犯了,就這隨時要鬧鬼一樣的酒肆,看誰還敢來,哪裏來的生意呢?

此情此景倒讓蘇小小想起了《水滸傳》裏麵的一首小詩,眼前的酒肆看外觀真的就是詩裏的景象,一模一樣:

傍村酒肆已多年,斜插桑麻-古道邊。

白板凳鋪賓客坐,須籬笆用荊棘編。

破甕榨成黃米酒,柴門挑出布青簾。

更有一般堪笑處,牛屎泥牆盡酒仙。

……

如果這是蘇小小以往走進的酒館,真的不會筆下留情,定要實話實寫,批得一無是處才罷休。

但是現在自己要經營這個酒肆,光想想就頭疼,紙上談兵她會,望菜生意她會,挑刺她更擅長,但是要她實幹……太勉強了。

真想伸手把這個夏歌笑從雲端拉下來,摔他一個屁墩兒,再脫下自己腳上的襪子呼死他。

他已經死過一遍了……好吧,那就暫時不呼死他,留著他,看他以後表現,如果沒了他,自己又穿不回去,那才是真正的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