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 平衡
“掌櫃的,是不是粘貼招工告示的位置錯了,要不然我們換個人群密集點的地方張貼?”青青陪著夏芊鈺等了快要一個時辰了,連來詢問的路人都沒有。
於是沉不住氣了,不由探出頭去,四下張望了一番之後提議道。
夏芊鈺佯裝淡定的喝茶,其實心中早已萬馬奔騰,光杆司令的日子絕非好玩的。
一個酒樓若是將刷碗,灑掃,後廚的勤雜一起算上,起碼要十人才行。
見出去打探消息的劉順喜從正門跑了進來,夏芊鈺不由抬頭。
但是看他的表情就知道絕不是什麽好消息。
“人群密集,你看看街上,行人如織的,這條街周邊住的雖然是窮人,但是畢竟挨著碼頭不算遠,碼頭上幹活的短工多著呢,怪就怪在,寧願去幹短工,也不願到咱們酒樓來應征雜役,這才有問題。”劉順喜大口大口的喝著水。
外麵陰冷的天兒,他卻滿頭大汗,可見跑了不少地方。
順喜的話提醒了夏芊鈺,自打冬至那天貼上招工的告示之後,已經過去三日了,但是均是無人問津。
後廚隻有一個主廚,一個副廚和一個學徒工,連切墩師傅和麵點師傅都沒有,說出去簡直是貽笑大方。
再說大堂,這麽多張桌子,緊靠劉順喜和青青兩人,就算是累斷腿也招呼不過來,這些問題,此刻讓夏芊鈺腦瓜疼。
看來她低估了龔員外在這條街上的勢力。
更加低估了琴川廚幫這個幫派的排他性。
“順喜說得對,這件事非常奇怪,為什麽外麵行人如織,卻連駐足觀看的人都沒有,就好似約定俗成的接到了命令,隻要是這個酒樓貼出的告示,便看都別看,直接略過。
我現在覺得有趣了,到底是什麽人,一定要讓這個酒樓開不下去。
若是龔員外要將這條街均據為己有,大可在我之前買下這套酒樓便是,何必讓我占了這麽個大便宜,看來遠遠不是龔員外這一股勢力這麽簡單。”
夏芊鈺不知為何便想到了飄雪酒樓,雖然在這條街的街尾,位置也不甚理想,生意卻異常火爆。
“有可能這個酒樓就像是某種製約,約定俗成的製約,故此才沒有人去破壞這種平衡,背後的人要的是有這間酒樓製約,卻不斷易主,讓這個酒樓開不下去。”禹歌笑輕輕掃了掃滑落的額發,從書卷中抬頭,輕聲說道。
兩人的話讓劉順喜沉默了,他初見麵便曉得兩人絕非一般人,見兩人明明心如明鏡兒似得,卻完全不打退堂鼓,更是納罕。
“既然二位已經知曉這是塊燙手山芋,為何還要接手,換個地方不行嗎?
以掌櫃的天馬行空外加禹兄的鬼斧神工,隻要不是這,什麽地方都能大放異彩。”劉順喜嘴溜,拍起馬屁來,馬都受不了。
夏芊鈺和禹歌笑臉上卻淡淡的,沒有什麽反應。
“順喜,事情隻怕不是這麽簡單,如果別人也這樣想,早已經盯上了我們呢?那麽縱然去什麽地方,也會是這樣的結果,再者,不論別的,若是一有困難連試都未曾一試,便落荒而逃,人要臉,樹要皮,我和我的夥計們臉往什麽地方擱?”
夏芊鈺嘴上這樣說著,其實此時和禹歌笑想的一樣,隻有越亂才越能接近事情的真相,夏家的落魄,雖然不是現在,但是和皇上寵愛楊貴妃之後,多次向全國召集庖廚有關。
夏少恭見賀家有人進入仕途,紅了眼睛,嫉妒的火越燒越烈,到最後無所不用其極,居然連已經掃地出門的禹歌笑都利用了。
前世,夏芊鈺還隱隱約約聽人說過,夏家的滅亡和買官賣官有關係,這些事情具體是怎樣發生的,被驅逐在外的夏芊鈺幾乎一無所知,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將娘親夏氏的命救下來。
讓她不要病死在別院中,然後便是助她回到主母的位置,重新主持院中事務。
夏芊鈺對娘親的品行非常了解,前世與娘親離心離德,主要是因為腦子單純,認為女子不過隻有情感那一畝三分地,對禹歌笑的癡戀,將她的眼睛蒙了個幹淨。
以至於娘親為她做的,她完全看不見。
夏氏善良,為人寬厚懂理,不光如此,若是父親有何離譜的過錯,娘親縱然冒著被休的危險,也會拉著父親。
她唯一的缺點就是太過軟弱,不懂得趨利避害。
若想要在琴川立足,經營出自己的勢力,這一關是必須要過得,既然是一處平衡點,那麽酒樓縱然生意火爆,也不影響任何一邊,因為他們都想拉攏夏芊鈺,讓天平失衡,傾向他們的那一邊。
之前之所以平衡沒有被打破,是因為酒樓最長都撐不過一年,時間太短,沒有讓背後的利益集團顯出真身便鳴金收兵,落荒而逃。
夏芊鈺不可能在有可能接近真相的時候轉身離開。
當夥計們投過來欽佩的眼神的時候,夏芊鈺卻連忙將剛剛的“豪言壯語”撇了個幹淨。
“再說,現在這個酒樓是個燙手的山芋的事情,怕是因為我這個不怕死的接了以後,已經徹底傳開了,整個琴川婦孺皆知,就算是想後退,都沒有任何退路了。”
這個時候,夥計們的想法越少對她越有利,隻需要認為沒有任何退路,往前衝,便是對她最大的支持了。
“掌櫃的,您說得對,我也覺得沒有退路,如今我們越
沉得住氣,便越能讓暗處看著的人們吃癟。”劉順喜對著虛無的空氣呸了一口。
這就是蒼月酒樓的現狀,招不到人,卻連敵人都是虛無,連較勁都隻能和自己。
“我預備將開張的時間往後推,你們還是一切如常,喜氣洋洋的,該如何如何,買菜的時候,多和街坊四鄰保持好關係,問起我的時候,隻說我是男子,越神秘越好,切忌告訴別人我的姓名。”夏芊鈺將夥計們找到近旁來囑咐道。
禹歌笑和劉順喜幾乎立即心領神會,張二斤和胡皓後知後覺也算明白了。
隻剩下小妹和青青麵麵相覷,不明就裏。
夏芊鈺輕輕摸著小妹的頭說道:“要是將我的底細都摸清了,豈不是方便給我下套,所以說,誰問都不能說喔。”
禹歌笑會心一笑,衝著夏芊鈺微微頷首。
晚膳時分,夏芊鈺回到桂園伺候夏氏將晚膳用過之後。
母女兩人握著手,說著體己話。
“前麵還是沒有動靜兒嗎?”這都快要送了一個月了,夏芊鈺有些急了。
夏氏搖頭,說道:“這大戶人家,關係極複雜,一個下人可能同時拿著好幾個主子的好處,東邊一嘴,西邊一嘴,趨炎附勢的,最是信不過了。
說不定被他們吃了,壓根沒有送到你父親的手裏都是有可能的。”
夏芊鈺默不作聲,就讓娘親這樣想吧!至少還舒服些。
“說起來,你的酒樓張羅了也有些時日了,不知道現在如何了?”夏氏已經有些日子不曾主動問起她酒樓的事情了。
夏芊鈺笑道:“不容易呢!不過娘親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經營,以後成你的靠山的。”
夏氏眼睛裏含著笑,溫和慈善的看著她,輕輕摸著她腦袋上的男子梳的發髻,看著她不施粉黛略嫌蒼白的麵容,心疼的說道:“我的四女兒這樣好看,如今卻隻能委屈在這男子的衣服中,真是可惜了。”
夏芊鈺拿起夏氏的手掌在臉上蹭了蹭,“以男裝示人,是自我保護,經商不比其他,有時候女子身份反而不討巧,一直以來我都以男裝示人,這樣倒是省了很多事。”
夏氏見夏芊鈺如此通透,心中有安定了兩分,笑盈盈的沒有說話。
“不知三姐兒這些日子做什麽去了,竟有五日未來看我了,她心裏還有我這個娘親沒有?”夏氏想到了什麽,嗔怪道。
夏芊鈺知道夏氏不是真的生氣,夏環佩要斡旋的事情比較多,多有不從心的時候,她自然是知道的,隻是五日沒有消息,多少不放心。
“娘親,您偏心,竟與妹妹在背後說我的壞話,這些日子忙死了,這不,顧得上喘口氣,就溜過來看您了,還請娘親千萬莫怪。”
真是被人提人提不得,話音剛落,夏環佩爽朗清脆的聲音便隔著厚厚的布簾傳了進來。
一邊說話,一邊似是在囑咐薛大娘將什麽東西放好。
薛大娘應了,夏環佩掀開簾子走了進來。
夏氏招手,示意她坐在床上說話,她將身上的鬥篷取了下來,“您都不知道,這些日子忙死我了,爹爹一直稱病,不管琴坊的事情,京都送過來的一批訂單,都是我和二姐在督促著,倒是也沒有出什麽亂子。
隻是白日裏連吃飯都要緊著點,不讓便做不完爹爹交代的事情。”夏環佩剛剛坐下就抱怨道。
夏芊鈺前世對夏環佩所有的印象都停留在貪玩上,不記得父親如此磨練過她,如此一來也是好事,沒準夏環佩爭氣一些,有些事情也會發生改變。
細微的改變累積,可怕的結果也許便不會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