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 約定俗成
禹歌笑承諾給她做美食的事情讓她開心了很多,鬱結於心的灰白情緒,也消散了很多。
這讓夏芊鈺略有所悟。
此時國富民安,庖廚們已經成功的將菜肴賦予了藝術性。
從燒尾宴中的冷碟的擺盤便可以窺見一二。
碟子大氣華貴,擺碟也分外應景。
但是光是這樣也許是不夠的。
食物在不同的時候,給人的慰藉是不同的。
比如,食療,虛榮心,還有好吃的食物包裹味蕾,慰藉空空如也的五髒廟,帶來的——滿足。
對,滿足。
蒼月酒樓想要異軍突起,便要有非常明確的競爭力。
琴川雖小,但是四大菜係,平分秋色,廚幫的四大執事也都小心翼翼的維持著這其中的平衡,互相打壓,生怕其他菜係踩在他們頭上。
但是卻沒有人去考慮打破這種固有的成見,頑固的認為菜係之分才是根本。
也許滿足人內心對於食物的渴望才是。
食客想吃什麽,端上來的菜肴,完全符合他們的期許,帶來的滿足感也許會對蒼月酒樓打敗其他酒樓占據有利地位,有所幫助。
夏芊鈺在床上翻來覆去,最後從床上翻身起來,喚出虛鼎,將筆從裏麵拿出來,在酒樓的經營簿上,把剛才的想法記錄下來。
她翻看了經營簿,發現如今最棘手的問題是招不到夥計。
這個問題,必須迅速解決,否則酒樓開張便遙遙無期了。
隔日她起了個大早,讓綠蘿去前院將剛剛下了早課的三小姐請過來。
綠蘿和她的丫鬟桂枝關係很好,所以找到了桂枝,便找到了三小姐。
很快夏環佩便趕了過來,“大清早的將我叫過來,難道有好吃的?”
夏環佩繞著灶台走了一圈,眼睛冒光。
夏芊鈺麵露尷尬,“沒有,我找你有別的事情。我們先去給娘親請安,然後你到我廂房裏麵來,我們慢慢說。”這才意識到,有事情求人,至少該準備一些幹果甜食討好一下的。
夏氏端坐在矮榻上,炭火爐子裏傳來栗子的清香。
兩人給夏氏行了跪安禮之後,夏氏笑著說道:“過來坐!”
並將一碟烤好的栗子,放在兩人手邊。
“環兒你怎麽了,沒有睡好嗎?”夏氏端詳著夏環佩。
夏芊鈺這才發現她白皙的鵝蛋臉上掛著兩個用香粉都蓋不住的烏青的大眼袋,是她看上去精神非常萎靡。
“爹爹也不知道怎麽了,性情大變,整日將自己關在書房裏,府中很多的事情都交給我還有二姐,二姐和我又不對付,我們經常吵架。
實在是煩惱極了。昨日家中的采石場的發生了礦難,死傷了兩人,人家的家裏人從山西鬧到了夏府,非要給個說法。
昨日安撫死者的家屬便到三更天,根本沒有怎麽休息。”夏環佩總算找到一個可以卸下心房的地方,她傾述完之後,隨手撿了一個栗子,剝開了殼放在嘴裏嚼著。
模樣看上去也輕鬆了很多。
夏芊鈺這些日子忙於酒樓的事情,早出晚歸的,前院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她居然一點都不知道,不禁有些愧疚。
“死者的家人離開了嗎?”她問道。
…“沒有,他們對賠償的銀兩不滿意。”夏環佩搖搖頭。
“那就多給他們一些。”夏家總不能為富不仁,夏芊鈺如此提議道。
“真是隔行如隔山,這不是銀兩的問題,行有行規,采石場經常發生礦難,所以下礦之前,都是要簽生死契的,而且賠償條款也非常的詳細。
我們已經按照規矩辦事了,而且還多給了。
若是他們要多少就給多少,以後玉石毛料的價格便會水漲船高。
而且也會讓同行不滿。”夏環佩緊蹙著眉頭。
夏氏輕輕點頭,表示理解。
夏芊鈺這才發現她失言了,她前世對經商並不感興趣,琴藝的造詣卻頗高,所以她的琴技是夏少恭親手調教的,夏少恭有心讓她繼承琴坊,然後找個得力的女婿替他打理其他生意。
而家裏的玉石生意,她從未曾了解過。
看來,前世她確實不是一個合格的夏家女兒,從來未曾為家族做出貢獻。
雖然夏家後來的大禍並不是她直接造成的,但是一個人苟活一直是她心中的痛,她不想再這樣下去。
她要幫助夏環佩,縱然隔行如隔山,隻要有心,總會有所改變。
“他們除了銀兩的賠償之外,還有什麽要求?”夏芊鈺問道。
夏環佩麵色疲憊,有氣無力的說道:“這次的事情格外湊巧,分外詭異。兩名死者都是家中的頂梁柱,遇難之後,上有老下有小。
一般有地有房的人不會去當礦工,這次過來的兩家特別棘手。
現在往夏家的正門前一躺,說什麽也不走了。”
說完之後,長籲短歎,看上去不像花季少女,倒像是個小老太婆。
夏氏輕輕摸著她的背,不發一言。
“這次來鬧事的有多少人?”
“七個,一個六旬老人,一個中年婦女,三個男娃,兩個女娃,男娃十二三歲,女娃十五六歲,看樣子是訛上咱們家了,無論如何也要讓夏家給他們找事情做,按照道理講不是難事。
可是賠了銀子,又找差事沒有前例,二姐不同意,說怕之前的那些事主找回來,這事情就沒完沒了了。”
聽著是這個道理,但是對方的要求並不過分。
賠再多銀子,家裏失去了頂梁柱,也是不可挽回的損失。
銀子總有花完的一天。
“采石場的礦難經常發生嗎?”
“這倒不是,這次是因為坍塌。我們真的按照之前的契書賠償了,而且還多多的賠償了,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夏環佩苦悶的說道。
夏芊鈺總算聽明白了,她的苦悶來自於她以為她做得足夠了,卻沒有想過死了家人的他們內心的彷徨恐懼。
站的出發點不同,問題自然不可能解決。
如果這樣僵持,隻會兩敗俱傷。
“待會兒你去找他們,讓他們來我的酒樓,反正我正好缺夥計,我正要跟你說讓你幫我找人的事情。
本來是想要找些在酒樓上過工的,既然事趕事趕到了一塊兒,你便將他們支到我這裏來吧!”夏芊鈺豪氣的說道。
也許上手比較困難,多費點功夫便好了。
一直靜默不語的夏氏,這個時候發話了,“不可,約定俗成之所以是約定俗成,便是因為它們不可打破。
…小小的提議自然是好心,但是打破了約定俗成的東西。
琴川經營礦石生意的不光是夏家一家,其他的玉石商人,遇到這種事情都是這樣處理的,如果夏家打破規矩,傳到同行耳朵裏,恐怕更有麻煩。”
“娘親說得對,你的酒樓能夠容得下七個人,同行有可能給你製造十個人的麻煩,到時候你有苦難言,隻能吃啞巴虧。
夏家之所以在琴川有今時今日的地位,便是在於尊重約定俗成的傳統,並且嚴格的按照約定俗成的傳統去做。
這句話爹爹在我跟前耳提麵命得有時候我晚上睡覺都能夢到。
我想爹爹之所以不厭其煩的說,總歸是有點道理的吧!”
夏環佩如此說完無奈的聳了聳肩膀。
夏芊鈺想要幫忙,但是似乎遇到麻煩了。
“四妹,你要知道經商之道在於,該狠就要狠。二姐提議去雇幾個天真孩童,天天衝著他們冷嘲熱諷,罵他們是臭要飯的,還對他們扔石頭,潑大糞。
他們一追就四下散開,然後等他們湊在一塊便又繼續。
我覺得有些缺德,這才未同意。期望今日他們自己走了吧!
否則,二姐真要這麽辦,我也隻能睜隻眼閉隻眼了。”
夏芊鈺知道二姐一向心冷腹黑,沒想到還真是有手段。
這一招就算最後鬧到官府,也可以摘的幹幹淨淨。
可是這是陰招損招,前世祖父祖母過世之後,夏府便落到了二姐的手裏,由她來打理。
而她幾乎是白姨娘的傀儡。夏環佩的權利幾乎被完全架空。
白氏的孩子在來年的三月便降生了,夏芊鈺沒有記錯的話,應該是個女兒。
這讓夏少恭的念想徹底斷了,他開始“曲線救國”,整日到處搜羅廚子。
想要有朝一日送進宮去。
然後謀得一官半職的賞賜。
娘親,娘親,是在白氏生孩子的那一天病逝的。
夏芊鈺記起來了,她都記起來了。
“小小,你在想什麽?表情這樣的駭人。”夏氏在她眼睛前晃了晃。
夏芊鈺渙散的眼神重新聚光,看清眼前慈眉善目,關切的望著她的夏氏。
突然心中鈍痛,她無論如何也不能讓白氏加害母親。
更不能任由夏家落入白氏和二姐那樣的人手裏。
“沒事,娘親,我隻是在想該如何更好的解決這件事情。
這樣吧!反正我也缺夥計,二姐的想法雖然卑鄙,但是給了我一個啟發。
你找個孩童,將我的酒樓招工的消息告訴他們。
然後你出現,說可以將他們介紹給我。
但是具體能不能留在酒樓,要看他們的表現。
恩威並用,這件事情應該能夠解決。
他們也知道,若是真要鬧,夏家高門大院,他們討不到便宜的。”
夏芊鈺的提議,夏氏和夏環佩商議了一番,覺得可行,這件事情就算是定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