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 風言風語

陳老爺出了屋子便直接去了陳老夫人的住處,隻見陳老夫人半躺在床上,神色平靜得很,見到陳老爺過來似乎一點也不意外。

陳老爺嘴巴動了動:“娘,這事是你做的嗎?”

陳老夫人淡淡應道:“嗯。”

陳老爺不懂了,他問道:“娘,為什麽啊?好好的一樁親事,你這樣一弄,以後婉兒跟姣兒怎麽辦啊?”

陳老夫人卻是笑了起來:“自然是讓姣兒當常謙的正妻,到時候再讓給婉兒找一個好人家不就行嗎,這有什麽難的。”

陳老爺聽到這話,嘴裏發苦,他不懂陳老夫人怎麽把事情想得這麽容易,難道常家是好糊弄的嗎!

之前嫡女嫁過去人家都是勉強同意的,如今還想換成庶女,他娘還真以為常府是任人拿捏的軟骨頭嗎?

陳老爺黑著臉說道:“娘,常謙可親口說了,要麽讓婉兒當正妻,將姣兒領回家,要麽納姣兒當妾,婉兒這婚事就此作罷。”

“這怎麽行!”陳老夫人驚得坐了起來,她大怒道:“那小子怎麽有這樣,區區一個小輩,我們長輩說話,哪有他插嘴的份!”

“常家是官,我們是民,官字兩張口,娘,就算您在這些說破天,他們不肯就是不肯,你還能怎麽樣?”

陳老夫人氣得喘了起來:“豈有此禮,常謙那混小子占了姣兒的便宜竟然還敢不認賬!”

陳老爺聽到這話,直直的盯著老夫人:“娘,這事果然是你做的,對嗎?”

陳老夫人昂著下巴:“是又怎樣,你說你,好端端的非要讓姣兒嫁給一個窮秀才,不說高門嫁女,起碼得門第相當吧,可瞧瞧你做的事,非要低嫁,那窮秀才家有什麽好的!上趕著將姣兒嫁給他!”

陳老爺站起來說道:“娘,你糊塗啊,那秀才我可是打聽過了,是中舉人的料子,到時候他中了舉人,咱們姣兒不就是舉人娘子了嗎,若是那秀才再上進些,中個進士,到時候還可以做官,這是極好的親事啊!”

陳老夫人有些意動,可嘴上卻固執道:“他現在隻是個窮秀才,誰知道他以後考不考得上,真等到那時候,姣兒也老了,還不如嫁給常謙呢。”

陳老爺頭痛道:“人常府嫌棄姣兒是個庶女,不肯要!你說什麽辦!”

陳老夫人聽到這話,氣得直哆嗦,“姣兒生得好,性子也活潑可愛,他憑什麽嫌棄!”

陳老夫人說完又怨陳老爺:“還不是你,非要娶那姓姚的,要是當初你娶了雲君,不就沒這事了嗎!姣會哪會是什麽庶女!”

陳老夫人真是老糊塗了,竟說出這樣的話來,當初陳老爺跟陳夫人的婚事可是陳老太爺親口定下的,這可跟陳老爺無關。

陳老爺臉一下子就綠了,他急忙捂住陳老夫人的嘴,說道:“娘,這話可不能亂說,若是讓夫人聽到了,又得生出事端,你也不想她來鬧你吧。”

陳老夫人哪裏肯聽,她指著陳老爺的鼻子罵道:“她是你的妻,你該好好管管她才是,我是你老娘,我說的話她就該聽著,我讓她幹什麽她就得受著,難道不是這個理?”

陳老爺這才驚覺,陳老夫人這真是病糊塗了。

陳老夫人越想越氣,要是當年不娶那個姓姚的,沒那姓姚的氣她,她肯定能享福,不像現在,明裏她是占著上方,暗時被那姚的壓得死死的。她想著,要是當初不娶那姓姚的,她啊說不定還能多活幾年呢。

陳老爺看陳老夫人的臉色不對,忙站了起來,對門外說道:“去叫大夫過來。”

不過一會兒,大夫便過來了,陳老夫人的情緒更激動了,大夫給陳老夫人開了一幅安神藥,讓人熬了給老夫人喝下,老夫人這才緩緩的睡了過去。

陳老爺一臉倦意的問大夫:“我娘的病情怎麽樣了?”

大夫小心的答道:“不知為何,老夫人的病又加重了些,怕是,熬不過一個月了。”

陳老爺心裏一沉,卻還是客氣的讓人送大夫送了回去。

他在屋裏站了一會兒。

就在此時,門外就傳來了一個急急的腳步聲,白姨娘的聲音在門外響了起來:“老爺,您在裏麵麵嗎?”

陳老爺皺著眉走到門邊,將門打開。

白姨娘一下撲進陳老爺的懷裏哭道:“姣兒不見了,早上起來就沒瞧見人了,老爺,這可怎麽辦啊?”

陳老爺的臉色陰晴不定,他將懷中的白姨娘慢慢拉開,說道:“哦,姣兒不見了,什麽時候的事?你怎麽才發現?”

白姨娘淚眼朦朧的看著陳老爺,心中卻是浪濤翻滾,這個時候老爺不是應該告訴她姣兒在常府嗎?難道,老爺知道了什麽?

陳老爺眼睛盯著白姨娘問道:“說啊,怎麽不說了?你不是一向疼愛姣兒嗎?難道你連她什麽時候不見的都不知道,嗯?”

陳老爺現在累得很,他不耐煩做戲。

白姨娘心裏一慌,勉強說道:“姣兒是今個一早不見的啊,早上我去看她的時候就不在屋裏了,本想著跟老爺說一聲,可又聽門房的說老爺夫人一大早便出去了,所以,現在才通報老爺。”

陳老爺靜靜的聽著,也不說話。

白姨娘心裏更慌了。

陳老爺回頭看了一眼已經睡著的陳老夫人,半響,他才扭過頭來看著白姨娘,慢慢說道:“娘都跟我說了,這事是你的主意。”

“什麽?”白姨娘失聲叫了出來,她連連搖頭:“不是,我沒有。”

陳老爺揉著眉心說道:“走,去你院裏說話,我不想吵著娘休息。”

白姨娘低頭應道:“是。”這是白姨娘第一次覺得自己低人一等,也是第一次覺得陳老爺這樣不好說話,她心裏有些害怕。

在她的記憶中,陳老爺一直是極好糊弄的。

白姨娘住的院子離老夫人住的院子極近,不到片刻,陳老爺便到了白姨娘住的院子,他慢悠悠的去了東屋,白姨娘緊緊的跟在他的身後。

陳老爺進了東屋之後並沒有坐下,而是背著手站在窗邊。

白姨娘老實的站在他的身後。

陳老爺慢慢說道:“你覺得一個庶女能成為尚書孫兒的正室嗎?”

白姨娘驚訝的抬起頭:“尚書的孫兒?”

陳老爺說道:“常知縣的父親是京都裏的常尚書,這事你不知道嗎?”

白姨娘眼睛發亮,她不知道這事,沒人告訴她啊!原來常謙竟是尚書的孫兒,這、這未免太好運了吧!

她賭對了!

白姨娘裏樂瘋了,她臉上的表情再也掩飾不住,她笑出了聲。

陳老爺看著她的眼神變得冰涼,這事果然跟她有關。

陳老爺忽然又問道:“上次去城隍廟,你使了多少銀子婉兒從廟中擄走?”

“不多,才十兩!”白姨娘正在興頭上,一個沒注意便將話說了出來,說完之後她就後悔了,她死死的捂住了嘴,臉色變得慘白。

“混賬東西!”陳老爺氣極,袖子一揮便給了白姨娘一個耳朵,啪的一聲,白姨娘跌到了地上,她捂著臉,不敢置信的看著陳老爺,“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陳老爺麵如寒霜:“你不該打嗎?婉兒不過是個孩子,你竟那樣對她,她又哪裏惹到你了!早知道你是這副德性,當初我就不該納你為妾!”

這話說得極重。

白姨娘氣得心肝疼,她一手捂臉,一手按著心口,兩行清淚自她的眼角劃下。

陳老爺看到她的模樣隱隱有些後悔動手,可是他一想到婉兒被綁去山裏,差點被人欺辱,頓時就覺得打白姨娘的這巴掌還是輕了。其實,在陳老爺的心裏,孩子才是真正有血緣關係的親人,至於夫人姨娘之類,那都得排在孩子的後麵。

這是陳老爺第一次動手打她,所以白姨娘格外的傷心,而且,最過分的是,老爺竟然還不來安慰她。

白姨娘憤怒的瞪著陳老爺:“你心裏隻有你那個寶貝嫡女,哪有姣兒的位置!憑什麽陳婉之能嫁給尚書的孫女,我的姣兒就隻能嫁給一個窮秀才,這不公平!”

白姨娘算是徹底撕開臉皮了,她將本性露了出來。

陳老爺聽到這話,臉色又是一冷,他冷聲道:“婉兒的親事是她娘跟常夫人定下的,有本事你也去給姣兒定一門好親事啊。”

白姨娘臉色變得慘白起來,原來是陳夫人定下的親事嗎。可是,她們這些做姨娘的,平日隻能跟姨娘交際,根本打不進正室夫人的圈子,讓她把姣兒嫁給庶子,那是萬萬不能的。

可是她又想到若是計劃成功,那姣兒已經是常謙的人了,她記得三姑娘是跟老爺夫人一道回來的,也就是說,姣兒成功了!

白姨娘唇角微勾,她垂眼說道:“反正姣兒已經進了常府,三姑娘也隻能另嫁了。”這話中,帶著一絲得意。

“常府的人說姣兒身份不配,隻能為妾。”陳老爺淡定道。

“絕對不行!姣兒可是陳府的千金,她怎麽能當妾!”白姨娘驚恐道。

很快,她就反應過來,她撲到陳老爺的身邊,一把抱住陳老爺的腿,哭道:“老爺,你不會讓姣兒會當妾的,對不對,對不對?”

陳老爺正在猶豫,是舍棄這個女兒將婉兒送到常家,還是想辦法讓姣兒坐上正妻之位。

他得再想想。

“老爺……”白姨娘哭著站了起來,她搖著陳老爺的胳膊,逼問道:“姣兒也是您的親女兒啊!”

陳老爺揉著眉心道:“讓我再想想。”讓姣兒坐上正妻之位有些難辦啊。

陳老爺看著白姨娘哭哭啼啼的樣子覺得心煩,他又想到了白姨娘之前所犯下的事,不由得心生厭惡,於是甩著袖子走了。

白姨娘看著陳老爺理都不理她,直接甩袖而去,卻是一下子癱坐在地上。

姣兒是庶女,不能為妻?為什麽會這樣?

白姨娘茫然的想著,上次之所以會將陳婉之弄走,就是想毀掉陳婉之跟常謙的親事,可是陳婉之太狡猾,生生的讓她逃了,等等,陳婉之逃了,但是她畢竟被捉走了啊,若是將這事傳出去,一樣會壞了名聲。

對啊,隻要陳婉之壞了名聲,常府不會要她,那入主常府的隻有姣兒了!

她得將這事坐實!

白姨娘的眼神變得陰狠起來。

——

這天中午,鎮上悄悄的傳出了一道流言,說是陳三姑娘在成親的第二天便被常府趕回了陳家,至於原因嘛,這個說來話長。

有說陳三姑娘與人私奔未成被常府發現了,所以才被趕了回去。

也有人說陳三姑娘被山賊擄了去,失了身,所以新婚之夜沒有落紅,被常家知道了,然後休棄回家。

等等等等。

流言一開始是從東街傳出來的,不到片刻,跟長了腳似的,傳篇了整個鎮子,連那些來鎮上買賣東西的村人都知道了,他們回村之後又在村裏將這個消息傳開了。

等陳夫人跟陳三姑娘知道的時候,這事已經傳遍了。

陳夫人氣得牙齒打顫,這事絕對是宅中的人傳出去的!她怒道:“來人,給我將府中的奴才全部叫出來,讓他們在院裏站著。”

陳三姑娘拉住了陳夫人:“娘,不必叫奴才了,我們直接去找白姨娘吧,這事跟她脫不了幹係。”

陳夫人眼神晦暗不明,她轉身對春蓮說道:“給我叫幾個粗使婆子過來,記得拿上繩索。”

春蓮低頭應道:“是。”

陳夫人催道:“快去。”

“是。”

陳夫人與陳三姑娘帶著幾個粗使婆子去了白姨娘的院子。

陳夫人見到白姨娘,二話不說,直接將人捆了起來,然後又讓那些力氣極大的粗使婆子將院子圍了起來。

白姨娘見狀,不服道:“你憑什麽綁我,我做錯什麽了?”

陳夫人冷笑道:“不要廢話,給我綁起來。”

白姨娘還想說話,卻被一個婆子用帕子堵住了嘴,什麽都說不出來,最後,她被綁得嚴嚴實實,扔到了地上。

白姨娘心裏冷笑,她腦海中想著,陳老夫人這個時候該來了。

果然,隻見砰的一聲,屋裏的門被踹開了,陳老夫人被幾個嬤嬤扶著站在屋外,她指著陳夫人顫顫巍巍的道:“你,你,你……”

陳夫人心底一沉,老夫人不是吃了藥睡下了嗎,怎麽又起來了?

陳老夫人氣極,怒道:“好啊,我還沒死呢,你就這樣對雲群,要是哪我真死了,你是不是想把她給折磨死!你這個毒婦!”

她說著便要拿柱仗去拿陳夫人,陳夫人自然往旁邊躺避,她不服爭辯道:“就容許這個賤婦詆毀我的婉兒,就不許我收拾她嗎?娘,你沒聽到外麵的風言風語嗎,都是這個賤婦傳出去的!”

陳老夫人沉著臉問:“什麽話?”陳老夫人在養病,哪裏知道外麵的風言風語。

她身邊的嬤嬤在陳老夫人的耳邊嘀咕了幾句,陳老夫人臉色一變,她的眼睛盯在了陳三姑娘的身上,逼問道:“此事當真?”

陳夫人忙說道:“自然是假的。”

陳老夫人哼了一聲,撇著嘴道:“無風不起浪,若是沒做這虧心事,還怕人說嗎?”

陳三姑娘聽陳老夫人這樣說,捂著臉哭著跑了出去。

陳老夫人見狀,臉一下子黯淡起來,她討厭陳夫人,刺陳夫人刺慣了,剛才竟忘了婉兒也在這裏,真是,唉,話都說出口了。

陳老夫人對身邊的嬤嬤說道:“把我箱子裏的那套翡翠頭麵拿出來,送到婉兒的屋裏。”這算是安慰了。

陳夫人眼底氣憤,婉兒是傷了心,這點身外之物賠得了嗎?

被捆起來的白姨娘聽到這話,眼中卻是不甘,那翡翠頭麵可是祖輩傳下來的,貴極了,好端端的怎麽就給了那個死丫頭了?

陳老夫人又看到被捆在地上的白姨娘,不由得心疼起來,她立刻指使婆子說道:“給我把人放了,快!瞧瞧,好生生的一個人,給你們折磨成什麽樣了!”

爾後,陳老夫人又拿著婆婆的架子將陳夫人訓斥了一番,白姨娘在旁邊瞧著,極為得意。每每她在陳夫人手中吃了虧,總會讓陳老夫人來幫她出氣,這一招百試百靈。

可惜,這一次陳老夫人不過訓斥了一刻鍾,陳夫人就自行離開了,這個婆婆,越老越糊塗。

算了,她還得回去想想怎麽將那些風言風語平息下來。

陳夫人走了之後,陳老夫人臉青得嚇人,白姨娘還以為陳老夫人是被陳夫人氣的,於是笑著走了過去,正欲扶陳老夫人。

啪!

一個大耳刮子將白姨娘的臉扇得歪到一邊。

白姨娘捂著臉,不敢置信的看著陳老夫人,這一幕多麽熟悉啊,跟陳老爺之前給的那一下一模一樣。

“姑姑……”

陳老夫人神色冰冷的看著她:“那消息是從你這裏傳出去的,是也不是?”

白姨娘委屈的捂著臉道:“不是。”

陳老夫人卻是自嘲一笑:“你竟對我撒起謊來了,虧我一直這麽信任你。”

白姨娘慌道:“姑姑,不是這樣的。”

陳老夫人死死的盯著白姨娘:“那你發誓,若是這事跟你有關,你以後不得好死。”

白姨娘不敢,她避開了陳老夫人的目光。

陳老夫人心中酸楚,直到今日她才算明白,雲君心術不正啊,要不然,哪能對小輩的婉兒動手,更不論,婉兒還是她的親孫女。

陳老夫人柱著拐杖被嬤嬤們扶著走了。

白姨娘看著陳老夫人的背影,心中卻想道,老夫人也活不了幾日了,就算此刻不喜她,也沒什麽值得在意,隻在婉兒在常家站穩腳跟,陳夫人就絕對不敢拿她怎樣。

——

街上又有新的流言出現了,說是陳三姑娘之所以次日跑回夫家,是因為新郎官洞房當夜與別的女子親熱,新娘子這才被氣回了娘家。

緊接著,又有一個大料爆出。

有人說新婚之夜與新郎親熱的扔是新娘子的親妹妹!

天啊!

那些聽到流言的人都瞪圓了眼睛,不敢相信,真看不出來,常公子竟是這樣的人!

常府的下人又不是聾子,他們自然聽到了這則流言,稍一打聽,就知道是從東街傳出來的,陳府就在那邊呢,這事也隻有陳府知道,於是,這事被記在了陳府的頭上。

常夫人聽到這事氣壞了。

官家最怕名聲受損,既然陳府的人這麽潑髒水,那他們也不必客氣。

常夫人將大丫環碧柳叫了過來,說道:“你聽到外麵的人是怎麽說了?”

碧柳低著頭:“聽到了。”

常夫人又眯著眼睛問道:“這事謙兒知道嗎?”

碧柳輕聲說道:“少爺昨夜累了,此刻正在書房休息,這事他應該不知道。”

常夫人的表情這才和緩了一些,隻聽她說道:“你去告訴那些下人,讓他們把嘴巴閉得嚴實點,這事萬萬不可讓謙兒知道。”

碧柳的頭更低了一些:“是,夫人。”

常夫人的嘴角嚼著一絲冷意:“還有一件事,陳四姑娘主動勾引謙兒的事……”常夫人說著,故意停了一下。

碧柳很快說道:“奴婢知道該怎麽做。”

常夫人微微一笑:“很好,去吧。”

“是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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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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