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餘波
獸神敗了！
那個統帥南疆無數妖獸，修為通天，殺伐天下的男人，敗了。
盡管其中的經過千曲百折嗎，但最後，獸神還是倒在了青雲山上，倒在了號稱不敗的誅仙劍陣之下！
青雲門的掌門道玄真人，用手中的誅仙劍，再次證明了其天下第一之名，並非虛得。哪怕在場的眾人都知道，這個名頭是多麽的華麗，多麽的不實，又是多麽的可笑。
誅仙劍陣，天下無敵，道玄真人，舉世無雙！當看到正道眾多修士口中滿是讚歎，眼中卻滿是不屑的樣子時，道玄真人的嘴角不由得浮現出了一絲的苦笑。
他何嚐不想在鬼厲與獸神大戰之時，挺身而出，拔劍相對？
可惜他不能！
因為他是道玄！是青雲的掌教！是正道的領袖！他的身上，有著如山一般的責任，正道的希望，天下的希望，都壓在了他的肩上，所以，他決不能敗！
就因為這些，他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兩個他們所說的邪魔外道交手而不出手，盡管他不願；就因為這些，他隻能在獸神重傷的情況下動用誅仙劍，盡管他不屑；就因為這些，他隻能在看到眾人輕蔑的眼神後強壓怒火，盡管他憤怒！
“咳咳”，道玄輕咳了幾聲，右手撫上前胸，他自己知道，那兒有一塊焦黑的掌印，那是獸神送給他的禮物，這具身軀他自己都不知道還能支撐多久，可他知道，現在他還不能倒下。
焚香穀的野心、實力大損的正道、下一輩弟子的不成熟，這一個個的問題擺在了他的麵前，縱使已是筋疲力盡，他還是得撐下去，否則，一旦青雲門的基業在他的手上有所閃失，他就算在九泉之下又有何麵目見青雲的曆代祖師。
更何況，那個如惡魔一般的男子並未死去，誰知道他何時又會卷土重來，那時，沒有了他的青雲門，還能夠抵擋得住那個身影嗎？
是的，獸神未死！
盡管在接連中了道玄真人三劍之後，獸神還是憑借其不世的修為，在道玄真人身上印了一掌後，硬是衝出了誅仙劍陣的覆蓋，逃出了正道中人的包圍，衝下了青雲山。
至於鬼厲，盡管有著許多的人為其身死而傷心不已乃至於悲痛欲絕，但是所有人都是一樣的對他的事三緘其口。
畢竟，要是讓天下人知道獸神在事先已經與他人拚了個兩敗俱傷，元氣大損，可正道中人卻還是拿不住這樣一個身受重傷的人，這叫他們顏麵何存？
這場青雲大戰，表麵上看來是以青雲門為首的正道大獲全勝，可事實上，他們知道，他們才是真正的失敗者：折損弟子長老無數，卻還是讓最大的敵人跑了，真可謂是麵子裏子全丟了。
事實上，這場大戰在他們看來沒有一方是勝利者：鬼厲身死，獸神重傷，正道更是元氣大傷，要不是魔教早在之前就被獸妖大軍所滅，恐怕現在的他們就該擔心如何抵抗魔教的反撲了。
照這樣看來，雙方，不，三方都是虧到家了。
隻不過，在眾人眼中是死定了的鬼厲，真的死了嗎？
驚雷，閃電，狂風，暴雨，似乎一直都在耳邊呼嘯不停，腦海中那般的混亂，渾渾噩噩，似乎已經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了？隻是在劇烈的痛楚中，感覺著一陣陣溫暖的氣流遊過全身，每一次遊動都會減輕自己的一絲疼痛，但隨著氣流的消失，疼痛便會加倍的回到他的身上。
身旁似乎有人在說話，那話語聲音頗為陌生，聽來有幾分焦灼，隱隱聽到：“他好像有點不對勁，你快看看？”
又是一股氣流在他身上遊動查看，片刻之後愕然道：“他怎麽傷得這麽重？”
旁邊那人怒道：“廢話，他是自爆了身軀，你以為……”
後麵的話他沒有再聽清了，因為這時一陣眩暈襲上他的腦袋，差點就昏了過去，在迷糊之間，他隻隱約感覺自己此刻輕的猶如浮塵一般。
身旁的人似吃了一驚，連忙查看，那冰涼的氣息，令他稍微清醒了片刻，聽見那人急道：“糟了，他快支持不住了……”
原來自己還沒有死麽？
這是鬼厲最後一個想法，之後，他再一次昏暈了過去，沒有了知覺（汗，魂魄也會暈）。
這一睡去，又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其間鬼厲醒過數次，但無不是片刻清醒之後又立刻昏睡過去，印象中，他隻記得身旁始終有人守候。
恍恍忽忽中，他看到了許多人，年幼時的父母，天真美麗的師姐，刻骨銘心的碧瑤，若即若離的陸雪琪，還有許多許多人，都一一在身前閃爍而過，有一次，他甚至覺得自己看到了十年前天音寺的法相、法善師兄弟，正坐在他身邊為他頌經念佛。
他那時苦笑了一下，但是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這個苦笑，臉上能夠表現出來，或許，終究也隻是一場夢幻罷了。
就像是，這一場顛倒的人生，如夢如幻！
何必為我頌經呢？
頌經，又有什麽用呢？
在鬼厲片刻清醒的時候，他在腦海中這般悄悄想過，然後，他又昏了過去。
“咚……咚……咚……咚……”
仿佛是回蕩在天邊的低沉鍾聲，悠悠傳來，將他從深深夢魘中喚醒，那沉沉鍾聲，由遠及近，緩緩的，竟似乎敲入了他的心底。
他就這麽安靜地躺著，不去想不去管，自己身處何方，身外是何世界？
大千世界，此刻卻隻剩下了陣陣低沉鍾聲。
“咚……咚……咚……咚……”
鍾聲悠揚，仿佛永遠也不會停下，就這般一直敲打下去。他側耳傾聽著，呼吸平緩，全部精神竟都融入到這平緩的音色裏，再也不願離開。
多久了，他竟是第一次這般心無掛礙地躺著。
有誰知道，背負多少重擔的日子，該是怎樣的一種痛苦？
默然，歎息……
他緩緩的，向四周望去。
佛！
這竟是他第一眼所望見的。
一個鬥大“佛”字，高懸屋頂，圍繞這個佛字，周圍一圈金色花紋團團圍住，然後順著外圍，一圈圈精雕細刻著五百羅漢神像，又形成一個大圈。諸羅漢盡皆一般大小，但神態身形盡數不同，排列成行，端正無比。然後，在大圈外圍乃是藍底黑邊的吊頂，比中間佛字圈高出二尺，其上畫風又有不同，乃是正方形方格，每方格一尺見方，金色滾邊，內畫有麒麟、鳳凰、金龍、山羊等佛教吉祥瑞獸，這些圖案，卻是每個方格中一樣的。
雖然對雕刻建築並不在行，但隻看了一眼，鬼厲便知道此乃是鬼斧神工一般的手筆。房頂上，這一片圍繞佛字的內圈之中，垂下兩個金色鏈條，倒懸著一盞長明燈，從下向上看去，大致是三尺大的一個銅盆，裏麵想來是裝滿著燈油的。
鬼厲皺了皺眉，又轉頭向四周看去，隻見此處倒像極了是一間寺廟內的禪房，房間頗為寬敞，四角乃是紅漆大柱子，青磚鋪地，門戶乃桐木所做，兩旁各開一個窗口，同樣使用紅漆漆上，看去十分莊重。一側牆壁上乃是懸掛著一副觀音大士手托淨水玉露瓶圖，下方擺著一副香案，上有四盤供果，分別為梨子、蘋果、橘子、香橙；供果之前立著一個銅爐，上麵插著三支細檀香，正飄起縷縷輕煙，飄散在空氣之中。
而另一側的牆邊，便是鬼厲所在。此處擺著一張木床，古樸結實，並未有更多裝飾，想來是出家人並不在意這等東西，房間也是一般簡樸，除了上述東西，便隻有擺在中間的一張圓桌，周遭四張圓凳。桌子一字都是黑色，桌上擺放著茶壺茶杯，乃樸素瓷器。
此刻的鬼厲，不過是一塊玉鑒罷了！
玄火鑒！
玄火鑒在最後保住了他的魂魄！
不過，他心知，就算有玄火鑒這等九天異寶在，他最後，也是難逃一死！
同時，他也想起來，這裏究竟是哪兒了。
天音寺！
他知道，這兒就是天音寺！
他心頭驚疑不定，但不知怎麽，卻另有一番苦澀之意，從深心之中泛起。
一切的開始，由天音寺而起，那麽，就在天音寺結束吧！
天音寺……天音寺……普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