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 指可日可待

“時辰到。”

老者的聲音在飄著小雪的院中倍感蒼涼。

“江南一勺”章東關站了起來,“放下手中的炊具,將剩下的菜呈上來,否則視為不過關。”

倉促的樣子,顯得頗沒有風度。

夏芊鈺幫忙將菜端到了案桌上。

等菜都上齊全了,三菜兩素,一個蒸菜,卻少了一個主食和甜品。

張二斤和禹歌笑卻不慌不忙。

一人手裏端著一盆麵條。

一人手裏端著一碗酒釀圓子。

麵條細如發絲在清水裏麵飄蕩著,酒釀圓子卻升起嫋嫋熱氣。

淡淡的酒香,四溢開來,讓人覺得無比溫暖。

夏芊鈺心頭大石總算放下了。

不管分數如何,至少按時“交卷”了。

嶽虎看著眼前的菜式,側頭看著禹歌笑。

他立即了然,這是讓他介紹菜品的名字。

每個菜色,庖廚都會起一個別致好聽的名字。

縱然一道菜已經有了約定俗成的稱呼,也願意讓它烙上屬於自己的的印記。

他清了清嗓子。

指著各色菜品說道:“三杯鴨,涼拌雉雞,清蒸魚片,油渣菘菜,芙蓉菜薹,逍遙魚豆腐,以及月色漸濃。”

這是他負責的紅案。

白案是由二斤負責的,於是二斤將酒釀圓子往前推了推。

“酒釀圓子。”

饅頭白白胖胖煞是喜人。

米飯鬆軟,不粘連,看上去非常合格。

就是漂浮在清水裏的麵條讓眾人看不懂了。

“這麵條明顯敷衍,別認為扯得細若發絲便能蒙混過關。”章東關不滿道。

嶽堂主伸出手來,示意他噤聲。

然後笑容可掬的問道:“這其中可有什麽講究。”

這是禹歌笑囑咐他的。

他也不懂,於是轉頭看向禹歌笑。

隻見禹歌笑迅速的講三寸小碗擺放開來,然後講麵條撈起。盛入這些小碗中。

再將滾燙的雞湯淋入碗中,每個碗中擺放上一朵菜薹。

頓時麵白如玉,菜薹青翠若翡。交相輝映,大有乾坤。

“勞煩各位在寒冬臘月中等了良久,還請熱麵熱湯喝下,熱熱身子。”禹歌笑說完。

胡浩立即會意。

將麵條端到堂主,章東關,四位執事。以及琴川幾位有頭有臉的掌櫃手中。

剛剛發完。眾人正準備吃。

一個甜膩膩的女聲在院中蕩開。

“不知結束了沒有,我緊趕慢趕的趕回來了,生怕耽誤了事兒。”

夏芊鈺扭頭。看見一身石榴紅披風,由丫鬟打著油傘的女子,娉婷嫋娜站在院中,笑看向嶽虎。

嶽堂主一張大臉,立時三刻綻放菊花,笑意盎然。

“來得正好,龔掌櫃。我們正要品嚐,還不快給龔掌櫃拿椅子過來。”

夏芊鈺一愣,這便是飄雪酒樓的掌櫃,龔掌櫃。

竟是個膚白勝雪,顧盼生姿的年輕女子。

美豔比起杏眼鵝蛋臉的夏芊鈺差了一些。

卻又不同蓁一的妖冶豔麗。

她獨有一種味道在,高挑的身姿。因為她的表情。竟有些嬌滴滴的小女兒姿態在裏麵。

她坐在座位上。

眼睛如同天邊的星辰,笑著看著禹歌笑:“勞駕多盛一碗麵。”

禹歌笑頷首未語。

手腳麻利的再盛了一碗麵。然後讓胡浩端給了龔掌櫃。

夏芊鈺很快收回深思,考試還未結束,還不是她走神的時候。

她很快忘掉突然出現的龔雪兒。

認真的注意著大家低頭吃麵時候的表情。

低頭之時眉頭微蹙,那是懷疑。

到底好不好吃。

麵條入口即溶,眉頭微微展開,感覺小麥的清香在舌尖鋪展開來,全然不夠。

低頭趕緊喝口熱湯。

眉頭全然舒展,嘴角勾起滿足的微笑。

成了!

夏芊鈺在心裏握拳道。

果然一碗熱湯,將凍僵的味蕾喚醒了。

胡浩開始嫻熟的給各位布菜。

銀筷子反射出耀眼的光暈。

直到到“逍遙魚豆腐”,禹歌笑卻讓他們自己夾。

每個人伸出筷子去,居然都夾起薄如蟬翼的一片魚豆腐。

放進嘴裏,皆有讚歎之色。

有麵筋的嚼頭,又有魚肉的鮮香,最特別的是能夠吃到魚骨的顆粒,味道瞬間變得具體起來。

這道菜是禹歌笑自創的菜。

說不清菜係,簡單好操作,刀工卻是點睛之筆,甚至就是一道炫耀刀工的菜。

果然,他的刀工讓所有人都為止讚賞。

章東關的表情最為豐富。

似乎不甘心,但是又不知該如何反駁。

他做得其他菜,雖然味道算是尚可。

但是並不出眾,他還是主打第一次展示的刀工。

這無法挑起四大執事對他的憤懣。

因為砧板功夫,是紅案上的頭道功夫,每個廚子都會,對他們來說,刀工是不是出神入化,不重要。

反而讓他們心安。

刀工再好,若是菜肴味道不好,客人照樣不買賬。

這次測試,禹歌笑明顯將刀工的優勢發到最大。

一道清蒸魚片,魚片輕薄,卻在每一片魚肉上,開著精致的十字刀文。

魚肉經過高溫,自然卷曲,竟然像是一朵朵盛開在盤子裏的白蓮。

章東關將所有菜全部吃完,麵色稍有緩和。

夏芊鈺最懂察言觀色。

視線就未曾離開過嶽堂主和章東關。

章東關的麵色鬆下去,她也放心了。

嶽堂主一直微微笑著,顯得特別平易近人。

最後一道甜品,大家都吃完了之後,嶽堂主說道:“蒼月酒樓的人,還請稍事休息。

我們要商量一下,最後決定是否授予你們掛牌的資格。”

到這一步。夏芊鈺已經完全不擔心了。

她知道,禹歌笑今日的側重,已經讓四大執事。外加幾個掌櫃放鬆了警惕。

認為禹歌笑隻是精通刀工,如此而已,就算紅白案都了解,也隻是蜻蜓點水,威脅不到他們的地位。

隻要他們這樣想,便會讓蒼月酒樓掛牌。

隻要掛牌。便不可反悔。以後在琴川大家就各憑本事吃飯,不服的便當麵鑼對麵鼓。

夏芊鈺等的就是那一刻。

在等待結果的時間裏,龔雪兒側頭與丫鬟說著話。石榴紅色的鬥篷被丫鬟拿著。

露出她身上做工精致,繡工精美的水月色夾襖來。

同色係的長裙上繡著纏枝牡丹花紋。

分肖髻上各插一支金簪子。

簪子有著一串粉色的水晶,垂在耳朵附近。

顯得她麵容更加嬌俏。

身上沒有一點煙火凡塵味道。

卻有一些麵熟。

像是在什麽地方見過。

禹歌笑負手站立,並未去關注屋簷下的那些人,而是看著院中飄灑著的雪花。

“有一年的冬天特別冷,冰麵都結冰了,我去釣魚。不知怎麽傳到你耳朵裏,非要跟著一起去。

我心軟了,帶著你一起去。

我們將冰麵鑿了一個洞,然後釣了好多魚。

你去撿樹枝,說到岸上烤魚吃。

你走了沒多久,冰麵有裂痕。我滑進了冰水中。

你聽見了。哆嗦著身子,卻反而往反方向走。

叫我不要掙紮。輕輕浮在水中,你一定會回來救我的。

我笑了笑,抱著浮冰。

你找來了木板和繩子,後麵還跟著一個農人,小臉上全是淚痕,嘴巴凍得烏青。

你讓我抱著木板,然後你將繩子捆在身上,和農人將我拉出了冰窟窿。”

禹歌笑的聲音輕輕的,比雪花還輕,但是夏芊鈺知道他是再跟她說話。

“我怎麽一點都記不起來了?”夏芊鈺疑惑。

那是因為你將所有的力氣都用光了,更重要的是因為這是你不願意想起的記憶吧!

禹歌笑心裏這樣想著。

臉上卻笑著說道:“等著結果,怕你太擔心,說個故事讓你分心的。”

夏芊鈺掃了他一眼。

“我才不擔心,你和張二斤配合得這樣好,我高興都來不及。”

雪越下越大,天寒地凍。

廚幫的院中漸漸升騰起霧氣,說不清的飄渺。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

嶽堂主說話了。

四人不由凝神靜氣等待著結果。

宣布通過,允許的掛牌的時候,胡浩不爭氣的哭了。

十六七歲的小夥子,哭得像個小孩子一樣,眼淚和著鼻涕。

夏芊鈺有些不好意思。

禹歌笑走上前去,將一個雕工精美的黃梨木牌子接了過來。

木牌正麵刻著:琴川坐廚。

背麵是嶽堂主和章東關的私章。

均是纂刻的,摸上去有浮凸的質感。

對他們一一表示感謝之後,四人將現場收拾好之後,一起並肩的走出廚幫的大門。

“有什麽想說的就說吧!”夏芊鈺揉了揉浩哥兒的頭。

浩哥兒不好意思的躲了躲。

夏芊鈺一直把他當孩子。

而他也到了特別討厭被人摸他頭的年齡,卻還是在剛才哭得像孩子。

“掌櫃的,師父,禹大哥,是不是有了這個木牌子,我們就可以開張了?”胡浩擦了擦鼻涕,嚷嚷道。

難得的沒有結巴。

夏芊鈺想了想,夥計們已經到位了。

“恩,可以開業了,找個風水先生算一卦,便擇日開張了。

今日讓臘月初一,離著春節不遠了,是個好頭啊!”

她也是躊躇滿誌。

今天她覺得很感動。

感動的是張二斤放下了執著,將酒樓的事情放在個人之前,使出了看家本領。

看著是禹歌笑一人的榮光,其實是整個蒼月酒樓的。

“什麽讓你想通了?你不是很不服氣屈居在禹歌笑之下嗎?”

看了一眼走在前麵的禹歌笑,夏芊鈺低聲問道。

“依舊不服氣,隻是覺得還不夠資格叫板而已,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俺欠著火候,俺不服氣,俺才要更加努力,有一天,還是要一較高下。”

張二斤看著禹歌笑的背影,暗暗握了握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